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诗第六
大舜云:“诗言志,歌永言。”圣谟所析,义已明矣。是以“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舒文载实,其在兹乎!故诗者,持也,持人情性。“三百”之蔽,义归“无邪”,持之为训,信有符焉尔[一]。
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昔葛天乐辞,《玄鸟》在曲[1];黄帝《云门》[2],理不空弦。至尧有《大章》之歌[3],舜造《南风》之诗[4],观其二文,“辞达而已”。及大禹成功,九序惟歌[5];太康败德,五子咸讽[6]:顺美匡恶[7],其来久矣。自商暨周,《雅》、《颂》圆备,“四始”彪炳[8],“六义”环深[9]。子夏鉴绚素之章,子贡悟琢磨之句,故商、赐二子,可与言《诗》矣。自王泽殄竭[10],风人辍采,春秋观志[11],讽诵旧章,酬酢以为宾荣[12],吐纳而成身文[13]。逮楚国讽怨,则《离骚》为刺。秦皇灭典,亦造《仙诗》[14]。
汉初四言,韦孟首唱[15];匡谏之义,继轨周人。孝武爱文,柏梁列韵[16];严[17]、马之徒[18],属辞无方。至成帝品录[19],三百余篇,朝章国采,亦云周备。而辞人遗翰,莫见五言[20],所以李陵[21]、班婕[22],见疑于后代也[二]。案《邵南·行露》[23],始肇半章;孺子《沧浪》,亦有全曲;《暇豫》优歌[24],远见春秋;《邪径》童谣[25],近在成世:阅时取征,则五言久矣[三]。又《古诗》佳丽,或称枚叔[26];其《孤竹》一篇[27],则傅毅之辞。比彩而推[四],固两汉之作乎?观其结体散文,直而不野[五],婉转附物,怊怅切情,实五言之冠冕也。至如张衡《怨》篇[28]①,清典可味[六];《仙诗》缓歌[29],雅有新声。
暨建安之初[30],五言腾跃。文帝、陈思[31],纵辔以骋节;王、徐、应、刘[32],望路而争驱。并怜风月,狎池苑,述恩荣,叙酣宴。慷慨以任气,磊落以使才[七]。造怀指事,不求纤密之巧;驱辞逐貌,唯取昭晢之能:此其所同也。及正始明道[33],诗杂仙心[34];何晏之徒[35],率多浮浅。唯嵇志清峻[36],阮旨遥深[37],故能标焉。若乃应璩《百壹》[38],独立不惧,辞谲义贞,亦魏之遗直也。
晋世群才②,稍入轻绮。张、左、潘、陆[39],比肩诗衢,采缛于正始,力柔于建安。或析文以为妙,或流靡以自妍,此其大略也。江左篇制,溺乎玄风[40],羞笑徇务之志[41],崇盛忘机之谈。袁[42]、孙已下[43],虽各有雕采,而辞辄一揆,莫能争雄,所以景纯《仙》篇[44]③,挺拔而为俊矣。宋初文咏[45],体有因革;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46]。俪采百字之偶,争价一句之奇;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力而追新[八]:此近世之所竞也。
故铺观列代,而情变之数可鉴;撮举同异,而纲领之要可明矣。若夫四言正体,则雅润为本;五言流调,则清丽居宗[九]:华实异用,唯才所安。故平子得其雅,叔夜含其润,茂先凝其清[47],景阳振其丽[48];兼善则子建、仲宣[49],偏美则太冲、公幹[50]。然诗有恒裁,思无定位,随性适分,鲜能圆通。若妙识所难,其易也将至;忽以为易,其难也方来。
至于三六杂言[51],则出自篇什[52];离合之发[53],则萌于图谶[54];回文所兴④,则道原为始[55];联句共韵[56],则柏梁余制。巨细或殊,情理同致,总归诗囿,故不繁云。
赞曰:民生而志,咏歌所含。兴发皇世,风流二《南》。神理共契,政序相参。英华弥缛,万代永耽。
【注】
[1]葛天乐辞玄鸟在曲:《吕氏春秋》:葛天氏之乐,三人掺牛尾,投足以歌八阕,一曰载民,二曰玄鸟,三曰遂草木,四曰奋五谷,五曰敬天常,六曰达帝功,七曰依地德,八曰总万物之极。(按:葛天,原本作“葛天氏”。)
[2]云门:《周礼》:大司乐奏黄钟,歌大吕,舞云门,以祀天神。《史》:黄帝命大容作云门大卷乐。
[3]大章之歌:《尚书大传》:维五纪,奏钟石,论人声,及乃鸟兽,咸变于前。秋养耆老,而春食孤子,乃勃然韶乐,兴于大麓之野。执事还归二年,然,乃作大唐之歌。一作“大章”。《汉·礼乐志》:尧作《大章》。(按:大章,原本作“大唐”,并校云“一作章”。)
[4]南风:《家语》:舜弹五弦之琴,造《南风》之诗,其诗曰: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5]九序:见《虞书》。
[6]五子:见《夏书》。
[7]顺美:《孝经》:将顺其美,匡救其恶。
[8]四始:见《宗经》篇。
[9]六义:《毛诗序》:诗有“六义”焉,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
[10]王泽殄竭:班固赋:王泽竭而诗不作。
[11]观志:《左传》:郑伯享赵孟于垂陇,七子从。赵孟曰:七子从君以宠武也,请皆赋以卒君贶,武亦以观七子之志。
[12]宾荣:《左传》:诗以言志,志诬其上,而公怨之,以为宾荣,其能久乎?
[13]身文:《左传》:言,身之文也。
[14]仙诗:《史记》:秦始皇使博士为仙真人诗,令乐人弦歌之。
[15]韦孟:《汉书》:韦孟为楚元王傅。傅子夷王及孙王戊。戊荒淫不遵道,孟作诗讽谏。
[16]柏梁:任昉《文章缘起》:七言诗,汉武帝柏梁殿联句。
[17]严:《严助传》:助,会稽吴人,严夫子子也。注:夫子,严忌也。《艺文志》:庄夫子赋二十四篇。注:名忌,吴人。常侍郎庄忽奇赋十一篇。注:忽奇者,或言庄夫子子,或言族家子,庄助昆弟也。严助赋三十五篇。
[18]马:司马相如,见前。
[19]成帝品录:《汉·艺文志》:成帝诏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每一书已,向辄条其篇目,撮其指意,录而奏之。歌诗二十八家,三百一十四篇。
[20]五言:钟嵘《诗品》:夏歌曰:郁陶乎余心。《楚辞》曰:名余曰正则。虽诗体未全,然是五言之滥觞也。逮汉李陵,始著五言之句矣。
[21]李陵:《诗品》:汉都尉李陵诗,其源出于《楚辞》,文多凄怨者之流。陵名家子,有殊才,生命不谐,声颓身丧。使陵不遭辛苦,其文亦何能至此。
[22]班婕:《诗品》:汉倢伃班姬诗,其源出于李陵。团扇短章,辞旨清捷,怨深文绮,得匹妇之致。侏儒一节,可以知其工矣。(按:班婕,原本正文作“班婕妤”,注为“倢伃”。)
[23]行露:“谁谓雀无角”云云,四句皆五言。
[24]暇豫:《国语》:骊姬通于优施,欲害申生,而难里克。优施乃饮里克酒,中饮,优施起舞曰:暇缘之吾吾,不如乌乌。人皆集于菀,己独集于枯。
[25]邪径:《汉·五行志》:成帝时歌谣曰:邪径败良田,谗口害善人。桂树华不实,黄雀巢其巅。故为人所羡,今为人所怜。
[26]枚叔:《古诗十九首》、《文选注》并云“古诗”,盖不知作者。或云枚乘,然诗云“驱车上东门”,又云“游戏宛与洛”,此辞兼东都,非尽是乘,明矣。徐陵《玉台新咏》谓“青青河畔草”、“西北有高楼”、“涉江采芙蓉”、“庭中有奇树”、“迢迢牵牛星”、“东城高且长”、“明月何皎皎”七首是乘作。乘,字叔。
[27]孤竹:《后汉书》:傅毅,字武仲。“孤竹”一篇,谓《十九首》“冉冉孤生竹”篇也。
[28]张衡怨篇:其辞曰:猗猗秋兰,植彼中阿。有馥其芳,有黄其葩。虽曰幽深,厥美弥嘉。之子云遥,我劳如何?
[29]仙诗缓歌[十]:张衡《同声歌》:素女为我师,仪态盈万方。众夫所希见,天老教羲皇。
[30]建安:《后汉·献帝纪》:建安元年,春正月癸酉,郊祀上帝于安邑,大赦天下,改元建安。下所云文帝、陈思、王、徐、应、刘,俱当时作诗者也。
[31]文帝陈思:《诗品》:魏文帝诗,其源出于李陵,颇有仲宣之体。陈思王植诗,源出于《国风》,骨气奇高,词釆华茂,情兼怨雅,体被文质,粲溢今古,卓尔不群。故孔氏之门如用诗,则公幹升堂,思王入室,景阳、潘、陆,自可坐于廊庑之间矣。
[32]王徐应刘:《魏志》:王粲,字仲宣。徐幹,字伟长。应玚,字德琏。刘桢,字公幹。魏文帝《与吴质书》:伟长怀文抱质,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可谓彬彬君子矣。德琏常斐然有述作之意,其才学足以著书。美志不遂,良可痛惜。公幹有逸气,但未遒耳。其五言诗之善者,妙绝时伦。仲宣续自善于辞赋,惜其体弱,不足起其文。至其所善,古人无以远过。
[33]正始:《魏志》:齐王芳改元正始。
[34]诗杂仙心:言其皆宗老庄。
[35]何晏:《典略》:何晏,字平叔。钟嵘曰:平叔《鸿雁》之篇,风规见矣。
[36]嵇:《晋书》:嵇康,字叔夜。钟嵘曰:嵇康诗颇似魏文,过为峻切,讦直露才,伤渊雅之志。然托喻清远,良有鉴裁,亦未失高流矣。
[37]阮:《晋书》:阮籍,字嗣宗。钟嵘曰:阮籍诗,其源出于《小雅》,无雕虫之功。而《咏怀》之作,可以陶性灵,发幽思,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洋洋乎会于风雅,使人忘其鄙近,自致远大,颇多感慨之词。厥旨渊放,归趣难求。
[38]应璩百壹:《魏志》:应璩,字休琏。《魏氏春秋》:齐王芳即位,曹爽辅政,多违法度,璩作《百一诗》以讽。序云:时谓爽曰:公闻周公巍巍之称,安知百虑有一失乎?故以“百一”名篇。(按:百壹,原本作“百一”。)
[39]张左潘陆:《诗评序》:晋太康中,三张、二陆、两潘、一左,勃尔复兴,踵武前王,风流未沫,亦文章之中兴也。按三张,载字孟阳,协字景阳,亢字季阳。王注引张华,误。二陆,机字士衡,云字士龙。两潘,岳字安仁,尼字正叔。一左,思字太冲。(按:张左潘陆,原本作“张潘左陆”。)
[40]玄风:沈约《宋书》:在晋中兴,玄风独扇。为学穷于柱下,博物止乎七篇。驰骋文辞,义殚于此。自建武暨于义熙,历载将百,虽缀响联词,波属云委,莫不寄言上德,托意玄珠;遒丽之词,无闻焉耳。
[41]羞笑:干宝《晋纪总论》:学者以庄老为宗,而黜六经;谈者以虚薄为辩,而贱名检;当官者以望空为高,而笑勤恪。(按:羞笑,原本作“嗤笑”。)
[42]袁:《晋书》:袁宏,字彦伯,有逸才。钟嵘曰:彦伯咏史,虽文体未遒,而鲜明紧健,去凡俗远矣。
[43]孙:《晋书》:孙统,字承公;弟绰,字兴公。并任诞不羁,而善属文。旧注引孙楚,楚卒于惠帝初,不得为江左也。
[44]景纯:臧荣绪《晋书》:郭璞,字景纯,著《游仙诗》十四篇。
[45]宋初:《宋书》:仲文始革孙、许之风,叔源大变太元之气。爰逮宋氏,颜、谢腾声。灵运之兴会标举,延年之体裁明密,并方轨前哲,垂范后昆。
[46]山水:谓颜、谢腾声,如《选》诗游览诸作也。
[47]茂先:《晋书》:张华,字茂先。
[48]景阳:《诗品》:晋张协诗雄于潘岳,靡于太冲,风流调达,实旷代之高手。词采葱蒨,音韵铿锵,使人味之,亹亹不倦。
[49]子建仲宣:《诗品》:王粲诗其源出于李陵。发愀怆之词,文秀而质羸,在曹、刘间别构一体。方陈思不足,比魏文有余。
[50]太冲公幹:《诗品》:左思诗其源出于公幹。文典以怨,颇为精切,得讽喻之致。虽野于陆机,而深于潘岳。谢康乐常言:左太冲诗、潘安仁诗,古今难比。
[51]三六杂言:《文章缘起》:三言诗,晋夏侯湛所作;六言诗,汉谷永作。
[52]出自篇什:挚虞《文章流别》:诗之流也,有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九言。古诗率以四言为体,而时一句二句,杂在四言之间,后世演之,遂以为篇。三言者,“振振鹭”、“鹭于飞”之属是也。五言者,“谁谓雀无角”之属是也。六言者,“我姑酌彼金罍”之属是也。七言者,“交交黄鸟止于桑”之属是也。九言者,“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之属是也。
[53]离合:《文章缘起》:孔融作四言离合诗。
[54]图谶:孔子作《孝经》及《春秋河洛》成,告备于天。有赤虹下,化为黄玉,长三尺,上刻文云:宝文出,刘季握;卯金刀,在轸北;字禾子,天下服。合卯金刀为刘,禾子为季也。
[55]回文所兴道原为始[十一]:道原未详,旧注引贺道庆,然道庆四言回文之前,已有璇玑图诗,不可谓之始矣。唐武后《璇玑图序》:前秦苻坚时,扶风窦滔妻苏氏,名蕙字若兰。滔镇襄阳,绝苏氏音问,苏氏因织锦为回文,五彩相宣,纵广八寸,题诗二百余首,计八百余言,纵横反复,皆为文章。又《杂体诗序》:晋傅咸有回文反复诗二首,反复其文以示忧心展转也。是又在窦妻前。
[56]联句:见“柏梁”注。
【评】
[一]【纪评】此虽习见之语,其实诗之本原莫逾于斯。后人纷纷高论,皆是枝叶功夫。“大舜”九句是“发乎情”,“诗者”七句是“止乎礼义”。
[二]【纪评】观此,则以苏、李为伪,不始于东坡矣。
[三]【纪评】此与钟嵘之说,亦大同小异。
[四]【纪评】“类”字是。(按:彩,原本作“采”,并校云“一作类”。)
[五]【纪评】“直而不野”,括尽汉人佳处。
[六]【纪评】是“清曲”,“曲”字作“婉”字解。(按:典,原本校云“一作曲,从《纪闻》改”。)
[七]【黄评】的是建安。
[八]【黄评】谢客为之倡。【纪评】齐梁以后,此风又变,惟以涂饰相尚,侧艳相矜,而诗弊极焉。
[九]【纪评】此论却局于六朝习径,未得本源。夫雅润清丽,岂诗之极则哉!
[十]【纪评】《仙诗》缓歌,今已无考;不得以“素女”、“天老”字,附会“仙”字。
[十一]【纪评】璇玑图至唐始显,武后之序可证,不得执以驳前人。
【补注】
①“张衡怨篇”二句:黄注引衡诗,但作“其辞曰”云云,不记所出。案《御览》(九百八十三)载衡《怨》诗曰:秋兰,嘉美人也。嘉而不获用,故作是诗。此是诗序,当并录之。诗与黄引同。明梅庆生、凌云两本并作“清曲”,黄据《困学纪闻》改“典”,非也。纪氏亦以“清曲”为是,云“曲”字作“婉”字解。
②“晋世群才”四句:详案:沈约《宋书·谢灵运传论》:降及元康,潘、陆特秀,律异班、贾,体变曹、王,缛旨星稠,繁文绮合。
③“景纯仙篇”二句:详案:钟嵘《诗品》:郭景纯用俊上之才,变创其体。又云:文体相辉,彪炳可玩,始变永嘉平淡之体,故称中兴第一。
④“回文所兴”二句:《困学纪闻》(卷十八评诗)云:《诗苑类格》谓回文出于窦滔妻所作。《文心雕龙》云“回文所兴,道原为始”。又傅咸有回文反复诗,温峤有回文诗,皆在窦妻前。翁元圻注引《四库全书总目》宋桑世昌《回文类聚提要》:《艺文类聚》载曹植《镜铭》,回环读之,无不成文,实在苏蕙以前。详案:梅庆生音注本云:宋贺道庆作四言回文诗一首,计十二句,四十八言,从尾至首,读亦成韵。道原无可考,恐“庆”字之误也。
【阐说】
鲍以诗序明之,甚是。持者,持其志。持志无暴气,故怨诽而不乱,《小弁》之怨是也。故知粗豪芜漫,不足为诗。余论诗主敛,已详《论诗》。湘绮老人亦主持之说。
《南风》亦托景物,五子亦取譬喻,故知比兴之由来远矣。
商、赐二子,闻此知彼,诗无达诂,皆由理足词腴。后世意止毫厘,词增钧石,浅薄何辞焉。此非古人必不可及也。
“酬酢”、“吐纳”,断章裁句,有贡、夏之能,则可会其旨矣。
韦孟二诗,敷陈多,讽谕少,已属词羡于义矣。
“直而不野”,直言其意旨,所谓黄河千里,其体仍直也。“婉转附物”,岂径直之谓哉。古诗之妙,全在婉转关生,其章句不必整齐,而比兴略无沾滞,谓为冠冕,诚探本之论也。
《鸡鸣》、《陌上》诸篇,彦和未论,疑非汉诗,且系乐府体,故敷陈极侈,与讽喻者别。
“不求纤密,唯取昭晰”,盖主于达意,得婉转之意,此建安之所以有《十九首》遗意也。其用比兴,率任自然,虽风月池苑而侈陈者甚尠。
浮浅,乃惟取昭晰之流弊,势有必然,矧尚庄列。
嵇、阮之高在于志旨。志旨渊厚,故词耐咀含,彦和标品,诚能探本。
“辞谲义贞”,乃诗家正法。主文谲谏,内质直而外巧谲。其旨余已详于《论诗》及《国文学笺》,即彦和所谓直而婉转也。
采缛则力必柔。流靡者,凝健之反也。
景纯《游仙》,堪与太冲《咏史》颉颃,所以“挺拔为俊”,政以气健旨深,虽有雕采而其气能举,故免流靡。
“庄老告退,山水方滋”,大谢主之。虽雕镂山川,而义兼比兴,庄老之意,亦在其间,固非徒恃雕镂也。
“极貌写物,穷力追新”,惟大谢足当,小谢亦为肖子。延年等求新之过,大乖诗义矣。
清言其气,丽言其体。丽而曰清,以防芜缛,言自有旨。左、刘、曹、王,各得一端,未可轩轾。五言体近义博,原难以一例也。后世五言,若周之四言,雄壮冲淡,各擅其美。言乎兼美,固非易事。盖哀乐不并,刚柔难合,势自然也。
“山水方滋”,而比兴渐失,言中颇致不满。此彦和探本处。
“雅润”、“清丽”,兼词义言。纪乃以为局于六朝,妄矣。
论诸文体而先诗,诗教为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