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见孩童感岁月流逝 会鲁侯为名为利
齐东休整两日，往曲阜而来，路途见边关盘查紧凑，不知何故。曲阜乃鲁国国都，繁华程度虽然不比临淄，但亦是四通八达之地，别有一番景致。齐东想着，在这曲阜城中，除了鲁侯同，他也就只认得展获大夫，既然来此地方，岂有不拜会之理？
齐东当即令侯子黔备下大雁，往展获府上而去。不想曲阜各处依然盘查不断，齐东说明了来意，又拿出了齐国的符节，才勉强让过。
既到展获府上，双方叙礼毕，展获先说道：“当年小小的王子东，如今变成了名闻天下的齐东公子。一晃过去二十年了，真可谓时光飞逝，我也是五十岁的人了，怎么能说不老！”
齐东笑道：“展大夫心胸豁达，不嗜酒食，又身材匀称，岂敢言老！”
展获摇头道：“已然不比从前，行事不似年轻之时。依稀记得，当年追管仲到济水，一路颠簸，并不觉累。如今骑上马背，不过三五里，就害疲乏。”
齐东惊讶道：“展大夫当年还追过管大夫？”
展获道：“是呀，当年不但追过管仲，还救过齐君呢。”说着，展获又把之前往事讲于齐东。
齐东惊叹于世事变化，打趣道：“齐东只知展大夫‘坐怀不乱’之美谈，尚不知有如此故事。倘若不是大夫救齐君，未追上管大夫，齐国霸业何处去寻？”
展获听罢，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一切都是注定的，改变不了！如今齐国君明臣贤，霸业亦稳，可我鲁国就要混乱下去了。”
听到这里，齐东又想到来时各处关卡的一路盘查，心里不免猜着了八分：鲁国政局不稳，许是国君有什么变故，便问道：“展大夫，我一路行来，处处盘查，每每查验，可是鲁君有恙否？”
展获捋了捋胡须，说道：“齐东，你还是那样聪明！不错，鲁侯病入膏肓，恐不久于人世。你我故交，不怕如实相告，鲁侯故去之后，恐怕君位要相争不已！”
齐东正坐道：“大夫何出此言？还请赐教！”
展获略作沉思，说道：“鲁侯夫人乃是齐国公室女子，但并无子嗣。既无嫡子，只能从庶子中挑选继承人。公子般和公子启年龄都小，而国君的弟弟庆父一直有野心做国君。我担心，无论立哪个小公子，最终都会被庆父所夺君位。”
齐东听到如此说，劝道：“既然大夫想到了这一层面，在这国家危亡之际，大夫何不从速入鲁宫，面见鲁侯，以防后乱！”
展获听此，不禁感叹一声道：“我因数次直言，已被司寇文仲免职在家，无法入鲁宫了！”
齐东说道：“目今我已无官职，是一个游侠。游侠者，惩恶扬善，维护百姓安危。鲁国将乱，乱则祸民，我当竭尽全力避免灾祸的发生。”
展获不禁佩服道：“如此，但有展获可提供帮助之处，尽管吩咐。”
待齐东走后，展获对家人说道：“鲁国的危难还需要齐人来解救，难怪齐国可以称霸。”
齐东从展获府中出来，路过一处宅院，未曾留意，却见门口有两人护卫，且都佩剑。齐东但觉佩剑眼熟，并未放在心上。再行数步，正在考虑如何进鲁宫之时，无意间看到了侯子黔的佩剑：款式、颜色与前面所见二人几乎一致，遂问这剑的来历。
侯子黔回道：这是历山派的剑，每个弟子都有一柄，自己这把是姒伯徒赠送的。齐东这才想起确有这事，又赶紧回到那座宅院门前，拱手问道：“敢问，此处可是历山派分舵？”
那二人也拱手回道：“不错！这里正是历山派鲁国分舵！”
齐东一阵惊喜，又带着一丝恐惧：历山派势力哪里都能碰见呀。一边想着一边说道：“我是贵派掌门姒伯徒姒掌门的朋友，前几日刚从历山而来，请问这鲁国分舵是哪位堂主主事？”
那二人说道：“历山派分舵很多，八个堂主哪能主得过事来。鲁国分舵舵主是子祁父，舜耕堂副堂主！”
齐东一听是子祁父，又惊又喜，忙道：“子祁父不是在陈国吗？怎么又跑到鲁国来了？”
那二人正要回答之时，就听院内问道：“何人在外问东问西？”只见一个少年自院中而出，大约十五岁的模样，腰中也佩着一把跟侯子黔一样的剑。
齐东见是一个少年，正想拱手回话，却被那少年抢先一步道：“看你嬉皮笑脸的模样，定是整日偷鸡摸狗，为害乡里，看我收了你！”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就持剑刺向齐东。齐东看这架势，就知道不过是孩子胡闹罢了，待剑到身前，轻轻一躲，就让少年扑了一个空。
齐东心中有事，无意跟少年玩耍，便递了个眼色给侯子黔。侯子黔刚学了心法，自然愿意一试，抽出佩剑与少年对打起来。
这少年剑风犀利，又快又狠，只是力道不稳。一开始力气十足，几招下来，就渐次弱了下来。侯子黔却越斗越勇，有了心法加持，更是得心应手，越来越压制起少年来。
少年不胜怒，又战不过，顿觉脸色无光。这时就见一中年男子来至跟前，少年便扔下佩剑，滚到男子怀里撒娇道：“爷爷！有人欺负我！爷爷要替我出气！”
中年男子明显脸上不好看，看来平时最宠这孙子。见孙子被欺负，中年男子正要讨要说法之时，抬眼看见齐东，却是熟人。
这男子是子祁父，齐东一时竟不敢相认，又看了两眼才确定了。齐东想到：子祁父今年四十三岁了，在这个年纪，有孙子也都在情理之中。只是自己今年三十岁了，尚无子嗣，更遑论孙子。两者相比起来，竟差了一个辈分，所以一时难以接受。
子祁父喝少年道：“伯夏休得胡闹！这位是爷爷的朋友，你该管他叫一声爷爷！怎可又逞威胡闹！目今鲁国多事之秋，不可莽撞闯祸，知道了吗？”
伯夏听了，只得按下不快，不情不愿地叫了齐东一声“爷爷”。
齐东甫一听到这一声“爷爷”，顿时心中叹道：“难道我也老了吗？竟然是当爷爷的人了！”
齐东虽然心中不快，但还是挤出一丝微笑，摸了摸伯夏的脑袋，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纯组绶的水苍玉送给伯夏做见面之礼。
伯夏见了这块深青色的水苍玉，甚是喜欢，心中的不快早已忘却，爽快地接过来，又谢过齐东，便跑向内院去了，佩剑也顾不得捡了。
齐东说道：“子堂主，早就听说你多年前就已经娶妻生子，没想到孙子都这么大了，今年得十五岁了吧？”
子祁父憨憨一笑道：“我娶妻较早，儿子也娶亲比较早，因此在这个年纪就有了孙子。我这孙儿，聪明又俊俏，我们一家人都疼爱他，以至于溺爱的有些不成样子了！你也觉得伯夏十五岁了？哈哈，没有没有，他就是贪吃，身子比同龄人长的高一些，今年才八岁！”
齐东“哎吆”一声，有些惊讶，但又想想，能吃好动的男孩，自然长得也比常人高些，便不再惊奇。
齐东、子祁父两人一边说一边进了内堂，齐东又把在展获府中的事一一转述，并问他可有好法进入鲁宫。
子祁父为难道：“掌门多次嘱咐，历山派分舵不得私自插手庙堂之事，只处理江湖之事。公子所说，是庙堂之事，恐怕我帮不上忙。”
齐东想：子祁父上次帮忙甚是爽快，这次却有些推脱，也许历山派真有这样的会规吧。他也就不再相问，再叙了一些闲话，告辞回客栈去了。
齐东连续几天要进鲁宫，总不得法，也曾去过臧文仲府上，谁知他竟不参与君位争夺，只明哲自保，任谁也不见。
齐东别无他法，只得以身犯险，带着侯子黔，乘着黑夜，翻入鲁宫。刚一落地，即被护卫拿住，两人也不做过多抵抗，被绑至鲁侯面前。
鲁侯同听闻抓了两个刺客，甚是惊骇，令人押进前殿，他要亲自审问。
鲁侯同问道：“殿下所跪何人？为何行刺寡人？”
齐东嘿嘿一笑，说道：“某乃齐东，是二十多年前的王子东，君上可还记得？我曾在长勺被贵军所俘，君上未曾伤我，还令展大夫好生待我。”
鲁侯同又惊又喜道：“往前几步，让寡人看看！”护卫提着齐东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鲁侯同面前。
鲁侯脸色苍白，还不时咳嗽，细细端详了齐东一番：眼前之人果与当年的王子东有几分相像之处，看来是故人无疑了。
人在生命耗尽之时、年老体弱之刻是最念旧与和善的。鲁侯同确认了齐东身份后，当即令人给齐东、侯子黔松绑。
护卫见状，忙向前拱手道：“君上，此二人形迹可疑，怎可松绑？如若再行行刺之事，乃是臣等失职之罪！还请君上有话就问，问完我等处决了这两个刺客才是。”
鲁侯勉强一笑，道：“寡人时日无多，被人刺杀与薨逝无甚两样。况且他是故人，此次前来必有缘由，非刺客也！快松绑！一切罪愆都有寡人担着呢。”护卫见此，只得给齐东、侯子黔二人松了绑。
鲁侯闭眼稍作休息，又喝了一口茶，说道：“王子东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齐东拱手道：“君上，我此次来，是为君上身后事而来，为鲁国安危而来。”
内侍连忙喝道：“休得胡言！哪里来的莽撞人，竟说出如此冒犯的话来！”
鲁侯同咳嗽了两声，“哦”了一声，又对内侍摆了摆手，看着齐东，示意他接着说。
齐东看了看鲁侯同，想道：“鲁侯之状，恐不久于人世。多年前，鲁侯曾善待过我，与我是有情谊的。看到生人之将死时的颓态尚且心生怜悯，何况是故人？鲁侯此刻之状，与母亲离世时又多么相似……”齐东看着鲁侯同，又想起了墨穗去世没有多久，不禁勾出伤悲之情，竟呜咽起来。
鲁侯同见齐东哭了起来，疑惑地左右看看内侍，又再看看他，竟笑了起来，说道：“王子东，你我交情太过久远，你这一哭，让我难以相信是为寡人而泣！”
齐东收敛了情绪，顿了一顿，说道：“家母新逝，看到君上如此模样，便想到了母亲。虽为母亲而哭，情份中也有为君上担心之泣。还请君上屏退左右，我有隐语要说与君上。”
内侍都觉齐东得寸进尺，不但哄骗鲁侯给他松了绑，还要撵他们出去，便要斥责齐东一番。
这时，却听到鲁侯同对内侍说道：“你们出去吧。”内侍们只得咽下没说出口的话，后退而出。
齐东见内侍退了出去，乃说道：“鲁侯百年后，谁将是鲁国新君，鲁侯可有筹划？”
一个国君，最忌讳提百年之后的事情，但是到了最后时刻也不得不去面对。
鲁侯同脸上先有不悦之色，又缓缓褪去这个颜色，转而平静地说道：“鲁国乃周礼最盛之地，当立嫡子。然而寡人夫人无子，只得从庶子中选立。寡人最喜公子般，立他为太子吧，继任新君吧。”
齐东说道：“君上之意可行否？”
鲁侯同惊问：“有何不可？”
齐东道：“鲁侯有三个弟弟：庆父、叔牙和季友，他们三人脾气秉性您应该更清楚。如若立公子般，三位叔叔答应否？”
鲁侯同想了想道：“庆父有不臣之心，叔牙和季友尚不可知。王子东是担心庆父要做国君吧？”
齐东点了点头。
鲁侯同又说道：“若欲杀庆父，恐怕还没动手，他就动手了。寡人此时这个样子，掌控不了全局，需要有人助寡人一臂之力才行，不如先问问叔牙和季友是什么态度，再做决断吧。”
齐东表示认同。
鲁侯同当即着人分别去请叔牙和季友进宫，又笑问齐东道：“王子东为何助寡人？有所图也？”
齐东道：“我现在周游天下，是个游侠。游侠者，能力范围之内使民避免苦难也。鲁国乱了，百姓受苦，这是我不想看到的！鲁侯若问我有图什么？图名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