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我的钱是怎么没的
“你们这儿有哪些口味?”露辛达(Lucinda)盯着菜单上的冰淇淋问道。
“有巧克力、樱桃和咖啡味。”服务生答道。
露辛达犹豫了好一会儿,明显对这几个有限的选择不甚满意。“要咖啡味的吧。”她决定了。
服务生为她下了单,但是正当他转身要走时,突然想起来:“啊,我们还有李子、桃子和百香果口味。”
“棒极啦!”露辛达喊道,“那我要樱桃味的。”
* * *
我们通常都会有不同的偏好—我们的偏好依赖于环境和既有的选项。现在,露辛达的故事让我们既困惑又好笑:当她得知有李子、桃子和百香果口味后,她的偏好怎么会从咖啡变成了樱桃?这好像有点儿矛盾。
确实矛盾,但是我可以再讲一个故事,这样矛盾就消失了。我们假设露辛达起初对于樱桃味的选项并不满意,只因为它似乎是唯一可选的水果味。“也许这家店不擅长用水果做冰淇淋。”她思索着。在得知有其他水果味可选时,露辛达对于店家的水果味产品制作能力突然有了信心。因此她可以选择自己最喜欢的口味,也就是樱桃味—但只有在有其他水果味可选的情况下。当只有一种水果味可选时,她对咖啡的偏爱就会占上风。她所处的环境影响了她在咖啡味和樱桃味之间的偏好选择。
有了这个背景,让我们来看这是否有助于理解某些偏好悖论。首先,我来介绍偏好的“可传递性”。
如果我喜欢苹果胜过香蕉,喜欢香蕉胜过橘子,那么我一定喜欢苹果胜过橘子。这说明,偏好之间有一种可传递的关系。如果梅纳德(Maynard)比内奥米(Naomi)高,内奥米比奥斯卡(Oscar)高,那梅纳德就比奥斯卡高。相较于这样的关系,“吻”是不可传递的。如果梅纳德吻了内奥米,而内奥米吻了奥斯卡,那不等于梅纳德吻了奥斯卡—绝对不等于。虽然梅纳德喜欢吻内奥米,而内奥米喜欢吻奥斯卡,但这并不代表梅纳德喜欢吻奥斯卡。
如果你是理性的,你的偏好应该是可传递的—或至少表面上是这样。这个经典的偏好悖论挑战了一切表象。我们假设如下:
我更喜欢和露西(Lucy)一起看歌剧,胜过独自参加研讨会;同时我更喜欢独自参加投资研讨会,胜过和锡德(Sid)一起看球赛。这就可以完整地理解为:我喜欢的是歌剧和露西的陪伴。相反,我不爱看球,而且觉得锡德不好相处。比起和锡德一起看球,我应该更喜欢和露西去看歌剧,这显然比较合理。但事实真是这样吗?即“比起和露西去看歌剧,我可能更喜欢和锡德一起看球”,而这可能恰恰是一种理性的选择,这样就产生了悖论。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我们把问题精简一下:
如果我喜欢和露西看歌剧,胜过参加研讨会,喜欢参加研讨会胜过跟锡德一起看球,那我喜欢和锡德看球胜过和露西看歌剧,这是否合理?
如果答案为“合理”,我们可以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这样一来,偏好似乎是不可传递的。假设我必须忍受锡德说我是精英主义的偏见,再假设锡德已经知道我是在“和露西看歌剧”以及“和他看球”之间做了选择。一旦选择了露西,我就成了锡德所说的“显露优越感的人”。因此,我选择了和锡德去看球赛,即使我喜欢和露西去看歌剧胜过去研讨会,喜欢去研讨会胜过和锡德去看球赛。这样看来,理性的偏好不必有可传递性。
也许这个悖论根本就不是悖论?也许偏好并不比“喜欢”“爱”和“舔”更具有传递性?一旦你承认这种结论,就有可能遭遇破产。更准确地说,如果你的这种偏好是不可传递的,从理论上讲,你的钱很有可能被人抽走,你变得身无分文,而且得不到任何回报。如果你承认这种结论,你就不会是理性的,这就是所谓的“钱泵效应”。
总之,我喜欢歌剧胜过研讨会,喜欢研讨会胜过足球,但是由于偏好不可传递,我喜欢足球胜过歌剧。欣赏歌剧、参加研讨会和看球都得花钱—让我们假设它们的花费是一样的吧。假设我有一张球票,而你有研讨会和歌剧的票。因为我喜欢研讨会胜过足球,我一定会用我的球票换取你的研讨会门票—并付钱给你,比如100元,参加研讨会对我来说比球赛更有价值。交易完成后,你就获得了100元和球票。你仍然保有歌剧票,而我有了研讨会票。然后,我们进入下个阶段。
我喜欢歌剧胜过研讨会,所以我应该愿意给你研讨会票,再加点钱,比如100元,以获得我更爱的歌剧票。我就是这么做的。现在,我有了歌剧票,但损失了200元。现在你有了球票、研讨会票和200元。接着,我们进入最后的阶段。
由于我的偏好是不可传递的,我喜欢足球胜过歌剧,所以我愿意用我的歌剧票加100元来换你一开始从我这儿得到的球票。结果是,我回到了起点,手里还拿着球票,却失去了300元—这可不太好。你得到了研讨会和歌剧的票、300元现金,还有满心欢喜。由于你有了我喜欢的门票,你应该从头开始交易,从我这儿赚到更多的钱—直到我一分不剩,或者直到我清醒过来,中止交易,或者我放弃这种不可传递的偏好。
钱泵的例子演示了偏好不可传递的不合理性,除非拥有偏好的人享受钱被抽走的快感。当然,拥有不可传递偏好的人可能在别的方面很理性,能避免破产,应该会拒绝交易。我们必须怀疑他们拒绝交易的理由,因为偏好也为同意交易提供了充足理由。假设理性确实需要具备可传递性,我们就又掉进了“偏好悖论”。
让我们回想一下露辛达和她的冰淇淋偏好。我们起初认为露辛达不够理性,突然从咖啡换到樱桃,直到我们了解到她所处背景下的水果味之间的联系。在露西和锡德的故事中,一旦涉及偏好的背景,就能把“我”从不可传递的困境和“钱泵”的威胁中解救出来。一旦偏好被详细描述出来,就没有矛盾了。这里列举一些偏好:
1.和露西一起看歌剧,不对锡德显露优越感。
2.独自参加研讨会,不对锡德显露优越感。
但如果这些偏好都行不通,我可能会被迫选择:
3.和锡德一起看球,不对锡德显露优越感。
更糟糕的选项是:和露西看歌剧,并对锡德显露优越感;与锡德一起看球,而仍以某种方式显露优越感。我能否保留我的第一种偏好,取决于提供的选择是与锡德一起看球还是与露西一起看歌剧。如果它们就是我的可选项,而且锡德心里也清楚,那么,我最终的选择将会是糟糕的3—但对我而言,那比婉拒锡德、显露优越感,然后和露西一起看歌剧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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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以上这些例子中,我们把理性偏好与传递性联系起来。令人纠结的是,当我们将个人理性与偏好联系起来,甚至在个体间传递时,又遇到了新的难题。我用选举投票偏好来举例。
阿贝(Abe)支持减税胜过增加海外援助,支持增加海外援助胜过增加艺术补贴。
本(Ben)支持增加海外援助胜过增加艺术补贴,支持增加艺术补贴胜过减税。
克莱姆(Clem)支持增加艺术补贴胜过减税,支持减税胜过增加海外援助。
分析三个选民的偏好,我们看到减税以2:1打败了增加海外援助;增加海外援助也以2:1打败了增加艺术补贴。所以,考虑到可传递性,减税一定会以2:1打败增加艺术补贴—然而,事实正好相反:增加艺术补贴以2:1打败了减税。
矛盾的是,即使小组成员分别在他们的偏好上保持一致,也没有一种公平、理性的方式来把这些偏好组合起来,以保证小组整体偏好保持一致。但是这不难理解吧?尽管个体偏好可能是一致的,却无法保证个体偏好的总和是一致的。
个体(人)通常拥有某些混杂的观念,比如目标和记忆、渴望、希望和焦虑,有些会显露出来,其他的则会被淹没。进一步而言,当遇到狐狸和刺猬的难题(第62节)时,有些人希望自己的生活井井有条,一切必须整合起来,而另一些人的生活则是一团乱麻。有些人,家里很整洁,所有东西都在其正确的位置;另一些人,家里堆满了报纸、画册和杂物。也许,我们很难在这两种生活中做出选择。值得反思的是,井井有条有时会太过乏味,而某种程度的无序和混乱,至少是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