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6.14
铁戈人沸腾了，有史以来第一次，龙族克制住了暴躁，硬生生把原本要打在人身上的炽热火球给咽了回去；这在之前是被视作不可能发生的事，龙族发狂后只会四下破坏，从来没有一例像今天这只夜煞这样。
老铁戈人的朦胧双眼泛起点点泪花：这正是老族长究其一生想达到的高度啊。
卡伦斯的计划破产了，他听着下方传来的族人议论，面如死灰：“……又晚了一步，可恶，该死……该死的维京人！该死的龙！为什么你们要出现在北大西洋？你们教坏了我的人民，扭曲了正确的价值观！”
卡伦斯额上青筋暴起，双眼一片血红，怒火已不可遏制，即将喷发：“一群跳梁小丑，唯有解决你们才能唔——”
没等他唧唧歪歪说完，一个大驴皮袋子就突如其来地套上他的上半身，背上猛地传来一阵推力。
失去了平衡的卡伦斯，第三次咬牙切齿地摔进了海里。
克拉夫特骑着机灵鬼，看着落海的卡伦斯：“耶！干得漂亮机灵鬼，你可真机灵！”刚才正是他俩悄悄绕到卡伦斯身后，趁他不注意一下把他扔海里去。
“嗥！”享受着克拉夫特的挠下巴待遇，机灵鬼骄傲地唤一声。
卡伦斯落水了，但这次却没有铁戈人主动帮他，大伙都沉浸在刚才那险象环生的一幕；虽说希卡普向铁戈人证实了龙族的温顺，但是几十年前的事又怎么解释呢？
领头夜煞嘟囔一声，鼻子朝希卡普腰间闻去。
“怎么了？”希卡普疑惑道，“你闻到了什么，熟悉到气息吗……是这个吗？”
腰间的包里，放着格里梅尔给希卡普的那个水晶球；夜煞看着那个水晶球，又咕咕地叫了几声。
“对，格里梅尔说这里面有真相。”希卡普注视着这枚半透明水晶球，想起了不久前格里梅尔给自己说过的话：让族里的老一辈人看，他们认得。
他转过来，再次大声说：“铁戈的居民们，我刚才已经向你们证实了龙族不是只知杀戮的怪物，而是同样多愁善感的生灵；现在，我还要给你们看一个东西。”
“你们认识这个吗？”希卡普高举起手里的水晶球。
他的一番话把铁戈人的注意力又拉了回来。铁戈人只见希卡普手上多出来一个亮晶晶的东西；离得近的人看得更清楚，那是一枚水晶球。
“可能你们大部分人不认识这个东西，但我相信族里的老人家，他们仍旧记得，”希卡普故意顿了顿，“这原本是你们老族长的东西。”
“啊，是那个水晶吗？”果然，马上就有老人认出了希卡普手里的东西，“老族长给我们看过，但在他逝世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那老人家，你知道这个是干什么用的吗？”希卡普又故意问到。
“……老族长说，这个东西有神奇的魔法，可以通过龙族的协助来记录光影……”另一个老人说到，“老族长还给我们演示过。”
一些中年的铁戈人不禁问：“大伯，为什么我们不知道这些？”
“……老族长特意避开了那些年纪太轻的人，悄悄告诉我们的，因为我们能守住嘴巴……这应该是老族长为自己留的一手准备，不过具体是什么我们就不知道了……”
“那好，我现在就把里面的东西放出来，我们大家一起看，”希卡普说到，“为表尊重，在这之前我并没有查看里面记载的任何东西。”
“没牙仔，帮我个忙伙计。”希卡普招呼没牙仔过去，像以前研究龙之眼一样，没牙仔在一头燃起亮紫色的等离子火，希卡普则把水晶球拿到没牙仔嘴前。
当亮紫色的火光穿过水晶球时，神奇的事发生了：前一刻还安安静静的水晶球，下一秒忽然律动起来；清澈透明的球体里面泛起玄奥的花纹，像一尾尾畅游的鱼，在紫色的光中缓缓转动。
等离子火焰的紫光穿过水晶球，在破晓前的夜空中，缓缓浮现出一些回忆。
“族长？您来这里干什么？”卡伦斯的声音凭空出现。
希卡普手中的水晶球一阵空灵的震动，一股回音缓缓流出。水晶球竟然还能记录声音！希卡普惊讶了，原本他以为记录画面就已经是极限，没想到水晶球的功能打破了他的预期。
“……没什么，我随便转转……”这次是老族长的声音。老一辈的铁戈人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无不动容：“这声音，是族长他老人家啊。”
过了几秒，画面缓缓亮起来，一只手正托着水晶球，仔仔细细地记录着一切；看来刚才是老族长把水晶球藏在包里。
画面上，出现了一个法阵，在斑驳的树影下是那样的显眼。眼尖的人即刻说到：“这个法阵……这不是阿肯石山里面的那个法阵吗？”说的便是铁戈人进行仪式的那座人工山里面。
“……卡伦斯，你在做什么……”老族长的回音再次缓缓飘出，话语里满是担忧，还有一丝警惕。
接下来，画面一转，来到海面上，沉默的漂浮着几具怪物似的身体，看起来是没了生命体征。
“……卡伦斯，这是你做的吗，我希望不是……”又是一阵老族长的回音。
画面多次转场，人们一次次只看见那些或玄奥或怪异的人事，还有老族长提起最多的人名——卡伦斯。
当画面再次一转，一个人影赫然立在正中央。老铁戈人一眼看出：“这是……几十年前的卡伦斯，他站在那里干什么？”
画面中，卡伦斯站在铁戈岛的某处，遥望着另一座岛屿；而那座岛屿上，龙族正在肆意地发狂，破坏的火光冲天起，卡伦斯只是淡定地站在那里。
没一会儿，一小群龙飞到卡伦斯身旁。卡伦斯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做了一个在场谁也没想到的动作：他缓缓抬起手臂，指向火光冲天的村落。这个动作或许不算什么，但那群飞龙却像是接受到什么命令，竟笔直地朝村落飞去，没一会儿就飞在空中，朝脚下的村落机械地喷吐着。
铁戈人一片哗然，大伙惊呆了，谁知道卡伦斯竟然会在部落遭到侵袭时站得远远的，还似乎驱使着龙族加大损害。
卡伦斯像是察觉到什么，猛的一回头，画面很快消失。
再然后，画面一转，出现在一张书桌上，旁边放着一盏昏黄的油灯；一只恐怖龙好奇地闻了闻水晶球，伸出舌头舔了舔。
书桌正对着一扇窗户，外面下着大雨，雨声阵阵，但似乎还夹杂着其他的噪声。
老族长的声音再次飘出：“……今天是铁戈历第x奥丁年，x月，x日，下雨天……卡伦斯的野心太大了，我原以为他只是个不开窍耍小聪明的人，但是我错了……他是我的学生，但我一直找不到办法阻止他；现在他才是大权在握，我有点老了……”
那一天，正是老族长逝世的日子；老一辈的铁戈人纷纷瞪大双眼，希望能看得更清楚。
老族长的声音，夹杂着疲惫和懊悔：“种种迹象表明，卡伦斯在进行着危险的实验，实验的代价就是人和龙的性命……卡伦斯，你为什么如此执着，执着到连鲜活的生命也让你无动于衷呢……”
恐怖龙忽然抬起头，看向窗外，神情紧张。“……我早就被他发现了吧，只是他一直没有来找我麻烦……但今晚，龙族又暴乱了，程度最深，破坏最严重，想必是他想通了，我估计也活不长了……这枚水晶球不能留在铁戈，必须把它带出去；不管是谁，如果你能看到这一切，我衷心希望你能想办法，挽救铁戈部落里的龙的性命……”
说完，老族长就招呼恐怖龙把水晶球含在嘴里；刚衔起，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传来一阵卡伦斯的声音：“你好，老族长，我有事和你说。”
老族长叹口气：“……我料到了，卡伦斯……”没等说完，老族长就放开双手，给恐怖龙打手势。
恐怖龙衔着水晶球，迎着大雨，立刻蹿升到夜空中，身后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声……
画面戛然而止，全场没一个人说话，就连希卡普也愣住了。
没牙仔合上嘴，舔了舔鼻子；点火那么久，自己的嗓子都有点疼。
卡伦斯费劲力气，终于爬上岸边；今晚第三次落水，落地他都有心理阴影了。
一上岸，卡伦斯即刻朝铁戈人命令道：“铁戈人们，谈判彻底破裂了，我们要马上赶走这些外族人；所有人，马上进攻！”
……没有人回应他，所有人只是盯着他看。
“……我说‘进攻’，你们怎么回事，害怕吗？”卡伦斯惊异地看着把他团团围住的族人，心里没来由一阵发毛，“为什么不服从命令，士兵？我下令‘进攻’，你们没听——”
他突然住口了，因为他看见希卡普正向他展示着什么东西：一个圆球一样的物品，晶莹剔透，在火光中隐隐折射出炫目的亮光。
那正是自己千辛万苦也想找到的水晶球！
看着周围把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的铁戈人，卡伦斯沉默了。
“卡伦斯，你最好和我们解释一下！”老铁戈人的声音传来，夹杂着数不清的愤怒。
“首领——不，卡伦斯，这是什么，这些都是你做的？”
“你为了自己的统治，不惜利用龙族伤害自己的同胞？”
“抓起来，一定要严惩！”
“抓起来，把他关到监狱的最下层去，让他老死在里面！”
卡伦斯头低垂着，双拳缓缓攥紧，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周围的人见状，一步步上前，想要把他生擒住，然后由全族人一同裁定；谁也想不到，铁戈部落满嘴道德仁义的首领，居然是这样一个伪君子。
人们不可置信，但相较于老族长，卡伦斯的威信仍要低上不少；现在，不管卡伦斯是否做过那些事，他都要被抓起来，接受进一步审讯。
卡伦斯的左手，缓缓伸进自己的龙皮袍子，摸出来一个泛旧的螺号，颤抖着递到嘴边：“呜——”
“呜——！”周围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
但紧接着，整座岛屿开始震动，犹如地震一般。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希卡普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剧烈的震动中；几乎所有人都没法站稳，剧烈的震动震垮了好几座房屋，更别提人山人海的战场了。
震动伴随着咯吱作响的挤压声，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地下强行运动者；声音越来越大，没牙仔忽然瞪大双眼，紧盯着一个方向，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威胁的声音。
一阵土石崩裂的声音传开，像是震源从地下来到了地表。传来方向的路线上，希卡普只记得铁戈岛屿中的那座荒岛，那座什么也没有的荒岛。
他突然回忆起那道似有似无的，风箱似的声音。
希卡普一抬头，正好对上卡伦斯的双眼；后者的双眼血气沉沉，眉毛倒树，正看着一个一生一世都不会放过的血海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