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5.6

牢房里的人一脸沧桑，白头发似乎也变少了，但脸上仍然充满狡黠与傲慢的气质，这让希卡普晃眼就看出来是谁。

曾经威风叱咤的夜煞猎手如今落魄地龟缩于这间牢房里，他说：“还认得我？算你识相，‘老朋友’……我们有整整八年没见了吧？”

“我不是你的老朋友，”希卡普可没打算在此和他把旧账一笔勾销，况且他手上还沾了不少无辜的鲜血，“不过看起来你这几年过的不咋样。”

“嘁，早就习惯了。”格里梅尔对周围的环境嗤之以鼻，“卡伦斯可不敢把我咋样，毕竟族里那么多人看着呢。倒是你，年轻的族长，这么快就打算从博客温室里跑出来搅和了？”

即使被抓了，格里梅尔仍保持着傲然的身份，说话总给人一种压迫感。

“很好笑，老头。”希卡普毫不示弱，“也许你应该先想想怎么才能在你彻底退休之前离开这儿。”

停了一下，希卡普换了一种平静的语气：“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

“……乐意分享。那次栽在你们手上后，我就因为那次失误被关在这里，大概有五年了吧……卡伦斯只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明眼人都能看出，但族里的人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我和卡伦斯是平辈——虽然他混的日子比我多，但我们都是上一任族长栽培的学生。”

格里梅尔毫无顾忌地倾诉着：“自从上一任族长死后，我就选择一个人混。而卡伦斯凭借着‘良好的领导力’成功把他的肿屁股放在了首领的座位上，然后就有了奴役龙群和远征掠夺的传统。”

“我在外和各地的龙猎手打了几十年的交到，学到不少东西；到最后，如你所见，我成为了别人口中顶尖的‘夜煞猎手’，哼哼哼……”

格里梅尔一边轻笑一边注视着希卡普眼睛里的火花，不在乎地挥挥手：“你会觉得我就是一个刽子手是吧？哈哈……世界上的人有各种活法，而这就是我的生存手段——猎杀，获得声名，卖钱，还有帮人杀掉那些抢山羊的带翅膀畜生。”

希卡普感觉自己憋得慌，深深吸进一口牢里的潮湿空气，随着胸腔的起伏把火气按下去；不管怎么说，格里梅尔已经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蹲了几年苦牢，让惩罚进行下去就好。

“这就沉不住气了，你还是太年轻……”格里梅尔好笑地看着希卡普调整情绪，一旁的没牙仔猫腰躬背，恶狠狠地看着自己。“我继续。族长死亡那天，是铁戈人们发现阿肯石并把它带回来的几年后，而发现它的人正是卡伦斯。那段时间我呆在部落里给老族长——也就是我的老师——哀悼，同时参与调查事情的起因，正是从那时起我就认为那场龙族暴乱不简单。”

格里梅尔忽然目光一转，盯上阿莱克斯：“我听说你的父亲也认为远不止骚乱那么简单，还暗地里着手调查，虽然一切都是因为他喜欢上了带翅膀的宠物……”

后面那一句阿莱克斯选择性无视。他只是意外，格里梅尔也会谈起他的父亲，即使早已逝世：“……我想我父亲并不是可怜你或者谁才选择和龙族站在一起。”

“哼，无所谓……”格里梅尔把头别向一旁，“……不过鉴于他的努力，我还是要对他的儿子说一声谢谢……”

“什么？”阿莱克斯晃了晃神。没听错吧，面前的男人再给我道谢？就连克拉夫特和希卡普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开小差了。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句谢谢而已，看在你们偶然间帮了我的老师的份上……”格里梅尔仍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但在道谢时没有半点犹豫，这不禁有些刷新了三人对他的印象。

“……我人还在铁戈的时候了解到，那次卡伦斯找到的东西似乎不止阿肯石，还有个其他的东西，不过后来在龙族暴乱中失踪了。卡伦斯一直在寻找它，而我也在寻找它，我坚信那个东西能帮我找到真相……”

格里梅尔的音调慢慢下降，说话也愈加阴沉起来：“后来，我在猎杀夜煞的日子里找到了遗失的东西。不出所料，那个玄奥的物品揭示了真相，也把卡伦斯的真面目告诉了我……那一次，我没有亲手杀掉眼前的夜煞，而是放走了它，就是你身后的那一位。”

“没牙仔？”希卡普惊呼。

“咕哝——”没牙仔显然知到这件事，但对面前的龙猎人仍保持着浓重的警惕。

“我知道，你们打算逃回去，更想阻止卡伦斯的计划。”格里梅尔把头转回来，没了之前的嬉皮笑脸，反而凝重地看着三人，“如此的话，我可以给你们点帮助，只要你们能让卡伦斯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栽下来。”

“你们不是师出同门吗？”还有些没转过来弯的克拉夫特小声问了一句。

“我从不承认！”格里梅尔双眼一横，狠狠甩出这句话，把克拉夫特吓了一跳。

“他是个狼心狗肺的家伙，为了口中的大义，他亲手残害了我的老师！”格里梅尔头上青筋暴起，怒不可遏。

居然有这种事！希卡普没想到，那个口口声声说人人平等，和平共处的卡伦斯，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这要是让他的族人知道了……

格里梅尔喘了几口气，接着说道：“他以为没人会知晓这件事，但他错了，老族长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提前就把他带回来的另一个物品拿在手中，把他行凶的全过程都记录了下来……最后，我找到了它，也成了唯一发现真相的人，可惜我早就和族里的人分道扬镳了，没人会听一个只想着杀龙卖钱的人，哪怕一个词……”

希卡普保持沉默，一言不发地听完格里梅尔的话。想了一下，他说：“格里梅尔，你欠下的血债还没还清，在这里坐牢是你自作自受；但是，我可以为了把卡伦斯的虚伪面纱揭掉，暂时把你放出来，但你得完全协助我们，怎样？”

“呵呵呵呵……不用了，我就呆在这里。”格里梅尔的气势土崩瓦解，低垂着脑袋，脸上努力保持着桀骜不驯的神色，身子却无力地靠在墙上。他手伸出牢房，把一个半球形的东西递给希卡普：“这个就是揭发真相的东西……让族里的老一辈人都看见它，他们认得这个；夜煞的等离子火光从球面上的圆孔照过去，另一侧的圆面就能把记录下的东西投射出来……”

希卡普默默接过，无声地端详一番。

就在这时，监狱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号角声：“呜——”

悠长的声音穿过监狱大门，直达最下方几人的耳朵里；紧跟其后就是一阵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周围的房子上。

阿莱克斯最先反应过来：“族长，我们的舰队好像到了。”

希卡普抬头看向监狱大门，又回头看看牢房里的格里梅尔。后者嗤笑道：“怎么了族长，不去帮助你的族人么？”

希卡普看着落魄的格里梅尔，还想说点什么，却找不到其他谈资。最后，他坚定地对格里梅尔说：“我们一定会让卡伦斯得到应得的惩罚。”

格里梅尔缩回阴暗中，一阵似乎略带悲愤的声音飘出：“我不在乎那些龙族的命运如何……我只想让人知到，我很敬重我的老师，很敬重……我不指望你能理解我的所作所为，但是……我希望你能理解……”

希卡普没有犹豫，带着身后的两人一龙快速朝上前进。希卡普一边大步流星，一边回味格里梅尔所说的话——今天的谈话让希卡普对他的印象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或许，正是因为他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却又苦于没人相信，他才会陷入对夜煞的疯狂杀戮中：夜煞是催发手中装置的关键，但夜煞并不能催发人心的改变。或许格里梅尔每次抓夜煞都是希望能用它解释真相，但苦于没人相信自己，又懊丧地杀掉每一只亲手抓住的煞龙。

紧握住手里的关键物品，希卡普摇摇头——可这一切，并不能成为他滥杀无辜的理由。

他忍不住回头看向蹲在监狱里，昔日威风凛凛的格里梅尔：解释完这一切后，他似乎再也没有往日的雄风，整个人和他的年龄一样，夕日欲垂地颓丧在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