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全民战疫
电视里下红头文件
作者:00小金鱼00
大年初二,我妈家又是满满地塞了一屋子的人,两个卧室,一个客厅,还有一个阳台厨房,凡是能坐人的地儿都坐了人,没地儿坐的年轻人只好站着聊天。每年的这一天,两个姨、两个舅、三个大爷几家三十几口人都要从边城的各个角落赶过来,是一种传统,也是一种仪式。
东北人管这种仪式叫亲戚间的走动,源远流传了上千年。召集者代表着在族群里的地位,来的人越多权威性越高,被召集者则代表着与族群的亲密度,越亲近者家里来的人越多,关系最好的就是一家三代连锅端地跑过来。
腊月二十八时有些消息逐渐边城传播开来,老张是其中热心者,盯着央视的几个频道不停地转换,一旦有新的情况,立马一瘸一拐地跑下楼。他要扎进药店门口的那堆老头中,第一时间显示自己与众不同的话语权。
张小鱼在后面紧着喊,“老张,戴上口罩!”
声音跟楼道大门“咣”的一声撞个满怀,硬生生地被弹了回来。
“家里没口罩的,你喊啥喊。”我妈在身后说,“戴那破玩意有啥用,七老八十的人了,该死的话早就死了。”
跺着脚,来不及跟老太太争辩,披了衣服跑去药店买口罩。
药店的医用口罩不缺货,整整齐齐地码在医疗用品最明显的位置上,一盒10只,标价19.6元。听药店的营业员说,这几天来买口罩的人虽略微增多,但并不明显。
拆了包装抓了一只出来,代替了自己的保暖口罩,出门塞给了老张一只。老张瞪着牛眼赶人,一边继续吐沫星子翻飞地吹着牛逼,一边反手把口罩揣进了裤兜里。
一个小时后,老张进了门,口罩肯定是没戴在嘴上的。他怕张小鱼翻脸,嚷着要去洗手,迅速躲进了卫生间。
我妈说,“你说话不管用的,得中央电视台下号召,他就听那里面的。”
老张这样一辈子听党话的人是这样的,他们认定一件事情只有正反两个方面,电视里宣传的就一定是正确的,不宣传的就是无稽之谈。先前电视里并没过多说戴口罩这件事儿,老张自然不以为然。
腊月二十九,武汉封城,辽宁公布首例病例。
腊月三十,电视和网络里的消息越来越严重,喜庆的年三十饭桌上,谈论最多的竟然是这个病毒。
这几天老张虽然不大出门,但每次出去仍旧是大摇大摆,张小鱼买的口罩被我妈塞进了抽屉里。老张说,别让我看见那玩意,二十块钱买几个一次性的纸片,败家玩意儿。
大年初一,我妈和老张曾就第二天的走动有过讨论,老张盯着电视说,“春晚不是照样举行了吗,那多少人,咱才多少人,国家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老张家初二的饭局刚刚开始,电视里传来辽宁丹东的首例病例,原本一屋子的轻松气氛立马变的诡异起来。一桌子的硬菜没动几筷子,准备的几瓶白酒只喝两瓶,三箱啤酒愣是剩了两箱多。
往年,老张是力主打麻将的,而且赢了红眼输了大声傻笑的那种。而这次麻将桌上没了他的大嗓门,几个后辈若是声音高了,还会遭来他的训斥,他的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电视,不放过任何一个状况的更新。
下午两点,手机微信里传来消息,市内公交将在3点停运。老张立刻变了脸,拿着张小鱼的手机挨个人展示着,“重大通知,不赖我呀,ZF来命令了!”他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开车来的,不客气地下着逐客令,“走,赶紧都走,再不走赶不上二路汽车了。”
初二晚上,我妈来电话说,我们走后,老张戴着口罩去药店买了瓶消毒水,戴着口罩在屋子里用喷壶喷了十几分钟,又戴着口罩躺在床上睡了一个小时,现在正戴着口罩看电视。
我妈让他摘掉,老张瞪着眼珠子抗议,“电视里说了,口罩能最大程度预防传播。我就戴着不摘,相当于隔离,懂不?”
我妈问他,“你准备戴多久?”
老张皱着眉头想了老半天,怯怯地说,“你说十四天怎么样?”
张小鱼给老张总结了一点,用常理对付这种老顽固是真的没用,最好是电视里下早早地红头文件,老张立马怂成狗,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