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下定决心要去找王志杰，了解这笔钱的缘由。即使我当看不见这秘密，终究不知道这秘密会带来什么后果。知道了自己心里总算有个数。
王志杰的公司在一家旧城区的临街商铺里，他是一家装修材料商的老板。我找到他的店铺，问了问店铺里的员工，不巧王志杰刚刚出去。我回到车上等他回来。
等到下午，一个肥胖的中年秃头男人夹着公文包回到了店铺。我看过文绍宁发给我的照片，这个中年秃头男就是王志杰。我从呆了半天的车上下来，进店直接去找他。
我并不认识他，我礼貌地和他打招呼。他也礼貌地回礼。
他邀请我在办公室里坐下，我问拿出10年前的43万的转账凭证问他：“王老板，请问这43万的转账是什么款项？”
王志杰拿过来看了看凭证，说：“我的账户一向很多资金进入，这么多年前的事情一时想不起来。”
我想起文绍宁跟我说过妈妈在认识我之前深圳公司的事情，我觉得自己应该代入这家公司的角色。我跟他一本正经的说：“王老板，因为这位李天女士给您的款项是涉及我们公司的公款的。所以我们需要查明。”
“公款怎么10年后才查啊？要查当时已经就查了。”王志杰漫不经心地说。
这时的我习惯性的偷偷打开手机的录音机功能。我说：“因为公司高层调动的原因，是最近这两年才发现这笔款项有问题，加上给你转账的李天女士已经故去，增加了调查的难度。希望王老板帮帮忙，看一下这笔是什么款项？”
“这个名字我没啥印象，按说跟我做过生意的人我都有印象。我这个人记忆力还不错，这个名字感觉很陌生。”一边说，王志杰一边找台历，原来他用完的台历都没仍，上面记录了很多电话号码和很多文字，看起来像电话本又有点像备忘录。
“我记起来了。有个叫余伟强的人借我的钱做生意，后来说赚不到钱还不了。那时我还打算起诉他准备打官司的。后来，他找了个女人过来，说这个女人能帮他还钱，就把欠我的43万一次性还清了。”
跟阿爸有关？我没听过阿爸说过这件事情，但阿爸以前做过生意。小时候听阿爸阿妈总说生意不好，钱难赚。每次问阿爸拿钱，总找到事情来骂我几句。一边掏钱，一边瞪大浑圆的双眼带着怒气说：“努力点念啊！”给完钱心不甘行不愿，一边逗着弟弟玩，一边“胡乱对比式”地教育我：“今天幼儿园老师又表扬恒恒了。”说完这句温柔的表扬，马上口气完全转变，怒气像火箭式地升了上来：“不像你，只会拿钱！”转变之快，我还反应不过来。弟弟还在上幼儿园，不会花钱，也不知道钱的意义。
我打开手机找到了一张妈妈的独照，我把手机屏幕对着王志杰问：“是这个女人吗？”
王志杰定着眼看了几秒钟，眨了眨眼，说：“好像是，我只见过她一次，而且还是带着墨镜的。现在看也不大认得。我记得那个女人40岁左右，带着墨镜，长头发，整个人看起来挺有气质，有种做老总的感觉。”
我继续翻找手机里的照片，看有没有妈妈带墨镜的照片。
“她开着一辆黑色的奥迪，深圳车牌。”王志杰继续说。
听他说到这里，我停止了翻找。没错！一定是妈妈。我说：“我就不明白了，为何她会还余伟强的欠款。她的丈夫根本不是这个人。”
“这个我也觉得奇怪，那时候我还笑话他是不是找了富婆被包养了？他还说我不正经，40岁还有富婆包养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但我也不管那么多，有人还我钱就行，管他钱从哪来的。至于这个女人和余伟强什么关系你自己去找余伟强问问吧。”
我凝视着王志杰，说：“谢谢您！王老板你真是好人。”
我快步走出店铺，心中感觉有什么正在破碎，心痛得无法呼吸。到底妈妈当年给了阿爸多少钱？她为了这些钱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我开车行驶去阿爸家，我做在车里等了到天完全黑下来。这张巨大的夜幕笼罩下，人行道上途径路过的行人行色匆匆。车来车往的城市上空弥漫着灰尘的雾气。
万家灯火正在亮起，我看着阿爸家里的灯光已经照亮了窗户，现在晚饭时间，阿爸阿妈弟弟三个人应该是其乐融融聚在一起吃晚饭吧。这场面是多么和谐的一家人。而我只是个外人，不应该破坏这个画面。
心中的执念战胜了我对这个家的恐惧感，我要上去问个究竟。我再次踏进这个小区，走向阿爸居住的楼栋。每一步都是我向这个家庭固化阶级的挑战，他们用了20多年的谎言来巩固的家庭地位和荒谬的关爱。
我敲了敲阿爸的门，每一下我都感觉到心跳。阿爸打开大门看见我，他嘴里担着牙签，神情显得是喜出望外，他没想到我会上来这个家。和两三年前对比，阿爸的皱纹多了不少。也可能他年纪大了，开始怀念亲情了。阿妈正在厨房洗碗，而念高中的弟弟正在房间里。阿爸连忙让我进来，让我坐在沙发上。阿妈也放下手中的工作，看见我回来她也有惊喜的表情。我搬走之后，做饭家务的家务要她一个人来完成。不知她是否会怀念我？不过我也不是她亲生的，可能觉得我离开才完成这个家的完整。弟弟出来看见我，表情有点尴尬和漠然，毕竟他已经有两三年没见过我了。只记得有个姐姐，很少回来，小学之前大概也没什么记忆了。
阿爸亲切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阿妈给我用一次性的塑料杯倒来了热水，这真像待客之道。弟弟表现很内向，没说太多话，只从房间出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们没有要求我搬回来住，我应答了他们几句，准备直入主题。刚刚那温情的一刻真的有点融化我内心的坚硬的冰川。如果这种气氛发生在我初中时，可能我整个人生都变得不一样了。然而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
我还是忍不住问阿爸：“阿爸，10年前你收了妈妈多少钱？”
阿爸刚刚的笑脸一瞬间收了回来，换成惊讶的表情说：“哎呦！你怎么管起这事来了？我问她借的钱已经还给她了。”
看来阿爸是不肯承认，我早已预料到，我淡定地说：“阿爸，你借的钱有没有还啊？有借据拿来看看吗？”
“借据我拿回来就撕了。我早就还给她了，怎么？你现在是没钱花吗？你直接说就好了。”
“我自己赚的钱足够了，不用你的。我就想问你当时到底拿了多少钱？我没有要问你要回的意思。”
阿爸嘴里担着牙签，用手拿着牙签在挑着牙，说：“既然你不是要拿回，已经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追问了，这样做有什么意思？”
“现在有人来跟我说妈妈当年出卖公司秘密获利60万，我想查清楚这是不是真的，我搞清楚再判断那个人可不可信。”
这时，阿妈在旁边就说：“小妍，那个女人贪了公司的钱可不关你爸事的，说不定她自己拿去赌博拿去买房子花掉了。”她走过来我做的旁边，指手画脚的继续说：“我都跟你说过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人，她城府很深的。她是怕没人给她送终才收养你的。。。。”
“好了，你别在说。”我生气地阻止阿妈，感觉她说话是在难以下咽，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
“小妍，你怎么和你阿妈说话的，她也是把真相告诉你。”
“阿爸，不如你告诉我你到底收了多少钱？说其他干嘛呢？她养了我7年，供我念高中念大学是不争的事实。你们当初也不见得有担当这份父母的责任来啊。”
阿妈在一旁说：“当时家里确实是没钱。当时你阿嫲说老家的女孩子念完初中就出来干活了，工资不比大学生低。那时，我们经济很吃紧，你阿爸一个人养5个人啊！给你念高中怕到时大学拿不出学费来。所以，那时候让你去念中专也是为你好。你也要看看家里的菜来吃饭啊，别老把这件事情怪在我们的身上。更何况阿嫲怎么也是你阿爸的妈，你阿爸也是听了她说的才这么做”
“家人的关怀和关爱也要钱吗？”
他们都看着我，不明白这话的意思。我感受到这句话对于我的力量，继续说：“我在这个家根本没地位，对你们来说我不过是一个出气筒、一个负累、一个衬托工具供你们耻笑。”
“你说什么啊？那时你成绩确实不见得有多好，我们只是说说你，开开玩笑。你就这么当真了？”
“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笑，笑的都是你们。阿爸笑完你来笑，大家笑完阿嫲在房再骂一遍。这样的环境你会不会回来？”
“小妍啊，以前的事是阿妈不懂得对你，经常打你骂你，但是也是为你好啊。至于阿嫲她前几年就回老家小叔子那里去了。再怎么说，她是我们长辈我们也要听点她的。”
“为你好为你好，你就只会用这句话来绑架我。当时你们都不小了，都40岁了，一点独立思考能力都没有。当时是你们想的，不要老拿别人出来做挡箭牌。”
“小妍，你怎么越来越没大没小啊？”阿爸开始生气了，像小时候那样看见我就发怒的样子。我想应该直入话题了，不跟他们扯东扯西。
我严词厉色地问：“阿爸，你是不是借了一个叫王志杰的人的钱，后来自己还不了，就叫妈妈帮你还了43万。”
阿爸瞪大眼睛，他惊讶地看着我，他轻声地问：“你怎么知道？”问完后，明显后悔地暴露了自己，低下头不说话。
“小妍，你爸当时没钱才没办法这么做的。要不你爸去坐牢，我们一家人怎么办啊？”阿妈说着双眼都变得通红，快要哭出来了。
我不理会她，继续对阿爸说：“你还收了10万，一共是53万。”
阿爸继续低着头没说话，估计他是不知道我知道得这么多。我想起现在每个月还给他们500块的赡养费，看来我这个投资太值得了。过去的钱我不打算向他要回来，要回来也没意义。
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沉默，我顿了顿，问：“我问最后一个问题，谁是我的亲生母亲？”
这下，客厅里的沉默变成了无声的恐慌，最后一张纸被我捅破了。这个家其实我不具有全部的血缘，只有弟弟才具有全部的血缘，难怪他从小得到的关爱都比我多。原来我一直在寄人篱下。
“小妍，那个女人生下你就扔在医院了，要不是我们收养了你，你说不定还不能活到现在啊！”阿妈气冲冲地回答我。
“然而你后悔了吗？”我问他们，他们没答话。我继续说：“你们收了53万，现在还要求我每个月给500块的赡养费，这投资太成功了吧。”
“我们不差你那500块钱，你以后就别给了。”阿爸伸手一挥，就像小时候不让我念高中的动作一样。
“我们叫你搬回来你不肯，云姨给我们出了个主意就说赡养父母是子女的义务。找了个律师跟你说，其实是想让你多回来看看我们。后来，云姨回来跟我们说，你已经被那个女人洗脑了，没得救了。”
“原来不按照你们的意思生活就是你们口中的没救了，那我应该也是了。”
我夺门而去，这段与生俱来的亲情正在逐渐和我分离，就像从自己身上一段一段地削下来，清醒的感受着刺痛感。我回到家里，妈妈的生前的照片，和我一起旅行的照片摆满了整个电视柜的台面。我慢慢地看着这些照片，慢慢回忆和妈妈的生活过往。妈妈给我的不只是7年的学习生涯，她给我更多的是肯定和赞赏，这是我15岁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感觉。我失去的自信心和安全感，通过这7年的相处，逐渐的找回来了。我不再怕黑，怕孤独，一个人能迎接以后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