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一生

“好了，不要这么沉闷嘛。总之现在陈沐同学还活生生的躺在这里，那个天元武者也抓到了......皆大欢喜啊。”刘晓菲道。

郑毅却目光扫来：“陈沐，我看过那个天元武者的情况，对方胸腹间有一处拳伤，拳力刚猛爆裂，直接伤到了肺腑......虽然对方在我们之前的追捕当中留有暗伤，但依旧是十成十炼藏级别的武者！

我知道刘晓菲教了你科学淬骨法，但你百日淬骨都没完成不说，也不会任何的‘打法’......这件事情你可能需要解释一下。”

说完，两人的目光都盯在了陈沐的脸上。

他心中一凛，暗道一声“来了”。

关于今天发生的事情，他基本准备全盘托出，只隐瞒关于莲台的情况......主要是修复身体伤势，庇护意识之战以及救回濒死的王君这三件事。

所以在心里默默组织了一遍言辞之后，陈沐道：“郑组长，是这样......我记得之前刘晓菲和我讲说，目前注射II型基因激活制剂后，激活沉默基因又互相联系并构成表达的概率是13%，无法激活沉默基因的概率是24%，激活沉默基因后基因无法构建联系的概率是16%，而基因崩溃的概率则是46%。”

“三个月前注射了那支II型基因激活制剂之后，大家都以为我的情况是那13%，甚至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的基因测序报告显示，我体内有0.45%的沉默基因被激活，这0.45%当中，有0.3%是属于移魂者基因图谱中的，这是我移魂者的能力来源。而另外的0.15 %，则是‘无用’的沉默基因。”

郑毅和刘晓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某种讯息。

“但是后来我发现，这0.15%的沉默基因，好像并不是完全无用的......我也是前几天才发现，自己好像有了一种‘模仿’的能力，可以模仿见过的任何人的动作。”

“一开始我也不确定这能力的确是沉默基因的能力还是淬骨之后身体协调性提升的缘故，所以也就没敢随便对外说......”

“后来有一天......大概就是一个星期之前吧，我去总部训练，没想到到的早了还没开门，就去旁边体育公园跑圈。”

“跑圈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在那里练拳，我闲得无聊就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不过那个人瞪了我一眼我就走了。”

“之后我越想越不对，就回忆着那个人练拳的样子，结果发现体内的气血之力竟然有了反应......”

说到这里，郑毅打断问道：“你看到的那个练拳的人是不是穿着黑色练功服，领口有金色云纹的？”

陈沐想了想，点头道：“是的......您认识他？”

郑毅面色古怪：“也就是说，你只是看了一会儿那人练拳，就偷学到了一招刚猛爆裂的崩......拳法？”

陈沐不好意思道：“我不是故意偷学的，我当时还以为就是普通的健身操呢。”

郑毅沉默不语。

刘晓菲兴致勃勃问道：“郑组长，他说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

郑毅摆了摆手，沉吟片刻道：“陈沐，情况我基本都了解清楚了。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先好好养伤。其他的事情等你出院之后再说。”

“好的。”

......

......

单人病房沉寂了下来。

陈沐闭上双眼，枕在洁白的枕头上，脑中闪回今天发生的所有细节。

城中村，流浪猫狗。

王君，煤气爆炸。

万史恶，蛇拳。

意识战场，尹束。

一幕幕，一点点。

他觉得自己的记忆里多了些东西。

紧接着他发现了这东西是属于天元人万史恶的记忆。

意识战场凶险无比，当外来意识进入主人的身体时，就像外来猛兽来到猛虎盘踞的山头，必定会产生激烈的对抗。

而意识的存在没有实质的边界，任何一点涟漪都会对本身造成影响。

所以绝大部分的时候，两个意识的斗争都会十分惨烈。而在这种斗争当中，占据主场的意识会有极大的优势。

就像两幅拼图，用一副去砸放在盒子里的另外一副，最后的结果大多是两者粉身碎骨地堆叠在一起。

但是陈沐的这幅拼图因为莲台的缘故，却是像被两片钢板夹起来一般，保护得严严实实。

自身无虞的同时，万史恶的记忆拼图却被砸的七零八落。

随后，那散乱的记忆碎片，也就随着陈沐的意识回归而残留了一些在钢板上。

陈沐“注视”这些记忆碎片：

万史恶出生在天元星一个叫万蛇宗的宗门里，只是一名普通弟子的后代。

在那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万史恶的身体却先天羸弱，这让他的武道之路分外艰难。

他的父母穷尽毕生积蓄，为他购买药材，滋养身体。

在二十四岁的那年，他才感气成功，成为武者。

但却是资质最低的那种。

之后，万史恶花了四年时间淬骨，而后大半生都在炼藏阶段打磨。

因为体质的原因，年近知命，炼藏巅峰，便已经是他能达到的极限了。

而过了花甲之年，身体素质就开始下滑，再也不能保持巅峰状态。

好在万史恶虽然体质很差，但在武技上却还算有天赋。

万蛇宗独门“蛇拳”，他练地炉火纯青，所以在宗门里也颇有些名气。

陈沐见到万史恶时，以为他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但实际上，他今年已经八十七岁了。

气血之力神奇无比，到了炼藏级别的武者长命百岁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虽然身体肯定会不可避免的越来越差，但万史恶至少也还能有一二十年的寿命。

但正如同大象不愿在人前死亡，身为武者的尊严，不允许万史恶以老眼昏花的模样就此度过余生。

于是，他告别了宗门亲友，孤身一人上路，趁着身体机能还未大幅衰退之际，游览名山大川。

然后，他遭遇了空间裂缝。

再然后，就是陈沐所知道的一切。

意识空间里，万史恶的记忆零零散散，就像是一张刮花了的DVD，有时会有花屏，有时又会大片大片的跳段甚至乱序。

但这并不妨碍陈沐观看他的一生。

万史恶的人生，不算波澜壮阔，但也有不少即使意识碎散却依旧熠熠生辉的记忆碎片。

那是年少时为了梦想永不放弃的坚毅；

那是成年后踏上擂台三战三捷的豪气；

那是奔袭千里撷取仇家项上人头时的畅快；

那是吻上心爱姑娘嘴唇时的激动；

那是看着女儿成亲生子时的喜悦......

即使琐碎而日常的记忆皆尽消散，这些碎片却像是大浪冲刷下的贝壳，在沙滩上、在阳光下闪烁着绚烂的光芒。

陈沐睁开双眼，盯着洁白的天花板，长长吐出一口气。

万史恶的一生中，唯一引起他共鸣的，并非他那些闪光的记忆。

而是他三个月前被空间裂缝卷到蓝星，发现天改地换时的茫然。

他的确抛下了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不享，只为那一口心气，以堪用之躯多趟一遍瑰丽山河。

可无论他游荡到哪里，闭着眼睛都能指出回家的路。

所以即使死后，他的魂灵也能顺着执念，回到家乡。

但到了蓝星以后，他发现自己找不到家的方向了。

万史恶的茫然、失落，甚至恐惧......陈沐感同身受。

正因如此，万史恶在从那名叫王超的学生身上确定了所在的世界并不是那个承载了自己一生的世界后，情绪激动，失手杀死了他，并酿造了之后的惨剧。

而现在，他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