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兴师问罪
驿站。
床榻上月白色衣裙的女子，脸色苍白，死一般沉静，温折草不安的在床前守着，一双清亮的眼睛从未从女子身上离开过。
眼看一个时辰过去了，女子还是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温折草有些慌乱，房间里的梨木雕花椅子上，黑色云纹男子静身坐着，面色沉静。
浅青色长袍的男子脸上有些焦灼，不时望向床榻的方向，期待着人儿的醒来。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言语。
又过了半个时辰，温折草脸上的焦急越来越显然，手中里渗出了汗，内心竟因恐惧而有些颤抖。
脑海中的那个想法，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挥之不去。
万一，万一，五小姐真的醒不来了呢？！
双目一滞，那双清亮的双眸溢满了慌乱，盖好床榻上女子身上滑落一边的衣角。
温折草从床榻前站起，走到那面容沉静的男子身前，语气微微慌乱，又带着迫切，“你，你保证五小姐真的能醒来吗？“
陆北城幽幽看她一眼，不冷不淡道，“这个要问天，我可说了不算。“
什么？！不是这样的，他那晚明明不是这样说的，难道那晚说得都是骗她的？！
这一切，是五小姐拿自己的命来赌？
温折草吃惊的往后连退几步，“你说什么，怎么会这样，，“
苏沧澜站起身，伸手扶她，温折草双眸呆滞，像是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
“不，不会的，五小姐怎么会拿自己的命来赌？你那天跟我说过，五小姐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眼角酸涩，晶莹的眼泪从脸庞滑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岂不也是帮凶？
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女子，陆北城微微蹙起眉，“她身体太弱，这药若是用在一般人身上，不会有大碍，可夏小姐太过体虚娇弱，所以，。“
很有可能这药就成了她真正的催命符了。
苏沧澜温声安慰道，“温姑娘，你不必太过担心，夏芜小姐自有分寸，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眼前一片模糊，温折草怒目瞪着陆北城，“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那日不告诉我实情。“
苏沧澜有些惊骇，这温姑娘好大的气势，竟敢方面质问陆兄，难道她忘了他静安王的身份了吗？
面对着女子的怒目而视，陆北城冷呵一声，语气骇人，“这是我与夏小姐之间的交易，为什么要告诉你？就凭得你是她贴身丫鬟的身份？“
“我，，，“脸上还带着泪痕，温折草脸憋得通红，又气又恼。
只听见男子深沉的声音又再度响起，“纵使你知道实情又怎样，你就能改变夏小姐的决定？难不成你手中有更好的法子？“
“你，，“温折草本能的想去回击，可脑袋就如同一滩死水，想不出任何话来。
半晌，温折草气极憋出一句，“你，你这个骗子。“
她其实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即使她知道实情又怎么样，她还是一样什么都改变不了，她改变不了五小姐的处境，更改变不了五小姐的决定。
只是徒增烦恼罢了，怪不得任凭她怎么问，五小姐都不愿告诉她。
见气氛有些紧张，苏沧澜温声劝道，“陆兄，你也少说句话吧，温姑娘也是一时心急。“
温折草放弃与男子的口舌之争，愤愤哼了一声，转身又回到了床榻前。
床榻上，女子白皙细嫩的手轻微动了一下，睫毛颤着，似乎在挣扎着极力醒来。
受在床前的温折草不禁大喜，“五小姐，五小姐，。“
听到一声声急迫的呼唤，夏芜费力的睁开眼睛，窗格外的光照进来，刺眼异常。
眼前是温折草一张急切又喜悦的脸，眼圈红彤彤的，但此刻，一双清透的眸子盈满惊喜，兴奋。
“折草，。“女子声音沙哑，像被磨砺过的石子。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她早已记不清的娘亲，女子和蔼的笑容，对着她温和的说话，这一切都令她不愿醒来。
可内心挣扎着，她总觉得忘了什么，心中有一块空落落的缺失，有什么事在等着她做。
小心翼翼的将夏芜扶起，在她身后放了软软的靠枕，温折草又忙端来早已倒好的一杯茶水，指腹触着杯身，温度刚刚好。
“五小姐，喝口水吧。“
将茶杯递过去，夏芜一饮而尽，一股透彻的清凉润入喉间，将刚刚眼前的晕眩清散不少。
理智稍稍清醒。
苏沧澜面色大喜，朗朗走来，抚开衣袖，“夏小姐，您可算是醒了，刚刚温姑娘急坏了，还要向陆兄兴师问罪呢。“
夏芜抬眼看向温折草，想起刚才自己冒失的行为，温折草心虚的低下头。
夏芜收回视线，浅笑道，“是折草冒失了，还请陆公子不要责怪。“
苏沧澜温笑不语，看向陆北城。
男子从梨木椅子上起身，靠近床榻前，懒懒扫了眼刚刚与他愤愤对质的温折草，此刻女子正心虚的低着头，和刚才的“张牙舞爪“的作风，俨然是两个人。
陆北城淡淡道，“怎么？不认为我是骗子了？“
温折草脸颊窘得通红，刚刚，明明是这个男子一直占据上风，怎么现在还要来讨说法吗？！
这个陆公子当真是可恶至极！
没想再与她计较，男子话题一转，目光投到刚醒来的娇弱女子身上，女子脸色虚白，唇色很浅，只是一双风情的柳叶眼盛满冷静，睿智。
“你父亲派人前来寻你无果，这件事又不可太过张扬，想必，他会派人私下再偷偷查探。“
夏芜仰起苍白的小脸，“那，李府那边？“
“李安舟的父亲，李侍郎已亲自上门赔罪致歉，你和李安舟未行拜堂之礼，所以，并不算是李府的人，估计夏老爷也不想与他闹得太僵。“
“人死如灯灭，夏老爷是个聪明人，李府欠了他这么大一个人情，他知道该怎么好好利用。“
言下之意，两人达成私下和解的交易，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虽然一早就料想到会是这个结局，可话从男子口中讲出来，自己的死只是让父亲多了份庇佑，不会追查她死因，不会关切她的死讯。
甚至，也不会为她伤心一分吧。
心里，还是忍不住疼的发颤。
陆北城见女子表情悲戚，背过手来，沉声道，“你，以后自由了。“
夏家五小姐，从此在这个世界上就此消失。
她自由了。
她不再是笼中鸟。
她自由了，
抛开一切繁扰，小时的凄苦，少时的悲凉，杂草一般的生存。
那些荒凉的日子结束了。
她，夏芜，从此要开始有自己的人生了。
夏芜平静如水，沉静的看向男子，“多谢陆公子。“
陆北城声线清冷，“明晚，我们会离开夏城，前往京城，别忘了你我之间的交易，你的使命，才刚刚开始。“
夏芜浅浅低头，不语。
“京城？！“温折草大骇，太好了，京城！
她可以去找自己的父母了。
本来还苦无没有盘缠，这下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忽地，温折草一拍脑门，哎呀！差点忘了件大事。
那日救了浅末后，因浅末的伤还未好，不便走动，温折草就在夏城附近给她找了家客栈安顿。
因为是随从嫁过去的婢女，所以浅末的名字以后就会从夏府仆人名单上划去，没有人会注意到夏府少了个丫鬟。
不过这几日来，因为小姐的婚事，为了做好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她日日踌躇不安，提心吊胆，竟然将浅末全全忘了！
想到这，温折草不禁将自己咒骂几声。
陆北城凉凉扫了手下不安分动作的女子，正对上温折草忽然抬起的双眸。
清亮动人。
她的眼圈还红红的，但此刻已是神采奕奕。
这女子的情绪倒是恢复的快。
温折草踌躇着，看了眼夏芜，又偷偷瞅了眼，眼神凉生生的陆北城。
“那，那个，五小姐，陆，陆公子，我，奴婢，奴婢有件事，。“
夏芜看着她犹豫踌躇的样子，柔声道，“折草，怎么了？你有什么事要说。“
温折草哀怨看了眼夏芜，果真嘛！连五小姐都把浅末的事给忘了。
温折草自知心虚，哎，早知道刚刚就不冲那个陆公子发火了，太冲动了，太冲动了！
低低道，“五小姐，浅末，浅末阿。“
听到这个名字，夏芜瞬间反应过来，“原来是她阿，你不提我还真忘了。“
温折草壮胆看了眼陆北城，瞬间又泄了气，求助般看着夏芜。
夏芜轻笑，苍白的脸有了眼色，目光含笑看向挺立而站的陆北城，声音柔和，“陆公子，不知您方不方便多带一人？“
陆北城挑眉。
温折草红着脸，懦懦道，“陆公子，刚才是折草莽撞了，不该，不该冲您发火，浅末，浅末是我的好友，在夏府总是有人，有人欺负她。“
“现在只有我能帮她了，求您一并带上浅末吧，。“
圆圆透亮的双眸闪着热切的期望，
因为刚刚哭过，眼睛四周都些微肿。
此刻，她就像做错事了的孩子般，焦灼又期盼。
希望能得到应允，希望能得到一颗糖果。
突然就生出了逗她的心思，陆北城逼近她，凉凉道，“如果我拒绝呢？“
温折草错愕，随即低头慌乱道，“那，那请求您让浅末替代我的位置，照顾五小姐，我甘愿留在夏城。“
一双期盼的目光又再次扑向他，眼前的女子是那般澄澈，纯净，仿若，只要是她认定的，就甘愿为人放弃一切。
世间为什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
苏沧澜悄悄覆在男子耳旁，低语道，“陆兄，你不要再逗温姑娘了，一会儿温姑娘怕是又要当真了。“
见陆北城面色静默，并不言语，苏沧澜暗暗舒了口气，果真，陆兄是在开玩笑的，怎么会真的与温姑娘计较呢。
“温姑娘，你莫要担心了，陆兄只是这样说罢了，他会答应你的请求的。“
温折草目露疑色，“真的？“
原本她都要放弃了，内心放不下五小姐，可又做不到对浅末置之不理，想着大不了待他们启程后，自己偷偷的跟上便是。
苏沧澜看着她一脸惊诧的可爱模样，温声含笑向她扬脸示意，“不信，你问陆兄阿？“
温折草将信将疑，探究的看着面前这个清清冷冷的男子，半是疑虑道，“陆公子？“
陆北城别过眼，对着女子期盼纯净的双眸，竟扰得他心神不宁。
阴着脸，男子冷声道，“明日将你的朋友接来，误了时辰，我可不管。“
“另外，不要再给我惹麻烦。“
“是！“温折草雀跃不已，太好了，太好了，她不用和五小姐，还有浅末分开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还能去京城找亲生父母了，这个念头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萌生了。
一想到有可能在京城中找到自己的亲人，温折草脸上挂着憧憬的笑意，感激的看向陆北城，兴奋，雀跃。
陆北城不自在的冷咳了声。
温折草这才收回视线，眉头舒展，站在一侧，忍不住的傻笑。
夏芜看着一脸傻笑的温折草，内心充满无奈，这个傻丫头，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就能高兴的合不拢嘴。
还真是，越单纯的人活的越通透，快乐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