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历史与神意
希罗多德明确地告诉读者,他想要探究的是人事,他的写作目的是为了记录人的活动、展示人类的伟业以及人间发生战争的原因。事实上,所有古代史家所做的都是对人事的描述,在其著作中他们都很强调人的因素。可以说,西方古典史学始终将“人”放在其叙述的首位,对于人的问题的思考、对人事的记载一直是西方古典史学的主题。但同时,虽然自希罗多德之后,诸神在历史中的作用就不再被史学家直接提及,然而这并不意味着神的缺席,以神意来解释历史事件的原因及其结果依然是西方古典史学的传统之一。
除希罗多德以外,修昔底德所表现出来的理性精神也是素朴乃至稚拙的,他所说的理性并不完全是现代以人为根本出发点的理性,许多时候在面对许多事物时,他仍然认为是人所无法把握的。比如,修昔底德通过伯利克里之口道出了他的命运观,他说:“事物发展的过程往往不会比人们的计划来得有逻辑些;正因为这样,所以当事物的发生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时候,我们常常归咎于我们的命运。”
而李维则把对神虔敬、与神保持良好关系看成是与命运保持一致的途径。他把罗马从一个弱小之邦发展成为世界霸主的过程,归结为神意,罗马对世界的统治就像自然法则那样有着必然性,由此世界各个民族都应该像服从自然法则一样服从罗马的统治。据此,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罗马的历史也就是一部不断实现神意的历史,命运已决定它将成为世界的主宰,其中的波折不过是对罗马人品质的磨砺。
总之,在希腊罗马史家的历史编纂工作中,在他们对人类经验、思想及其构想的描述中,尽管他们已能在神事与人事之间划出一条分界线,但神并没有退席,神意始终以某种或明或暗的方式影响着人类的言行。换言之,在古人的眼中,人并不是无拘无束地存在的,而是生活在一定的关系范围内,这些关系中就包括某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神秘力量。虽然这在今人看来显得幼稚且不够客观,但却符合当时大多数人的思维模式。因此,一方面,无论这些古典史家如何宣称自己是以真实为其目标的,但他们中间都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现代史学意义上的“客观”。另一方面,对于大多数史家来说,尽管神介入了他们对人间事物的描写,但我们依然能够发现,古典史家们喜欢使神的故事“理性化”或“人性化”,而不是“神化”世俗的事件。我们认为,这种神意对于人类历史的加入不仅没有使古代史家著述的真实性受到怀疑,而且在相当大的程度上表明其符合当时历史文化语境中人们对于“历史”以及“真实”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