遵义大捷
红军攻占遵义的同一天,国民党军吴奇伟纵队到达了遵义近郊。但毕竟晚到一步,失去了先机。尽管如此,吴奇伟依旧踌躇满志,认定红军长途跋涉,连番激战,已经是强弩之末,而其所率的两师部队刚刚经过休整补充,装备精良,加上黔军部队,足以取胜。因此决定,集中中央军与黔军部队全力反攻,坚决收复遵义。
28日,吴奇伟在遵义城南郊忠字铺与仓皇出逃的王家烈会晤,确定以第59师第553、第558团和第93师之一个团为主攻部队,经桃溪寺向遵义南郊的红花岗、老鸦山攻击;黔军第8、第9团为助攻部队,由忠字铺向北攻击,配合第59师行动;第93师主力和第59师第555团位于忠字铺地区作为预备队。
遵义西南的老鸦山、红花岗,两山并立,既构成了遵义的南部屏障,又是遵义城的制高点。欲取遵义,必先控制两山。吴奇伟志在必得,亲自指挥第59师向红花岗、老鸦山推进。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所部署的一切,早已在毛泽东的计算之中,且红军已经严阵以待,正静候他的部队。
红3军团住居旧址
毛泽东作战指挥的重要特点是慎重初战,初战必胜,同时强调全局在胸,在打第一仗之先,就想到第二、第三、第四仗如何打。特别是初战获胜,战局发生变化时怎样打,如何发展胜利,巩固胜利。奔袭桐梓,夺取娄山关,抢占遵义,只是毛泽东为回师黔北作战所造的“势”,而聚歼吴奇伟纵队才是他所寻求的“果”。攻占遵义城的战斗尚在进行,毛泽东的目光就已经紧紧盯住了来援的吴奇伟纵队,决心抓住吴奇伟部孤军冒进,黔军迭遭打击畏缩不前,尾追的川军则被阻止于桐梓以北的有利时机,集中主力在遵义以南的忠字铺地区歼灭吴奇伟部。
2月27日,中革军委电示红1、红3军团:应于27日晚解决遵义城中之敌,“另以有力部队乘胜跟踪退敌,并截击其左侧,直与其援敌保持接触,侦察其部署,而一、三军团主力则在残敌解决后,集结于遵义城南适当地点,先准备今(27日)夜或明二十八日拂晓攻击敌增援部队”。遵义城的战斗结束后,红军部队立即转入了迎击吴奇伟部的作战准备。中革军委的部署是:以红3军团固守红花岗、老鸦山等要点,顶住中央军的进攻,而以红1军团实施侧后迂回,直捣吴奇伟指挥部所在地忠字铺一带。与此同时,以红1军团第3团向懒板凳方向,红3军团第11团向鸭溪方向搜索前进,遭遇敌军后,即转入宽大正面的运动防御,节节抗击,待将敌引至遵义城外后,即转入坚守。
雄师刀坝告大捷陈列室
28日上午10时,红1军团第3团首先与中央军遭遇。吴奇伟遂按预定计划,驱使主力蜂拥而至红花岗、老鸦山一线。国民党军一个团奉命抢占红花岗,而担负坚守红花岗任务的红3军团第11团此时恰好也由遵义城进到红花岗下。团长邓国清、政委张爱萍见状,马上令第2营跑步,坚决抢到敌军之前占领红花岗。2营官兵奋力奔跑,先敌一步登上了山顶,一顿手榴弹将已爬上山顶的敌军赶下了山坡。国民党军投入一个多团对红花岗实施轮番冲击,但均被击退。又以一个团从左侧对2营实施包围,被红11团第1营迎头痛击,败下阵去。在红花岗激战的同时,红10团控制了老鸦山主峰,其他部队也陆续与进攻的敌军进入交战。于是,从遵义通往贵阳的公路两侧方圆二十里的山区,战火四起。红军与中央军战成一团。
在中央军的主攻方向红花岗,红11团沉着迎战,依山势构成了野战阵地,将进攻的敌人死死钉在了阵地前。双方陷入对峙,吴奇伟暴跳如雷,训令第59师师长董万和全力进攻,并将大部分的火炮都调到红花岗一线,对准山顶猛烈轰击,打得山石横飞,树木断折,枯草燃烧,企图首先拿下红花岗,然后直取遵义城。但是,无论中央军如何进攻,却始终无法越雷池一步。红11团在红花岗上岿然不动。
吴奇伟见红花岗久攻不下,调整部署,以预备队投入战斗,于下午将主攻目标转向了红10团据守的老鸦山。国民党军已是孤注一掷,以一个多师的兵力,从一开始就采取集团冲锋的方式,并出动飞机助战,攻势一次比一次猛烈。红10团在团长张宗逊、政委黄克诚的指挥下,抱定与阵地共存亡的决心,与进攻之敌反复争夺阵地。阵地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双方展开拉锯战,战斗呈现白热化。国民党军死伤枕藉,红军也减员很大,团长张宗逊负伤,参谋长钟伟剑牺牲。战至下午3时许,国民党军集中飞机、大炮火力狂轰滥炸,并以数倍于红10团的兵力发动总攻。红10团经过长时间激战,弹药殆尽,伤亡很大,官兵们拼尽最后的力量,与攻上山顶的敌人展开肉搏战,终因寡不敌众,阵地失守。战局骤然紧张。彭德怀立即令据守红花岗的红11团进行反击。红11团以第3营猛攻两次,都因地势不利,且兵力不足未能成功。
老鸦山丢失,不仅直接威胁了红3军团的整体防线,而且也将威胁到遵义的安全,并可能破坏红军聚歼吴奇伟纵队的整个作战部署。中革军委令红3军团集中所有力量,坚决反击,收复老鸦山,同时将手中唯一一支预备队——军委干部团调归红3军团指挥,投入反击老鸦山的战斗。彭德怀迅即做出反击部署,以军委干部团在红10团和红11团一部配合下,反击老鸦山;另以红12、红13团从老鸦山的左右两侧猛烈出击,坚决压住敌军的气焰,直至最后打垮敌人。
各路红军在彭德怀的指挥下,迅猛地展开攻击。军委干部团在团长陈赓、政委宋任穷的指挥下,从北向南展开主攻,红11团则从左侧配合攻击,红10团也奋勇投入战斗。三个团队相互配合,汇成一股不可阻挡的狂飙。国民党军尽管拼死顽抗,依旧无法阻挡红军的进攻。干部团率先攻上山顶,红10、红11团部队也随后杀到。经过一番近战肉搏,红旗终于再次在老鸦山上飘扬。与此同时,从两侧出击的红12、红13团也打垮当面之敌,冲入了国民党军部署的纵深。
遵义红军烈士陵园
吴奇伟部的两个主力师被红3军团死死牵制在老鸦山、红花岗地区,而王家烈的黔军两个团此刻则已土崩瓦解。当红3军团与吴奇伟部激战时,担负侧后迂回任务的红1军团部队已经全线出击。位于水师坝的黔军部队早已被红军打残、打怕,一触即溃。林彪、聂荣臻将目光死死盯紧了吴奇伟的指挥所,命令部队不为沿途敌军所纠缠,直捣国民党军的腹心,向忠字铺地区猛烈攻击。红1军团主力猛打猛进,很快打到了吴奇伟的指挥所附近。这一突如其来的打击,彻底打乱了国民党军的部署,国民党军全线动摇。
吴奇伟、王家烈如梦方醒,明白自己已经落入了红军布下的口袋阵,搞不好就要成为瓮中之鳖,自己也将变为红军的俘虏。在匆忙下达全线撤退的命令后,吴奇伟钻进汽车,带上身边的部队向乌江方向狂奔,王家烈则策马狂奔,逃往新场。
红1军团立即令红2师实施追击,以一部取捷径先敌占领懒板凳,师主力插向乌江北岸,切断敌军退路。红军官兵克服连日征战的疲劳,不顾雨天路滑,勇猛前进。吴奇伟刚刚逃到乌江岸边,红2师部队就跟踪而来。吴奇伟深恐被俘,仓皇过江后,下令砍断江上的浮桥。尚未过江的国民党军部队一千余人和大批辎重物资被红军全部俘获。
吴奇伟侥幸逃脱,他的部属则没有这样幸运。国民党军第59、第93师已经在老鸦山地区与红3军团战成一团,欲进无门,欲退无路,被迫转入防御。17时,红军发起总攻,红1、红3军团并肩突击,仅仅激战一个小时,国民党军部队就彻底崩溃,你挤我推,夺路逃命。红军部队猛烈追击,歼敌第93师大部、第59师一部,其余敌军溃散附近山中,只有小部残敌逃至仁怀及乌江南岸。遵义之战至此胜利结束。
从2月24日至28日,在五天时间内,红军在毛泽东的指挥下,连下桐梓、娄山关、遵义,歼灭和击溃国民党军两个师又八个团,毙伤两千四百余人,俘敌三千余人,取得了长征以来最大的一次胜利,武器、物资得到充分补充,全军士气空前高涨。
而国民党军则遭受了严重的打击,特别是吴奇伟部两个主力师的被歼,沉重打击了蒋介石嫡系部队的嚣张气焰。蒋介石捶胸顿足,大骂部下无能,不得不承认此战是“国军追击以来的奇耻大辱”。
红军的胜利,也使得遵义会议后确立的新的军事领导集体,特别是毛泽东的军事领导地位得到了进一步巩固。在毛泽东的指挥下,红军再次展现出了运动作战的特长,飘忽不定,出敌不意,调动敌军,集中歼敌。在战争的实践中,正确的军事路线得到了全党,全军的坚决拥护,正如中革军委机关报《红星报》在遵义战役结束后发表的社论中所说的那样:“这一胜利是在党中央局扩大会(指遵义会议)反对了华夫同(志)的单纯防御路线,采取了正确的军事领导之后的胜利。”这说明,“只要有正确的军事领导,只要不怕疲劳,勇敢作战,我们就能消灭与战败任何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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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鸣三省”
四川、云南、贵州三省交界地带,赤永河与渭河的交汇处,有一个渡口,当地人称为岔河,民国初年所绘地图标注为“鸡鸣三省”,大致方位在今天云南省威信县水田寨一带村镇。这里北接山岭与四川叙永县水潦乡相连,东与贵州毕节市德胜乡一水相依,“枕乌峰而襟赤水,领巴蜀而锁滇黔”,雄鸡高唱,三省与闻。
1935年1月5日,中央红军长征经过此地时,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举行过一次重要的临时会议,重新确定了中共中央的领导人。
遵义会议之后,“左倾”军事错误遭到清算,但由于当时的历史条件,中央的政治、组织路线错误并没有受到批判,博古在党内依旧担负着中共中央总负责的职务,是中共中央的最高领导人。此刻,博古在全党的威信已经急剧降低,已经无法继续承担全党的领导责任,同时他在军事上一窍不通,对战争问题和军事指挥均没有什么发言权。在军事问题成为党的头等大事的时刻,党的最高领导人却无法对军事实施有效的领导,这种情况是非常不正常的。
张闻天、毛泽东、周恩来等人对此都非常忧虑。因此,在部队到达水田寨时,经张闻天提议,中央政治局常委经过协商,决定解除博古的中共中央总负责的职务,并根据毛泽东的提议,由张闻天接替博古,成为中共中央的最高领导人。博古尽管犯有“左倾”错误,但是作为一位组织观念很强的共产党员和党的高级领导干部,他无条件地服从了常委做出的决议,顺利向张闻天移交了权力。
周恩来后来回忆这一过程时说:遵义会议后,“博古再继续领导是困难的,再领导没有人服了。本来理所当然归毛主席领导,没有问题。洛甫(张闻天)那个时候提出要变换领导,他说博古不行。我记得很清楚,毛主席把我找去说,洛甫现在要变换领导。我们当时说,当然是毛主席,听毛主席的话。毛主席说,不对,应该让洛甫做一个时期。……(他)说服了大家,当时就让洛甫做了。”
中共中央最高领导人在“鸡鸣三省”的更换,是当时历史条件下党的集体意志做出的选择。张闻天出任中共中央总负责的职务,保证了党的正确军事路线的实施和正
确军事指挥的执行,同时也在实际上确立了毛泽东在全党、全军的领导地位。
★川滇黔边区游击纵队
1935年2月9日,红军长征到达云南省扎西地区。为加强川滇黔边地区的革命斗争,策应主力红军的行动,中共中央决定,以红5师政治委员徐策、干部团上干队政治委员余泽鸿、原红8军团民运部部长戴元怀等人组成川南特委,徐策任书记,并从各部队抽调了一百余名干部坚持当地斗争。另外,抽调国家政治保卫局第5连为基础,与叙永游击队合编,组成中国工农红军川南游击纵队,在川滇黔边地区开展游击战争,牵制敌军,策应主力红军作战。
10日,中共川南特委和川南游击纵队在扎西石坝子成立。周恩来亲自到会进行动员,明确了三项任务:一是发动群众,扩大武装,打击与牵制敌人,配合主力红军作战;二是没收军阀官僚土豪劣绅的财产,取消捐税,安置和保护好红军伤病员;三是加强地方党组织的建设,消灭国民党地方政权,开辟与建立川滇黔边区革命根据地。
中央红军离开后,中共川南特委坚决执行中共中央的指示,进行了卓有成效的工作,川南游击纵队也不断壮大。后来,中共川南特委改称中共川滇黔边区特委,川南游击纵队改称川滇黔边区游击纵队,在川滇黔边的广大地区与国民党反动派进行了坚决的斗争,并发展出若干下属支队。其中1936年在威信成立的云南支队,由殷禄才任支队长,陈华久任政委,部队曾发展到五六百人,坚持斗争达十二年之久。
★激战娄山关
红军二渡赤永之后,兵出黔北,直指遵义。作为黔北的门户,娄山关的得失,成为决定双方胜负的关键。
贵州军阀王家烈汲取了第一次被红军攻破娄山关的教训,派出亲信第1旅旅长杜肇华率全旅并指挥第15团,固守娄山关。红军则以红3军团在前,红1军团跟进。在彭德怀、杨尚昆的统一指挥下,于1935年1月26日对娄山关发起进攻。
全军的前锋是红13团。这是一支善打硬仗、恶仗的队伍,其战斗骨干均来自百色起义组成的红7军。在1933年的红军东征作战中,曾经将在淞沪抗战中大名鼎鼎的国民党第19路军第336团歼灭,创造了红军一个团歼灭国民党军主力一个团的模范战例。
在中央苏区反国民党军第五次“围剿”作战的高虎垴战斗中,更是以一个团阻击国民党军两个师的进攻,歼敌四千余人。在红军部队中,威名显赫。
彭德怀命令红13团25日黄昏前必须拿下娄山关。接受任务后,红13团连夜出发,一路疾行,团长彭雪枫亲率侦察连行进在队伍最前列。25日拂晓,队伍进至距关隘五公里处的南溪口一线,与黔军侦察分队遭遇。侦察连在路边隐蔽,待黔军走近时,突然出击,迅速击溃敌人,随后猛追溃敌,直抵娄山关下。守关的黔军见红军到达,立即以稠密的火力封锁了通往关口的公路。彭雪枫指挥先头第3营连攻两次,均未奏效。
黔军已经在娄山关形成了坚固的阵地防御体系,且地形易守难攻。彭雪枫仔细观察后,发现左侧山峰虽然陡峭,但勉强可以攀登,遂决定第7、第8连和重机枪连正面佯攻并压制黔军火力,以第9连侧后迂回,首先攻占主峰点金山,然后居高临下,前后夹击,一举夺关。在正面部队的佯攻掩护下,9连冒着黔军的火力,开始攀登主峰点金山左侧后陡峭山脊。指挥该连的3营教导员牺牲,团特派员欧致富挺身而出,指挥全连继续进攻,终于攀上山顶,解决了山顶的黔军,随后如猛虎下山,向关口冲去。彭雪枫立即指挥正面部队发起攻击,战至黄昏,第3营终于攻占了娄山关口。
遵义战役娄山关小尖山战斗遗址
3营尚未站稳脚跟,黔军的反扑就接踵而来。3营沉着迎战,全体人员上刺刀,待反扑之敌靠近阵地,方突然发起反冲锋。黔军军官发觉关口红军兵力不多,驱使部下连续反扑,与红军展开激烈的拉锯战。双方反复争夺阵地,直到天黑时分,黔军方在英勇顽强的红军面前败下阵去。红13团第3营巩固地占领了关口。
娄山关丢失,遵义门户洞开。王家烈惊恐不安,命令娄山关指挥官杜肇华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夺回关隘。杜肇华孤注一掷,许下重赏,集中所有兵力,于26日拂晓对娄山关发动凶猛的反扑。黔军在重赏之下,一个上午就发动了六次进攻。红13团全部投入战斗,寸土不让,坚守阵地,始终屹立在关口之上。黔军退守黑神庙一线,凭险固守。
红3军团以红12团投入战斗,与红13团并肩向黑神庙一线黔军阵地发起进攻。官兵们奋勇冲入敌阵,与敌展开白刃格斗,但黔军死守阵地,并不时发动反击,一度逼近关口。红12团政委钟赤兵、参谋长孔权负重伤,营连干部牺牲六七人,伤亡达五百多人,战斗形成僵持状态。
彭德怀策马直抵关下,亲自指挥战斗,并调整部署,令红12团正面迎敌,红13团和红10团从左右两侧迂回,围歼黑神庙之敌,另以红11团从关隘的左侧远程奔袭板桥,彻底切断黔军退路。
各路红军向黔军防线发起进攻。红11团远程奔袭,攻占黔军后方通往遵义的要点板桥,黔军防线因此全线动摇。红3军团主力趁势猛攻,左翼的黔军第10团首先不支向后溃逃,接着是右翼的第6团,最后据守黑神庙的黔军精锐第4团也开始溃退。
黔军的后退很快变成了大逃亡。红5军团全线出击,猛追逃敌。彭雪枫后来对当时的情景作了形象的描写:黔军“像池中的一字长蛇阵,乱竿打下,只有拖泥带水,边飞边跑,‘仍从旧路归’了。那走投无路的,索性坐下,交枪是最好的办法。战士们立即分出追击队、截击队、缴枪队、安慰俘虏的宣传队。黄昏以前到了板桥,俘虏们恭恭敬敬地排在马路边的坪上”。
娄山关战斗,是红军重入黔北后取得的第一个胜仗。它不仅为即将到来的遵义战役创造了有利的条件,而且打出了红军的威风,打出了部队的士气。
★扎西整编后中央红军序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