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教授送书多指点　牧师启迪栋梁才

许诺要资助张皓天建奶牛场后，孙良喜看时候不早，便欲告辞。王氏起身相送，皓天却拉住他的手说：“还有两间空房哪，我看干爹就住这里吧，这样没事就能跟您多说说话。”

王氏瞪了眼皓天：“咱们家这破地方，你也不怕委屈你孙叔叔？”

孙良喜摆摆手：“嫂子说委屈就见外了。不过上边已经给我安排好住所，燕京大饭店，距离这边不远，主要还是为了联络方便。”

皓天不好勉强：“好吧。”

孙良喜拍拍皓天的肩膀：“以后机会多的是。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送孙良喜走后，皓天要回自己房间，却被王氏给叫住了：“皓天，坐下，娘有话跟你说。”

皓天看母亲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娘，什么事啊？”

王氏兜头问了一句：“你觉得孙叔叔为人怎么样？”

皓天有些莫名其妙：“这还用说吗，我干爹当然是好人啊，有情有义，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

王氏脸色越来越暗：“那你想不想跟你爹一样？”

皓天不明白：“啥意思？跟我爹一样怎么了？”

王氏没好气地说：“跟你爹一样出去了再也不回来了啊。”

皓天这下算知道母亲的心思了：“娘，您想哪儿去了？我不就是一个挤奶工嘛，能跑哪儿去？”

“那可不一定。”王氏长叹一声，“我只求安安稳稳，再有什么打击我可真受不起了。你孙叔叔是好人不假，可他是大英雄，他做的那些事不是咱们老百姓能做的啊。你不要像你爹一样与他再搅和了。”

皓天盯着王氏鬓角的几根白发，心里也不好受：“娘这些年受太多苦了。放心吧，儿子会一直陪在您身边，哪儿也不去。”

王氏继续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如今这时代，谁不是自求多福？可你孙叔叔就不一样……不说他了，我就是担心你跟着他胡思乱想。”

皓天郑重其事地说：“娘，您放心，儿子如今长大了，有自己的脑子，会分得清事情轻重。”

王氏含笑看着皓天：“好，娘信你。你要真想办奶牛场啊，找一些知根知底的街坊邻居搭伙就好了。”皓天连声称是，王氏这才回房歇息去了。

皓天回到自己房间就倒在了床上，虞亭华却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你家今天晚上来的那个人是干啥的，看上去可真气派。”

皓天说：“亭华哥，你知道那么多干吗？又不关你什么事。”

虞亭华说：“好奇呗。我就是听他说话，感觉挺不一般，像是做大事的人。再说，他跟你家这么有渊源，我关心他也是关心你嘛。”

皓天说：“你真想知道啊？怕说了你晚上睡不好觉。”

虞亭华说：“我才不怕。”

“好吧，说起我干爹他可是个响当当的传奇人物，当年他为了国家事业四处奔波，历经各种艰险，真可算是身经百战，九死一生！”

虞亭华竖起大拇指：“英雄！后来呢？”

“后来……后来中华民国就成立了。”

“了不起！这么一说我知道了，他也为推翻清朝建立民国立下汗马功劳……再后来呢？”

“再后来他就到了我家，再再后来他就走了。你也看到了。”

虞亭华瞪大了眼：“你这说了半天等于没说。”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的许多事。”皓天嘿嘿笑了，“总而言之，他做他的大事，咱们做咱们的小事，各有分工。”

“话虽如此，可是也得看什么环境下说。比如说起这个洋牛奶吧，我看就跟你，跟我有关系。”

“你耳朵还挺尖，都听到了……说说跟你我有什么关系？”

虞亭华说：“当然有关系。如果国人都能喝上高质量的牛奶，都能强身健体，咱们国民就不会被列强指着说是东亚病夫了，咱们国家不就越来越强大了？”

皓天忽然一拍脑袋，有心挤对一下虞亭华：“哎是啊，你们家不就是养奶牛的大户吗？高质量，那就先从你家做起啊。”

提到自己家的养牛场，虞亭华连连摇头：“我们家啊，主要都是水牛、黄牛，产量也偏低，跟洋牛奶没法比。人家质量好，口味好，价钱也不算太贵，现在大家都愿意买洋牛奶，不愿意买我们的土牛奶。”

“那就应该想办法啊。”

“办法也的确想过，比方说跟外国牛配种，可是不得法。配过几次都没成功，不耐烦了，以后也就没再试过。”

“那有没有别的办法？”

“有啊……不过这种办法一般人不敢干，我爹就敢干。”

“你爹？啥办法？”

虞亭华憋了半天，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说：“现在咱们已经是好朋友，我也就不能再欺骗你了。实话跟你说，其实我爹是个奸商。”

皓天很意外，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自己父亲：“这……为什么是奸商呢？”

虞亭华闭上眼：“唉，我爹他给牛奶兑水，兑米汤……”

皓天提高了声音：“这不明摆着坑人吗？”

虞亭华“嘘”了一声，让皓天小声说话，接着说：“我不同意他这么做，他打我，骂我，说我是个不孝子。可是我也不能举报自己的亲爹啊，他毕竟是养育我的人……我只能选择离开这个家。”

“到上海求学去了？”

“嗯。我已经三年没有回家了，没跟我爹再见面。不过我母亲到学校找过我两次，要给我钱。可是这些钱我没要，因为这些钱不干净，我花得不安生啊。”他有些激动起来。

皓天问：“那你在学校怎么生活？”

虞亭华矜持地笑笑：“因为我学习努力，所以每年都有助学金，这就够了。这回去美国留学，我也已经申请到全额奖学金了。”

“厉害厉害！”皓天忽然从床上坐起来：“我忽然明白了，你这次这么早就来北京，原来是不愿意回家。而且，你通过自己努力早赚好学费了。亭华哥，想不到原来你也有很多秘密啊。”

虞亭华不好意思地笑笑：“皓天，我不是有心骗你，希望你原谅我。现在说出来这些，我也感到轻松了。”

皓天拍拍虞亭华肩头：“我已经原谅你了，咱们是哥们儿嘛。”

“这下你就知道我去美国为什么要选畜牧学了吧。因为我不相信，咱们中国人做不好牛奶，养不好奶牛！”

此时此刻，虞亭华的神色充满坚毅和希望。皓天被感动到了：“说得真好！亭华哥，你一定会成功的！”

“谢谢！”虞亭华用力点点头，“这个我也相信！”

第二天一大早，皓天问虞亭华会不会骑脚踏车，虞亭华说会呀，皓天就拉着他兴冲冲来到市场的脚踏车行，让虞亭华帮他选车。车行车子有新的旧的，皓天一看新车价格吐了下舌头，新的买不起，只能要旧的。虞亭华选了一辆六七成新的车子试了试，质量还行，皓天用攒了整整两年的辛苦钱给买了下来。

回去路上皓天便迫不及待要虞亭华教他学骑车。他天性聪明，不过半天工夫便学会了，兴奋坏了：“谢谢，再见！我找芙蓉去。”说罢转身而去，留下一串快乐的车铃声。虞亭华呆若木鸡，哀怨地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我还以为是给我买的，这重色轻友的家伙……”

皓天一路骑着脚踏车，只觉耳畔生风，心神激荡。很快便来到师父家，秦桂龙一看皓天弄了一个洋玩意儿过来：“呵，你小子还挺赶时髦啊。”皓天说：“师父，我可不只是为了自己啊。”说着话芙蓉从外边回来了，一看到脚踏车，也很惊讶：“哪儿来的啊？”

“买的啊，我买的。”皓天有些得意。

秦桂龙说：“这玩意儿可不便宜。你倒上手挺快。”

皓天朝向芙蓉：“芙蓉，你要学骑车，我教你。”

芙蓉矜持地摇摇头说：“我才不学这个，这种车是你们男人骑的。我们女孩子要骑的是那种坤车。”啥叫坤车？就是没有大梁（车杠）的女用自行车。

“那就等我有钱了给你买一辆，眼下就先凑合着吧，坐后座。你马上开学，以后你每天下课我就骑车接你去。”原来皓天早有预谋。

芙蓉也兴奋了：“真的？”

“当然了，不然我买车干吗？”皓天的神情像个骄傲的英雄。

芙蓉故作矜持：“嗯……这个……鉴于你的诚意。好吧。我同意。”

皓天双手抱拳：“遵命。”

芙蓉忽然又说：“还是不要吧，你要干活，还要骑那么远，白天已经够累了……”

“没关系，我有使不完的劲儿！”

秦桂龙说话了：“你以为你是铁打的身子？也不想想那有多远的路，一两天还行，要是天天如此，非把你累死不可。”

皓天有些不服气：“我没事。”

“别吹了，你们年轻人太冲动，头脑一热不顾一切。没戏，没门！”

芙蓉冲皓天眨了眨眼：“心意我领了，不过行动起来难度太大。以后就一礼拜接送一次吧，你心疼我，我也应该体贴你呀。”

秦桂龙瞅着这对小情侣哼了一声：“以后当着我的面不许腻歪，成何体统！”

愉快的假期生活结束，芙蓉就要到一个全新的环境去读书了。她读的是女子高等师范大学，学校坐落在石驸马大街，也就是如今的新文化街。开学第一天的清晨，皓天骑着车穿过一条条街道，芙蓉默默坐在后座。过了一会儿，她把头轻轻地靠在皓天后背上，皓天只觉得心神俱醉。

终于到了校门口，芙蓉下了车，默默看着皓天。皓天看她脸上带着一丝惆怅：“怎么了，傻丫头？”芙蓉轻声说：“又不能天天陪你了，你该多可怜啊。”

皓天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是说你自己可怜吧。小可怜别怕，这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过几天咱们就又见面了。去吧，到时候我来接你。”

芙蓉乖乖地点点头：“好，我在校门口等你。”然后一步三回头地朝校门走去。看着她的身影彻底不见，皓天才转身离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虞亭华留学的事儿。过一些日子，虞亭华就要去美利坚合众国伊利诺大学攻读畜牧学了。临行之前，有些师友必须告别。

这一天，虞亭华拉着张皓天，骑车去了清华学堂。在这里，虞亭华已经通过了留美预备学生的甄别考试。

虞亭华来跟当时中国著名的畜牧学家陈程告别。陈教授年纪不大，方脸、大耳，也就比亭华、皓天大个几岁。因此三人聊得很开心，互相之间一点也不拘束。

陈程教授很博学，这也让皓天非常兴奋。又找到一些上学时的感觉了，他有许多问题要问。

有一个他始终想问却一直不知道找谁问的问题：“陈教授，咱们中国的乳业一直这么落后吗？”

陈程说：“不，中国古代的乳业曾经一度领先世界的。春秋战国时期，有一本书叫《黄帝内经》，看过么？”

皓天摇摇头。

陈程说：“《黄帝内经》是中国最早的医学典籍。有一部分内容叫素问，里边谈到了中国古代的膳食养生，提出了‘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的饮食搭配原则。这里边讲到的‘五畜为益’，指的就是‘人食其肉、饮其汁’非常有益处。汁就是牲畜的奶了。咱们中国人是世界古代乳业的发明者啊。西汉也有‘饮走兽泉英，可以却老复壮’的记载，而且出现了‘养羊酤酪以供伏腊之费’的专业养羊人。到了六世纪北魏农学家贾思勰的《齐民要术》，则已经有世界上最早、最完整的关于乳品加工技术的记载了……”

皓天听得如痴如醉，原来我国有这么悠久灿烂的乳业史，我学的东西还是太少太少了啊。

陈程拿出了几本自己撰写的关于畜牧学、乳业方面的著作，送给皓天，并且勉励他说：“成才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做万件事”。

皓天非常感动，素不相识，头一次见面就给送书。他连声感谢，恳切请求陈教授有空去他上工的奶牛场走走，给工人们多指点。陈程爽快答应了，他是个重视实践的学者。这之后，陈程教授多次去奶牛场，一来而去，就与皓天和工人们都成了好朋友。

对于爱徒虞亭华，陈教授预祝他赴美学习满载而归，告诫他要“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只有把眼界、学识与技能集于一身，方能报国有门”。陈程最后说：“我正在清华学堂筹建畜牧系，欢迎你学成回来后到畜牧系教课。”

虞亭华连连点头，感谢老师的指点和赏识。

虞亭华后来受清华大学聘请回国任教十几年。先担任教授兼农场主任，之后清华大学创设农科，他被任命为农学系主任、农场场长，为培养中国现代农业科技人才做出了杰出贡献。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过了几天，虞亭华带皓天去了一个教堂。你道是哪个教堂，就是马约翰牧师在的教堂。马约翰一见到虞亭华便开心地和他拥抱：“欢迎你，亭华小朋友！”见到皓天更高兴：“皓天老朋友，你好！”

原来马约翰与虞亭华已相识数年。马约翰曾经到虞亭华在上海的学校住过一段时间，两个人的房间刚好挨着，经常打交道。马约翰教堂的奶牛也是从上海运过来的。那时候，上海作为通商口岸和租界集中地，洋人众多，奶牛传入早，用奶需求大，乳业发达。

虞亭华说：“马约翰牧师，我马上就要到您的国家了。”

“哦？想不到我在你们中国住下了，你却要到我们美国去了。”

“我跟你不一样，我主要是去学习，还要回来的，这里才是我的根。”

马约翰很开心地说：“哦，很好很好，这样我就还能看到你了。美国是个很开放的地方，那里的人喜欢自由，生活也很简单。他们把人生当作旅行，喜欢到处走走看看，喜欢哪里就会在哪里住一段时间。”

皓天插话：“我听说美国人都很好玩。”

马约翰扮了个鬼脸：“是的是的，不过也有例外，比如我们总是一本正经的政治家们，他们在台上演讲总是滔滔不绝，但是台下的人却总是想打瞌睡。因为台上这些人是幽默的敌人。”

虞亭华笑了：“好像哪里的政治家都差不多。”

马约翰说：“我看你们的孙先生就很好嘛，我觉得他会带你们走向光明未来的。哦，说到未来，你们都有什么打算？”

虞亭华说：“我的打算嘛，就是能够跟各种动物愉快地打交道。我想让它们活得更健康、更长寿！”

马约翰伸出大拇指：“了不起，亭华，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属于你们的秘密交流语言的。”转头又问皓天：“皓天老朋友，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这一问把皓天问住了。他想：我到底未来想做什么呢？我娘未来想过安稳日子，表舅刘灿源未来想过安静日子，表弟刘顺想重振祖业，舅舅一心想发大财出人头地，我呢。

想了一会儿，皓天像回答又像自言自语：“我小时候想过当孙悟空，会在天上飞，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

马约翰张大了嘴巴：“哈哈，这真是有趣的理想！一下子飞十万八千里？你要是能这么飞了的话，能不能带我绕着地球飞一圈？这样我就能省很多钱了。”

皓天说：“马叔叔说笑了。我到现在还不会飞哪。看来人是飞不起来的。”

虞亭华打圆场：“也不能这么说，英国的莱特兄弟不是前两年发明了飞机吗。有了飞机，人就能在天上飞了。飞机就像是人类的翅膀啊。”

“说得很好！你们中国有句话不是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嘛。”马约翰拍拍皓天的肩膀，“小伙子，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做到的！”

皓天不由心中一阵激动：“谢谢你们，我会好好努力的。老实说，我也明白，人自己飞起来是不可能的。我倒确实有个理想，就是开奶牛场，发展我们中国自己的乳业，生产出世界上最安全最好喝的牛奶！”

“好样的！”一听皓天说牛奶，马约翰边赞边把他们领到一个餐厅，指着角落里一个一人多高的大柜子：“看，这叫电冰箱。我们美国人生产的。刚运过来没多少日子。有了它，食品保鲜时间就更长了。”马约翰把冰箱门打开，皓天哥俩立刻感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马约翰从里边拿出两袋奶，“这牛奶放两天了，你们尝尝还新鲜不新鲜。”

马约翰将袋装牛奶拿热水捂了一会儿，给亭华皓天一人一袋，皓天一喝便说：“荷斯坦，熟悉的味道！”这牛奶喝着依然新鲜得很。

从马约翰处得知，美国、英国、荷兰已经在北京建了蒸汽机牛奶棚，还有俄罗斯、日本等，好些个国家都在京建现代化牛奶场。皓天不由感慨：科技进步得真快，中国需要快马加鞭、迎头赶上啊。

临别之际，马约翰忽然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裹递给虞亭华。虞亭华不知何意，马约翰说：“你在这里的遭遇我前一段就听你的一个同学说过了，所以我就号召教友兄弟姐妹们给你募捐了一些钱和生活用品。虽然不多，不过也够你在美国生活一阵子的。拿着吧，这是大家的一片心意。”

虞亭华感激涕零地收下包裹：“非常感恩兄弟姐妹们，我将来会报答大家的……”

第二天一早，皓天要去奶牛场上工，对虞亭华说：“亭华哥，你就要去美国了。还没去过我上工的奶牛场呢。一块去吗？”

虞亭华大喜：“好兄弟，老想跟你去奶牛场，这回总算能见识见识了。”虞亭华拿了个箱子跟皓天走了。

到了奶牛场，遇上场里刚从集市买来一群牛，几个工人赶着往牛圈去。有个工人就喊：“皓天来得正好，这儿有两头牛，懒得很，走两步歇三步。你来帮赶到牛圈去吧。”

张皓天答应了一声，走过去，接了绳子：“这牛热的吧。瞧嘴角那口水流的。”

虞亭华跟着走了过去，定睛一看，大喊：“大家停住。不要赶牛走了，这些牛需要隔离。”

皓天说：“怎么了？”

虞亭华说：“牛病了，得口疮了，就是口蹄疫。”

皓天说：“严重吗？”

虞亭华说：“刚发病。不过传染速度会很快。今天买的牛都需要单独隔离。我先处理一下这两头牛。”说完打开了箱子，连着叫上皓天一块戴上了口罩和手套。虞亭华拿出针和药，清洗病牛患处、消毒、打疫苗，皓天在旁帮着，忙得不亦乐乎。这虞亭华专业学畜牧，医病畜方面的技能可不是闹着玩的。

有工人赶紧叫来秦桂龙，秦桂龙也是行家里手。皓天刚学两三年，还没遇到过口蹄疫。秦桂龙一看，知道牛真病了。赶紧组织工人择地新建牛舍，一牛一栏，要求通风干爽，把今天买来的有问题的牛都给隔离消毒。回过头来连声夸赞虞亭华发现得及时，要不牛场就要大遭殃了。

晚上回到家，虞亭华告诉皓天：过几天他就要跟留学团一起出发去美国。皓天问要去多久回来，虞亭华说，总共三年时间。如果中间往返不方便，那就要等三年以后了。

皓天不禁颇感怅然，这几个月的时间，他们两人已结下深厚情谊。他想，虞亭华才是国家需要的栋梁吧。还有芙蓉，虽然是一名女子，却也进入名校，将来自然也是国家需要的栋梁吧。这么想着，心底深处有喜悦，却也有难过，喜悦的是自己的朋友和爱人前途越来越光明，难过的是自己却似乎只能在原地踏步，不能赶上他们前进的步伐。

过了几日是礼拜天，皓天带上芙蓉，一起去到天津码头送别虞亭华。汽笛响起来，虞亭华登上了轮船，跟两人大声说话。

皓天看着虞亭华踌躇满志的神情，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和敬佩，也有一些失落！

皓天大声说：“亭华哥，你就是国家需要的栋梁之材！”

虞亭华问：“你说什么人算是国家栋梁之材？”

皓天说：“就是那种对国家、对民族有用的人。不是那种只关心个人一亩三分地的人。”

虞亭华看出了皓天的落寞，“那你觉得你是哪种人？”

“我只是个会一点小手艺的挤奶工。是一个平庸的人，一个碌碌无为的人。”

虞亭华盯着皓天，很认真地说：“皓天兄弟，不要妄自菲薄。我看你已经有相当的技能，而且也很上进，假以时日，也会成长为国家的栋梁之材。”

皓天仰望着天空，喃喃自语，“我只是想让自己活得更充实，如果我能像干爹、像亭华哥你那样，用自己的能力去帮助更多人，就好了。可是我却好像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糊一下这张嘴。”皓天顿了顿，长叹口气：“唉，我将来可能一事无成。而你，你是有理想的人。”

虞亭华豪迈地说：“皓天，此言差矣，我们都是年轻人，我们都要做有理想有责任的人！”说着，他在轮船上情不自禁背诵起梁启超那篇著名的《少年中国说》：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

虞亭华诵得铿锵有力，船上的人和送行的人拼命鼓掌叫好。皓天也听得热血沸腾，壮志满怀，感觉自己也融入为国家前途命运拼搏的伟大事业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