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鲁语下

叔孙穆子聘于晋

叔孙穆子聘于晋，[1]晋悼公飨之，[2]乐及《鹿鸣》之三，而后拜乐三。[3]晋侯使行人问焉，[4]曰：“子以君命镇抚弊邑，[5]不腆先君之礼，以辱从者，[6]不腆之乐以节之。[7]吾子舍其大而加礼于其细，敢问何礼也？”[8]

对曰：“寡君使豹来继先君之好，君以诸侯之故，贶使臣以大礼。[9]夫先乐金奏《肆夏樊》、《遏》、《渠》，天子所以飨元侯也；[10]夫歌《文王》、《大明》、《绵》，则两君相见之乐也。[11]皆昭令德以合好也，皆非使臣之所敢闻也。臣以为肄业及之，故不敢拜。[12]今伶箫咏歌及《鹿鸣》之三，[13]君之所以贶使臣，臣敢不拜贶。[14]夫《鹿鸣》，君之所以嘉先君之好也，敢不拜嘉。[15]《四牡》，君之所以章使臣之勤也，敢不拜章。[16]《皇皇者华》，君教使臣曰‘每怀靡及’，[17]诹、谋、度、询，必咨于周。敢不拜教。[18]臣闻之曰：‘怀和为每怀，[19]咨才为诹，[20]咨事为谋，[21]咨义为度，[22]咨亲为询，[23]忠信为周。’[24]君贶使臣以大礼，重之以六德，敢不重拜！”[25]

[1] 穆子，鲁卿，叔孙得臣之子豹也。

[2] 以飨礼见也。

[3] 及，至也。悼公先为穆子作《肆夏》、《文王》各三篇而不拜，至《鹿鸣》之三篇，乃后拜乐三也。

[4] 行人，官名，掌宾客之礼。《传》曰：“韩献子使行人子员问焉。”

[5] 镇，重也。抚，安也。

[6] 腆，厚也。称从者，谦也。

[7] 以乐节之也。

[8] 大，谓《肆夏》、《文王》也。细，谓《鹿鸣》也。

[9] 贶，赐也。

[10] 金奏，以钟奏乐也。《肆夏》一名《樊》，《韶夏》一名《遏》，《纳夏》一名《渠》，此三《夏》曲也。礼有《九夏》。《周礼》：“钟师掌以钟鼓奏《九夏》。”元侯，牧伯也。郑後司农云：“《九夏》皆篇名，颂之类也，载在乐章，乐崩亦从而亡，是以颂不能具也。”

[11] 《文王》、《大明》、《绵》，《大雅》之首，《文王》之三也。三篇皆美文王、武王有圣德，天所辅祚，其征应符验著见于天，乃天命非人力也。周公欲昭先王之德于天下，故两君相见，得以为乐也。

[12] 肄，习也。以为乐人自习修其业而及之，故不敢拜。

[13] 伶，伶人，乐官也。箫，乐器，编管为之。言乐人以箫作此三篇之声，与歌者相应也。《诗》云：“箫管备举。”

[14] 贶，赐也。

[15] 嘉，善也。《鹿鸣》曰：“我有嘉宾，德音孔昭。”是为嘉善先君之好也。

[16] 《四牡》，君劳使臣之乐也。章，著也。言臣奉命劳勤于外，述叙其情以歌乐之，所以著其勤劳也。

[17] 《皇皇者华》，君遣使臣之乐也。皇皇，犹煌煌也。怀私为每怀。靡，无也。言臣奉使当荣显于君，如华之色煌煌然。既受命，当思在公，每人人怀其私，于事将无所及也。

[18] 此六者皆君之所以教臣也。访问于善为咨，忠信为周。言诹、谋、度、询，必当咨之于忠信之人也。

[19] 郑後司农云：“‘和’当为‘私’。”

[20] “才”当为“事”。《传》曰：“咨事为诹。”

[21] “事”当为“难”。《传》曰：“咨难为谋。”

[22] 咨礼义为度。度亦谋也。

[23] 询亲戚之谋也。

[24] 言当咨之于忠信之人。《诗》云：“周爰咨谋。”

[25] 六德谓诹也、谋也、度也、询也、咨也、周也。

叔孙穆子谏季武子为三军

季武子为三军，[1]叔孙穆子曰：“不可。天子作师，公帅之，以征不德。[2]元侯作师，卿帅之，以承天子。[3]诸侯有卿无军，帅教卫以赞元侯。[4]自伯、子、男有大夫无卿，[5]帅赋以从诸侯。[6]是以上能征下，下无奸慝。[7]今我小侯也，[8]处大国之间，[9]缮贡赋以共从者，犹惧有讨。[10]若为元侯之所，[11]以怒大国，无乃不可乎？”弗从。遂作中军。[12]自是齐、楚代讨于鲁，[13]襄、昭皆如楚。[14]

[1] 为，作也。武子，鲁卿，季文子之子季孙夙也。《周礼》：“天子六军，诸侯大国三军。”鲁，伯禽之封，旧有三军，其后削弱，二军而已。武子欲专公室，故益中军以为三，三家各征其一。事在鲁襄十一年。

[2] 师，谓六军之众也。公，谓诸侯为王卿士者也。《周礼》：“军将皆命卿。”《诗》云：“周公东征。”周公时为二伯而东征，则亦上公为元帅也。

[3] 元侯，大国之君。师，三军之众也。大国三卿皆命于天子。承天子，谓从王师征不义也。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

[4] 诸侯，谓次国之君。有卿，有命卿也。二卿命于天子，一卿命于其君。无军，无三军也。若元侯有事，则令卿帅其所教武卫之士，以佐元侯。《礼》所谓“次国二军，小国一军”，谓以赋出军从征伐也。赞，佐也。

[5] 无卿，无命卿也。《王制》曰“小国二卿，皆命于其君”也。

[6] 赋，国中出兵车、甲士以从大国诸侯也。

[7] 征，正也。慝，恶也。

[8] 言小侯者，削弱之日久也。

[9] 大国，齐、楚也。

[10] 犹惧以不给见诛讨也。

[11] 之所，谓作三军，元侯所为也。

[12] 言中者，明已有上下军也。

[13] 代，更也。

[14] 襄，襄公也。昭，昭公也。如楚，朝事楚也。事在襄二十九年、昭七年。

诸侯伐秦鲁人以莒人先济

诸侯伐秦，及泾莫济。[1]普叔向见叔孙穆子，曰：“诸侯谓秦不恭而讨之，及泾而止，于秦何益？”[2]穆子曰：“豹之业，及《匏有苦叶》矣，不知其他。”[3]叔向退，召舟虞与司马，[4]曰：“夫苦匏不材于人，共济而已。[5]鲁叔孙赋《匏有苦叶》，必将涉矣。[6]具舟除隧，不共有法。”[7]是行也，鲁人以莒人先济，诸侯从之。[8]

[1] 及，至也。泾，水名也。济，渡也。鲁襄十一年，晋悼公伐郑，秦人伐晋以救郑。十四年，晋使六卿帅诸侯之大夫伐秦，至泾水，无肯先渡者。

[2] 何益于伐秦之事也。

[3] 业，事也。《匏有苦叶》，《诗·邶风》篇名也，其诗曰：“匏有苦叶，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言其必济，不知其他也。

[4] 舟虞，掌舟。司马，掌兵。

[5] 材，读若裁也。不材于人，言不可食也。共济而已，佩匏可以渡水也。

[6] 诗以言志也。

[7] 隧，道也。共，具也。舟虞具舟，司马除道。法，刑也。

[8] 诸侯，诸侯之大夫也。以，用也。能东西之曰以。

襄公如楚

襄公如楚，及汉，闻康王卒，欲还。[1]叔仲昭伯曰：“君之来也，非为一人也，[2]为其名与其众也。[3]今王死，其名未改，其众未败，何为还？”诸大夫皆欲还。子服惠伯曰：“不知所为，姑从君乎！”[4]叔仲曰：“子之来也，非欲安身也，为国家之利也，故不惮勤远而听于楚；[5]非义楚也，畏其名与众也。[6]夫义人者，固庆其喜而吊其忧，况畏而服焉？[7]闻畏而往，闻丧而还，苟芈姓实嗣，其谁代之任丧？[8]王太子又长矣，执政未改，[9]予为先君来，死而去之，其谁曰不如先君？[10]将为丧举，闻丧而还，其谁曰非侮也？[11]事其君而任其政，其谁由己贰？[12]求说其侮，而亟于前之人，其仇不滋大乎？[13]说侮不懦，执政不贰，帅大仇以惮小国，其谁云待之？[14]若从君而走患，则不如违君以避难。[15]且夫君子计成而后行，二三子计乎？有御楚之术而有守国之备，则可也。[16]若未有，不如往也。”乃遂行。

反，及方城，闻季武子袭卞，[17]公欲还，出楚师以伐鲁。[18]荣成伯曰：“不可。[19]君之于臣，其威大矣。不能令于国，而恃诸侯，诸侯其谁昵之？[20]若得楚师以伐鲁，鲁既不违夙之取卞也，必用命焉，守必固矣。[21]若楚之克鲁，[22]诸姬不获窥焉，而况君乎？彼无亦置其同类以服东夷，而大攘诸夏，将天下是王，而何德于君，其予君也？[23]若不克鲁，君以蛮夷伐之，而又求入焉，必不获矣。不如予之。[24]夙之事君也，不敢不悛。[25]醉而怒，醒而喜，庸何伤？[26]君其入也！”乃归。

[1] 襄公，鲁成公之子襄公午也。如楚者，以宋之盟朝于楚也。汉，水名。康王，楚恭王之子康王昭也。

[2] 叔仲昭伯，鲁大夫，叔仲惠伯之孙叔仲带也。一人，谓康王也。

[3] 名，谓为大国有盟主之名也。众，略地多、兵甲众也。

[4] 惠伯，鲁大夫，仲孙他之子子服椒也。姑，且也。

[5] 惮，难也。

[6] 义楚，非以楚有义而往也。

[7] 庆，犹贺也。喜，犹福也。

[8] 芈，楚姓也。嗣，嗣世也。任，当也。谁当代之当丧为主者乎？言必自当之，故不可不往吊也。

[9] 执政，令尹、司马也。改，易也。

[10] 言我为楚先君故来，闻死而去之，后嗣臣子谁肯自谓我德不如先君者也。

[11] 举，动也。如在国闻楚有丧，将为之举动而往，况已至汉，闻丧而还，其谁言鲁不轻侮也。

[12] 任，当也。由，从也。言楚臣方事其君，当其政，其谁肯从己时而使诸侯有携贰者也。

[13] 说，犹除也。亟，疾也。滋，益也。言楚君臣求除其轻侮己者，将急疾于前之人，此仇不益大乎。

[14] 懦，弱也。惮，难也。言楚人欲除其侮慢之耻，不懦弱，其执政之臣无二心。以楚大仇，为鲁作难，其谁能待之？待，犹御也。

[15] 走，之也。

[16] 可，可还也。

[17] 方城，楚北山也。卞，鲁邑也，季武子袭之以自予也。

[18] 伐季氏也。言鲁者，季氏专鲁国也。

[19] 成伯，鲁大夫，声伯之子也，名栾。

[20] 昵，亲也。

[21] 夙，武子名也。言夙取卞时，鲁人不违而从之，是为听用其命，必同心而守，故言固矣。

[22] 克，胜也。

[23] 无亦，亦也。同类，同姓也。攘，却也。言楚亦将自置其同姓于鲁以取天下，不与君也。

[24] 予之，以卞予武子也。

[25] 悛，改也。

[26] 庸，用也。言公欲伐鲁，若人醉而怒。今止者，醒而喜，用何伤乎。

季冶致禄

襄公在楚，季武子取卞，使季冶逆，[1]追而予之玺书，[2]以告曰：“卞人将畔，臣讨之，既得之矣。”[3]公未言，荣成子曰：[4]“子股肱鲁国，社稷之事，子实制之。唯子所利，何必卞？[5]卞有罪而子征之，子之隶也，又何谒焉？”[6]子冶归，致禄而不出，[7]曰：“使予欺君，谓予能也。[8]能而欺其君，敢享其禄而立其朝乎？”[9]

[1] 季冶，鲁大夫，季氏之族子冶也。逆，迎也。

[2] 玺，印也。古者，大夫之印亦称玺。玺书，印封书也。

[3] 此玺书之辞也。

[4] 恐公怒，故先言也。

[5] 利，犹便也。

[6] 隶，役也。谒，告也。

[7] 致，归也。归禄，还采邑也。《传》曰“公冶致其邑”也。

[8] 欺，谓玺书言卞人将畔也。能，贤能也。

[9] 享，食也。

叔孙穆子知楚公子围有篡国之心

虢之会，[1]楚公子围二人执戈先焉。[2]蔡公孙归生与郑罕虎见叔孙穆子，[3]穆子曰：“楚公子甚美，不大夫矣，[4]抑君也。”[5]郑子皮曰：“有执戈之前，吾惑之。”[6]蔡子家曰：“楚，大国也。公子围，其令尹也。有执戈之前，不亦可乎？”穆子曰：“不然。天子有虎贲，习武训也；[7]诸侯有旅贲，御灾害也；[8]大夫有贰车，备承事也；[9]士有陪乘，告奔走也。[10]今大夫而设诸侯之服，有其心矣。[11]若无其心，而敢设服以见诸侯之大夫乎？将不入矣。[12]夫服，心之文也。[13]如龟焉，灼其中，必文于外。若楚公子不为君，必死，不合诸侯矣。”[14]公子围反，杀郏敖而代之。[15]

[1] 诸侯之大夫寻宋之盟也，在鲁昭元年。

[2] 楚公子围，恭王之庶子灵王熊虔也，时为令尹。先，谓使二人执戈在前导也。

[3] 归生，蔡大师子朝之子子家也。罕虎，郑大夫，子罕之孙、子展之子子皮也。穆子，鲁卿叔孙豹也。

[4] 美，谓服饰盛也。

[5] 似君也。

[6] 惑，疑怪也。

[7] 训，教也。虎贲，掌先后王而趋以卒伍，舍则守王闲，王在国则守宫门，所以习武教也。

[8] 御，禁也。旅贲，掌执戈盾夹车而趋，车止则持轮，所以备非常、禁灾害也。

[9] 贰，副也。承，奉也。事，使也。

[10] 陪，犹重也。奔走，使令也。

[11] 有篡国心也。

[12] 若不见讨，必为篡，不复入为大夫也。

[13] 言心所好，身必服之。

[14] 不复为大夫以会诸侯也。

[15] 郏敖，楚康王之子麇。麇有疾，围缢而杀之，葬之于郏，诸侯谓之郏敖。

叔孙穆子不以货私免

虢之会，诸侯之大夫寻盟未退。[1]季武子伐莒，取郓。[2]莒人告于会，楚人将以叔孙穆子为戮。[3]晋乐王鲋求货于穆子，[4]曰：“吾为子请于楚。”穆子不予。梁其胫谓穆子曰：“有货以卫身也，出货而可以免，子何爱焉？”[5]穆子曰：“非女所知也。承君命以会大事，[6]而国有罪，我以货私免，是我会吾私也。苟如是，则又可以出货而成私欲乎？[7]虽可以免，吾其若诸侯之事何？夫必将或循之，曰：‘诸侯之卿有然者故也。’[8]则我求安身而为诸侯法矣。[9]君子是以患作。[10]作而不衷，将或道之，[11]是昭其不衷也。余非爱货，恶不衷也。[12]且罪非我之由，[13]为戮何害？”[14]楚人乃赦之。

穆子归，武子劳之，日中不出。[15]其人曰：“可以出矣。”[16]穆子曰：“吾不难为戮，养吾栋也。[17]夫栋折而榱崩，吾惧压焉。[18]故曰虽死于外，而庇宗于内，可也。[19]今既免大耻，而不忍小忿，可以为能乎？”乃出见之。

[1] 寻宋之盟也。

[2] 郓，莒邑也。

[3] 楚人，令尹围也。以鲁背盟取郓，故欲戮之。

[4] 乐王鲋，晋大夫乐桓子也。

[5] 梁其胫，穆子家臣也。卫，营也。

[6] 大事，盟也。

[7] 苟，诚也。诚复有如此事者，即当复以财货求免而成私欲。私欲成，则公义废也。

[8] 必将有循效我者，言诸侯之卿尝有以货私免者也。

[9] 货免之法也。

[10] 患作，患所作不得衷，以乱事也。

[11] 衷，中也。

[12] 欲杀身以成义，不欲求生以害道也。

[13] 由武子也。

[14] 何害于义也。

[15] 日中，旦至日中也。穆子怨其背盟伐莒，故不出见之也。

[16] 其人，穆子家臣曾阜也。

[17] 武子，政卿也，是为国栋。言己为戮，鲁诛尽矣，故曰“养吾栋”也。

[18] 压，笮也。言季氏亡，则叔孙氏亦必亡也。

[19] 庇，覆也。

子服惠伯从季平子如晋

平丘之会，晋昭公使叔向辞昭公，弗与盟。[1]子服惠伯曰：“晋信蛮夷而弃兄弟，[2]其执政贰也。[3]贰心必失诸侯，岂唯鲁然？[4]夫失其政者，必毒于人，鲁惧及焉，[5]不可以不恭。必使上卿从之。”[6]季平子曰：“然则意如乎！[7]若我往，晋必患我，谁为之贰？”[8]子服惠伯曰：“椒既言之矣，敢逃难乎？椒请从。”[9]

晋人执平子。子服惠伯见韩宣子，[10]曰：“夫盟，信之要也。[11]晋为盟主，是主信也。若盟而弃鲁侯，信抑阙矣。[12]昔栾氏之乱，齐人间晋之祸，伐取朝歌。[13]我先君襄公不敢宁处，使叔孙豹发帅敝赋，[14]踦跂毕行，无有处人，[15]以从军吏，次于雍渝，[16]与邯郸胜击齐之左，[17]掎止晏莱焉，[18]齐师退而后敢还。非以求远也，[19]以鲁之密迩于齐，而又小国也；[20]齐朝驾则夕极于鲁国，[21]不敢惮其患，而与晋共其忧，亦曰：‘庶几有益于鲁国乎！’[22]今信蛮夷而弃之，夫诸侯之勉于君者，将安劝矣？若弃鲁而苟固诸侯，群臣敢惮戮乎？诸侯之事晋者，鲁为勉矣。若以蛮夷之故弃之，其无乃得蛮夷而失诸侯之信乎？子计其利者，小国共命。”[23]宣子说，乃归平子。

[1] 晋昭公，晋平公之子昭公夷也。鲁昭十年，季平子伐莒，取郠，莒人诉之于晋。昭十三年，晋将讨鲁，会于平丘，使叔向辞鲁昭公，不与之盟也。

[2] 蛮夷，莒人。兄弟，鲁也。

[3] 执政之臣有二心于莒而助之也。

[4] 言不独失鲁也。

[5] 必加毒于人也。

[6] 从至晋谢也。

[7] 平子，季武子之孙、悼子之子意如也，时为上卿。

[8] 患谓见执。若，如也。贰，副也。

[9] 椒，惠伯名也。

[10] 宣子，晋政卿，韩献子之子起也。

[11] 要，犹结也。

[12] 阙，缺也。

[13] 间，候也。栾氏，晋大夫栾盈也，获罪奔楚，自楚奔齐。鲁襄二十三年，齐庄公纳盈，不克。秋，伐晋，取朝歌。朝歌，晋邑也。

[14] 赋，兵也。

[15] 踦跂，跘蹇也。

[16] 次，舍也。雍渝，晋地也。

[17] 邯郓胜，晋大夫，赵旃之子须子胜也，食采邯郸。左，左军也。

[18] 从后曰掎。止，获也。晏莱，齐大夫也。

[19] 非以求远功也。

[20] 密，比也。迩，近也。

[21] 极，至也。

[22] 益，谓得晋之力助也。

[23] 共，敬从也。

季桓子穿井获羊

季桓子穿井，获如土缶，其中有羊焉。[1]使问之仲尼曰：“吾穿井而获狗，何也？”[2]对曰：“以丘之所闻，羊也。丘闻之：木石之怪曰夔、蝄，[3]水之怪曰龙、罔象，土之怪曰羊。”[4]

[1] 桓子，鲁政卿，季平子之子斯也。或云：得土如瓦缶，中有土羊也。昭谓：羊，生羊也，故谓之怪也。

[2] 获羊而言狗者，以孔子博物，测之也。

[3] 木石谓山也。或云：“夔，一足，越人谓之山缫，音‘骚’，或作‘’，富阳有之，人面猴身，能言。或云‘独足’。”蝄，山精，效人声而迷惑人也。

[4] 龙，神兽也。非常见，故曰怪。或曰：“罔象食人，一名沐肿。”唐云：“羊，雌雄不成者也。”

公父文伯之母对季康子问

季康子问于公父文伯之母曰：[1]“主亦有以语肥也。”[2]对曰：“吾能老而已，何以语子。”康子曰：“虽然，肥愿有闻于主。”[3]对曰：“吾闻之先姑曰：[4]‘君子能劳，后世有继。’”[5]子夏闻之，曰：“善哉！商闻之曰：‘古之嫁者，不及舅姑，谓之不幸。’夫妇，学于舅姑者礼也。”

[1] 康子，鲁政卿，季悼子曾孙、桓子之子季孙肥也。文伯，鲁大夫，季悼子之孙、公父穆伯之子公父歜也。母，穆伯之妻敬姜也。

[2] 大夫称主，妻亦如之。语，教戒之也。

[3] 觊得一言可行者也。

[4] 夫之母曰姑，殁曰先姑。

[5] 能劳，能自卑劳，贵而不骄也。有继，子孙不废也。

公父文伯饮南宫敬叔酒

公父文伯饮南宫敬叔酒，[1]以露睹父为客。[2]羞鳖焉，小。[3]睹父怒，[4]相延食鳖，[5]辞曰：“将使鳖长而后食之。”遂出。[6]文伯之母闻之，怒曰：“吾闻之先子曰：[7]‘祭养尸，飨养上宾。’[8]鳖于何有？[9]而使夫人怒也！”遂逐之。五日，鲁大夫辞而复之。[10]

[1] 敬叔，鲁大夫，孟僖子之子、懿子之弟南宫说也。

[2] 睹父，鲁大夫也。客，上客也。《礼》：“饮，尊一人以为客也。”

[3] 羞，进也。

[4] 怒鳖小也。

[5] 延，进也。众宾相进以食鳖也。

[6] 此睹父辞也。

[7] 先子，先舅季悼子也。

[8] 言祭祀之礼，尊养尸；飨宴之礼，养上宾也。

[9] 于何有，犹何礼有鳖也。

[10] 辞，请也。

公父文伯之母论内朝与外朝

公父文伯之母如季氏，[1]康子在其朝，[2]与之言，弗应，从之及寝门，弗应而入。[3]康子辞于朝而入见，[4]曰：“肥也不得闻命，无乃罪乎？”[5]曰：“子弗闻乎？天子及诸侯合民事于外朝，[6]合神事于内朝；[7]自卿以下，合官职于外朝，[8]合家事于内朝。[9]寝门之内，妇人治其业焉，上下同之。[10]夫外朝，子将业君之官职焉；内朝，子将庀季氏之政焉，[11]皆非吾所敢言也。”

[1] 如，之也。

[2] 自其外朝也。

[3] 入康子之家也。

[4] 辞其家臣，入见敬姜。

[5] 得无有罪也。

[6] 言与百官考合民事于外朝也。

[7] 神事，祭祀也。内朝，在路门内也。

[8] 外朝，君之公朝也。

[9] 家，大夫。内朝，家朝也。

[10] 寝门，正室之门也。上下，天子已下也。

[11] 庀，治也。

公父文伯之母论劳逸

公父文伯退朝，朝其母，其母方绩。文伯曰：“以歜之家而主犹绩，[1]惧忓季孙之怨也，[2]其以歜为不能事主乎！”

其母叹曰：“鲁其亡乎！使僮子备官而未之闻耶？[3]居，吾语女。[4]昔圣王之处民也，择瘠土而处之，[5]劳其民而用之，故长王天下。[6]夫民劳则思，思则善心生。[7]逸则淫，淫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沃土之民不材，逸也；[8]瘠土之民莫不向义，劳也。[9]是故天子大采朝日，与三公九卿祖识地德。[10]日中考政，与百官之政事，师尹维旅、牧、相宣序民事。[11]少采夕月，与大史、司载纠虔天刑。[12]日入监九御，使洁奉禘、郊之粢盛，[13]而后即安。[14]诸侯朝修天子之业命，[15]昼考其国职，夕省其典刑，[16]夜儆百工，使无慆淫，而后即安。[17]卿大夫朝考其职，[18]昼讲其庶政，夕序其业，[19]夜庀其家事，而后即安。[20]士朝受业，[21]昼而讲贯，[22]夕而习复，[23]夜而计过无憾，而后即安。[24]自庶人以下，明而动，晦而休，无日以怠。[25]王后亲织玄，[26]公侯之夫人加之以纮，[27]卿之内子为大带，[28]命妇成祭服，[29]列士之妻加之以朝服，[30]自庶士以下，皆衣其夫。[31]社而赋事，蒸而献功，[32]男女效绩，愆则有辟，古之制也。[33]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先王之训也。自上以下，谁敢淫心舍力？今我，寡也，尔又在下位，[34]朝夕处事，犹恐忘先人之业。[35]况有怠惰，其何以避辟！[36]吾冀而朝夕修我曰：‘必无废先人。’[37]尔今曰：‘胡不自安。’[38]以是承君之官，余惧穆伯之绝嗣也。”[39]

仲尼闻之曰：“弟子志之，[40]季氏之妇不淫矣。”

[1] 言家有宠，不当绩也。

[2] 季孙，康子也。位尊，又为大宗也。

[3] 僮，僮蒙不达也。言已居官而未闻道也。

[4] 居，坐也。

[5] 硗确为瘠。

[6] 瘠土利薄，又劳而用之，使不淫逸。不淫逸则向义，故长王天下也。

[7] 民劳于事则思俭约，故善心生也。

[8] 沃，肥美也。不材，器能少也。

[9] 善心生，故向义也。

[10] 《礼》：“天子以春分朝日，示有尊也。”虞说曰：“大采，衮织也。祖，习也。识，知也。地德所以广生。”昭谓：《礼·玉藻》：天子玄冕以朝日。冕服之下则大采，非衮织也。《周礼》：“王者搢大圭，执镇圭，藻五采五就以朝日。”则大采谓此也。言天子与公卿因朝日以修阳政而习地德，因夕月以理阴教而纠天刑。日照昼，月照夜，各因其照以修其事。

[11] 宣，遍也。序，次也。三君云：“师尹，大夫官也，掌以美制王。维，陈也。旅，众士也。牧，州牧也。相，国相也。皆百官政事之所及也。”一曰：“师尹，公也。《诗》云：‘赫赫师尹。’”

[12] 夕月以秋分　纠，恭也。虔，敬也。刑，法也。或云：“少采，黼衣也。”昭谓：朝日以五采，则夕月其三采也。载，天文也。司天文谓冯相氏、保章氏，与大史相俪偶也。因夕月而恭敬观天法、考行度以知妖祥也。

[13] 监，视也。九御，九嫔之官，主粢盛、祭服者也。

[14] 即，就也。

[15] 业，事也。命，令也。

[16] 典，常也。刑，法也。

[17] 儆，戒也。工，官也。慆，慢也。

[18] 在公之官职也。

[19] 序，次也。

[20] 庀，治也。

[21] 受事于朝也。

[22] 贯，习也。

[23] 复，覆也。

[24] 憾，恨也。凡此皆先公后私之义也。

[25] 晦，冥也。

[26] 说云：“，冠之垂前后者。”昭谓：，所以悬瑱当耳者也。

[27] 既织，复加之纮也。冕曰纮。纮，缨之无者也，从下而上，不结。，冕上覆之者也。

[28] 卿之適妻曰内子。大带，缁带也。

[29] 命妇，大夫之妻也。祭服，玄衣裳也。

[30] 列士，元士也。既成祭服，又加之以朝服也。朝服，天子之士皮弁素积，诸侯之士玄端委貌。

[31] 庶士，下士也。下，至庶人也。

[32] 社，春分祭社也，事农桑之属也。冬祭曰蒸，蒸而献五谷、布帛之属也。

[33] 绩，功也。辟，罪也。

[34] 下位，大夫也。

[35] 处事，处身于作事也。

[36] 上言“愆则有辟”，故言“何以避辟”也。

[37] 冀，望也。而，女也。修，儆也。

[38] 欲使我不绩而自安也。

[39] 承，奉也。以是怠堕之心奉君官职，无以避辟，将见诛绝也。

[40] 志，识也。

公父文伯之母别于男女之礼

公父文伯之母，季康子之从祖叔母也。[1]康子往焉，门与之言，[2]皆不逾阈。[3]祭悼子，康子与焉，[4]酢不受，彻俎不宴，[5]宗不具不绎，[6]绎不尽饫则退。[7]仲尼闻之，以为别于男女之礼矣。

[1] 祖父昆弟之妻也。

[2] ，辟也。门，寝门也。

[3] 皆，二人也。阈，限也。敬姜不逾阈而出，康子不逾阈而入。《传》曰：“妇人送迎不出门，见兄弟不逾阈。”

[4] 悼子，穆伯之父、敬姜先舅也。与，与祭也。

[5] 《礼》：“祭，主人献宾，宾酢主人。”不受，敬姜不亲受也。祭毕彻俎，不与康子宴饮也。

[6] 绎，又祭也。唐尚书云：“祭之明日也。”昭谓：天子、诸侯曰绎，以祭之明日；卿大夫曰宾尸，与祭同日。此言绎者，通言也。贾侍中云：“宗，宗臣，主祭祀之礼也。不具，谓宗臣不具在，则敬姜不与绎也。”

[7] 说曰：“饫，宴安私饮也。”昭谓：立曰饫，坐曰宴。言宗具则与绎，绎毕而饮，不尽饫礼而退，恐有醉饱之失，皆所以远嫌也。

公父文伯之母欲室文伯

公父文伯之母欲室文伯，[1]飨其宗老，[2]而为赋《绿衣》之三章。[3]老请守龟卜室之族。[4]师亥闻之曰：[5]“善哉！男女之飨，不及宗臣；[6]宗室之谋，不过宗人。[7]谋而不犯，微而昭矣。[8]诗所以合意，歌所以咏诗也。今诗以合室，歌以咏之，度于法矣。”[9]

[1] 室，妻也。

[2] 家臣称老。宗，宗人，主礼乐者也。《楚语》曰：“屈到嗜芰，有疾，属其宗老曰：‘祭我必以芰也。’”

[3] 《绿衣》，《诗·邶风》也。其三章曰：“我思古人，实获我心。”以言古之贤人，正室家之道，我心所善也。

[4] 守龟，卜人。族，姓也。

[5] 师亥，鲁乐师之贤者也。

[6] 贾侍中云：“男女之飨，谓宴相飨食之礼不及宗臣也。”昭谓：上章所云“彻俎不宴”是也。

[7] 虞、唐云：“不过宗人，不与他姓议亲亲也。”昭谓：此宗人则上“宗臣”也。亦用同姓，若汉宗正用诸刘矣。凡时男女之飨，不及宗臣，至于谋宗室之事，则不过宗臣。故敬姜欲室文伯而飨其宗老，赋诗以成之也。

[8] 不犯，不犯礼也。微而昭，诗以合意也。

[9] 合，成也。

公父文伯卒其母戒其妾

公父文伯卒，其母戒其妾曰：“吾闻之：好内，女死之；好外，士死之。今吾子夭死，吾恶其以好内闻也。二三妇之辱共先者祀，[1]请无瘠色，[2]无洵涕，[3]无搯膺，[4]无忧容，有降服，无加服。[5]从礼而静，是昭吾子也。”仲尼闻之曰：“女知莫若妇，男知莫若夫。[6]公父氏之妇智也夫！[7]欲明其子之令德。”

[1] 辱，自屈辱，共奉先人之祀者也。

[2] 毁瘠之色也。

[3] 无声涕出为洵涕也。

[4] 搯，叩也。膺，胸也。

[5] 轻于礼为降，重于礼为加。

[6] 言处女之智不如妇，童男之智不如夫也。

[7] 公父，季氏之别也。智也夫者，凡妇人之情，爱其子，欲令妻妾思慕而已，今敬姜乃反割抑，欲以明德，此丈夫之智，故曰“智也夫”。

孔丘谓公父文伯之母知礼

公父文伯之母朝哭穆伯，而暮哭文伯。[1]仲尼闻之曰：“季氏之妇可谓知礼矣。爱而无私，上下有章。”[2]

[1] 哭，谓既练之后，哀至之哭也。此父子之丧，哭不相及，练终言之耳。礼：寡妇不夜哭，远情欲也。

[2] 上下有章，夫朝子暮也。

孔丘论大骨

吴伐越，堕会稽，[1]获骨焉，节专车。[2]吴子使来好聘，[3]且问之仲尼曰：“无以吾命。”宾发币于大夫，及仲尼，仲尼爵之。[4]既彻俎而宴，[5]客执骨而问曰：[6]“敢问骨何为大？”[7]仲尼曰：“丘闻之：昔禹致群神于会稽之山，[8]防风氏后至，禹杀而戮之，[9]其骨节专车。此为大矣。”客曰：“敢问谁守为神？”仲尼曰：“山川之灵，足以纪纲天下者，其守为神；[10]社稷之守者，为公侯。[11]皆属于王者。”客曰：“防风何守也？”仲尼曰：“汪芒氏之君也，[12]守封、嵎之山者也，[13]为漆姓。[14]在虞、夏、商为汪芒氏，于周为长狄，[15]今为大人。”[16]客曰：“人长之极几何？”仲尼曰：“僬侥氏长三尺，短之至也。[17]长者不过十之，数之极也。”[18]

[1] 会稽，山名。堕，坏也。吴王夫差败越于夫椒，越王勾践栖于会稽，吴围而坏之。在鲁哀元年。

[2] 骨一节，其长专车。专，擅也。

[3] 吴子，夫差。好聘，修旧好也。

[4] 发所赍币于鲁大夫，次及仲尼也。爵之，饮之酒也。

[5] 献酢礼毕，彻俎而宴饮也。

[6] 因折俎之骨，执以问也。

[7] 凡骨何者为大？

[8] 群神，谓主山川之君，为群神之主，故谓之神也。

[9] 防风，汪芒氏之君名也。违命后至，故禹杀之，陈尸为戮也。

[10] 山川之守主，为山川设者也。足以纪纲天下，谓名山大川能兴云致雨以利天下也。

[11] 封国，立社稷而令守之，是谓公侯也。

[12] 汪芒，长狄之国名也。

[13] 封，封山。嵎，嵎山。今在吴郡永安县也。

[14] 漆，汪芒氏之姓也。

[15] 周世其国北迁，为长狄也。

[16] 今，孔子时也。

[17] 僬侥，西南蛮之别也。

[18] 十之，三丈，则防风氏也。

孔丘论楛矢

仲尼在陈，有隼集于陈侯之庭而死，楛矢贯之，石砮其长尺有咫。[1]陈惠公使人以隼如仲尼之馆问之。[2]仲尼曰：“隼之来也远矣！此肃慎氏之矢也。[3]昔武王克商，通道于九夷、百蛮，[4]使各以其方贿来贡，[5]使无忘职业。于是肃慎氏贡楛矢、石砮，其长尺有咫。先王欲昭其令德之致远也，以示后人，使永监焉，[6]故铭其栝曰‘肃慎氏之贡矢’，[7]以分大姬，配虞胡公而封诸陈。[8]古者，分同姓以珍玉，展亲也；[9]分异姓以远方之职贡，使无忘服也。故分陈以肃慎氏之贡。[10]君若使有司求诸故府，其可得也。”[11]使求，得之金椟，如之。[12]

[1] 隼，鸷鸟也。楛，木名。砮，镞也，以石为之。八寸曰咫。楛矢贯之，坠而死也。

[2] 惠公，陈哀公之孙、悼太子之子吴也。馆，仲尼所舍也。

[3] 肃慎，北夷之国，故隼来远矣。《传》曰：“肃慎、燕、亳，吾北土也。”

[4] 九夷，东夷九国也。百蛮，蛮有百邑也。

[5] 方贿，各以所居之方所出货贿为贡也。

[6] 监，视也。

[7] 刻曰铭。栝，箭、羽之间也。

[8] 分，予也。大姬，武王元女。胡公，舜后，虞遏父之子胡公满也。诸，之也。

[9] 展，重也。玉，谓若夏后氏之璜也。

[10] 陈，妫姓也。

[11] 故府，旧府也。

[12] 椟，匮也。金，以金带其外也。如之，如孔子之言也。

闵马父笑子服景伯

齐闾丘来盟，[1]子服景伯戒宰人曰：“陷而入于恭。”[2]闵马父笑，景伯问之，[3]对曰：“笑吾子之大也。[4]昔正考父校商之名颂十二篇于周太师，以《那》为首，[5]其辑之乱，[6]曰：‘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温恭朝夕，执事有恪。’[7]先圣王之传恭，犹不敢专，称曰‘自古’，古曰‘在昔’，昔曰‘先民’。[8]今吾子之戒吏人曰‘陷而入于恭’，其满之甚也。[9]周恭王能庇昭、穆之阙而为‘恭’，[10]楚恭王能知其过而为‘恭’。[11]今吾子之教官僚[12]曰‘陷而后恭’，道将何为？”[13]

[1] 闾丘，齐大夫闾丘明也。初，齐悼公在鲁，取季康子之妹，及即位而逆之，季鲂侯通焉。女言其情，不敢予也。齐侯怒，伐鲁，鲁与齐平，齐使闾丘明来盟。在鲁哀八年也。

[2] 景伯，鲁大夫，子服惠伯之孙、昭伯之子子服何也。宰人，吏人也。陷，犹过失也。如有过失，宁近于恭也。

[3] 马父，鲁大夫也。

[4] 谓骄满也。

[5] 正考父，宋大夫，孔子之先也。名颂，颂之美者也。太师，乐官之长，掌教诗、乐。《毛诗序》云：“微子至于戴公，其间礼乐废坏，有正考父者，得《商颂》十二篇于周之太师，以《那》为首。”郑司农云：“自考父至孔子，又亡其七篇，故余五耳。”

[6] 辑，成也。凡作篇章，篇义既成，撮其大要为乱辞。诗者，歌也，所以节儛者也，如今三节儛矣。曲终乃更变章乱节，故谓之乱也。

[7] 恪，敬也。先王称之曰自古，古曰在昔，昔曰先民。有作，言先圣人行此恭敬之道久矣，不敢言创之于己，乃云受之于先古也。

[8] 此其不敢专也。

[9] 骄为满，恭为谦。

[10] 庇，覆也。恭王，周昭王之孙、穆王之子。昭王南征而不反，穆王欲肆其心，皆有阙失。言恭王能庇覆之，故为“恭”也。

[11] 恭王，楚庄王之子。知其过者，有疾，召大夫曰：“不穀不德，覆楚国之师。若殁，请为灵若厉。”子囊曰：“君实恭，可不谓‘恭’乎？”大夫从之。

[12] 唐云：“同官曰僚。”昭谓：此景伯之属，下僚耳，非同官之僚也。同僚，谓位同者也。《诗》云：“我虽异事，及尔同僚。”

[13] 失道尚为恭，如其得道，将何为事也。

孔丘非难季康子以田赋

季康子欲以田赋，[1]使冉有访诸仲尼。[2]仲尼不对，[3]私于冉有曰：“求来！女不闻乎？先王制土，籍田以力，而砥其远迩；[4]赋里以入，而量其有无；[5]任力以夫，而议其老幼。[6]于是乎有鳏、寡、孤、疾，[7]有军旅之出则征之，无则已。[8]其岁，收田一井，出稯禾、秉刍、缶米，不是过也。[9]先王以为足。[10]若子季孙欲其法也，则有周公之籍矣；[11]若欲犯法，则苟而赋，又何访焉！”[12]

[1] 田赋，以田出赋也。贾侍中云：“田，一井也。周制：十六井赋戎马一匹、牛三头。一井之田，而欲出十六井之赋也。”昭谓：此数甚多，似非也。下虽云“收田一井”，凡数从夫井起，故云井耳。

[2] 冉有，孔子弟子冉求也，为季氏宰。康子欲加赋，使访之。

[3] 以其非制也。

[4] 制土，制其肥硗以为差也。籍田，谓税也。以力，谓三十者受田百亩，二十者五十亩，六十还田也。砥，平也，平远迩所差也。《周礼》：“近郊十一，远郊二十而三，甸、稍、县、都皆无过十二也。”

[5] 里，也，谓商贾所居之区域也。以入，计其利入多少，而量其财业有无以为差也。《周礼》“国宅无征，园二十而一，漆林之征二十而五”也。

[6] 力，谓徭役。以夫，以夫家为数。议其老幼，老幼则有复除也。

[7] 又议其鳏、寡、孤、疾而不役也。疾，废疾也。

[8] 云征鳏、寡、孤、疾之赋也。已，止也。无军旅之出，则止不赋也。

[9] 其岁，有军旅之岁也。缶，庾也。《聘礼》曰：“十六斗曰庾，十庾曰秉。秉，二百四十斗也。四秉曰筥，十筥曰稯。稯，六百四十斛也。”

[10] 足供用也。

[11] 籍田之法，周公所制也。

[12] 苟，苟且也。时康子不听，鲁哀十二年春，卒用田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