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章:心痕
驾云到了圣仙府,跨门便喝道:“月阳仙,去请木行子过来!”
疾步如风,便进了万生殿。小心地将圣仙放在榻上,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这时绿儿也走进来,与天帝颔首示意后,便开始施法。
指尖缠绕如藤,手张合如花开花谢。闭眼间,腾起点点绿光灵动跳跃,锁骨处的藤蔓花悠悠绽开,发丝无风自起。一双凤眼,睫毛轻扇,似凤凰之羽;眼角微动,若鸾鸟舞尾。青葱玉指抚过圣仙的额间,再手一张,脸上绿光飘动,引出了五彩奇幻之景。
再看去时,神仙脸色已红润如初。绿儿停了手,站起身向天帝菀菀一笑:“天帝放心,圣仙已无碍了!”
“嗯!”守戎答得漫不经心。
绿儿见他一心一眼里满是圣仙,不觉好笑。看了看两人,顾自出来了。
刚出了万生殿,便见守尘急急等在那里,便说:“圣仙倒是没什么,但我总觉得这两日出了什么事!方才火行子怒气冲冲地回来,摔了房门便不出来了,现在天帝又慌慌张张抱了圣仙来让我医治,也不知是否有什么关联。”
说罢,两人相望叹气。方要回房,见守澈也若有所失地回来,忙上前询问。守澈觉得不该瞒着,便将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了。
绿儿听罢,笑道:“我当什么事,定是误会了!天帝对圣仙究竟什么情意,还有人看不明吗?如今两人这样,想必也没什么说不解的了!”
守尘一面点了点头,一面担忧道:“只是水行子,你这一次实在不该,这样的事原该和我们商量才是!火行子的脾性你最清楚不过,怎么反倒糊涂了?若再生出上一会的事,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一次确是我大意——只是,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了!”守澈低了头,似乎有些哽咽。
“水行子,你虽主智者,但对了一个‘情’究竟会糊涂。我绝非怪罪你的意思,如今我和绿儿知道了,定能帮你想个万全的法子!”
“是啊,水行子,你也不必担心了。”绿儿挟过守澈的手,温柔笑道。
三人相视一笑,各自心中却已担忧思虑不尽。
且说圣仙,一时之间经历太多悲喜,又着实伤了元气,竟昏昏睡了一日。梦中,又回到千年前……
梦中,他是皇子,她为相女。
梦中,他们青梅竹马,相伴相知。
梦中,他树下吹埙,她花前起舞。郎才女貌,羡煞旁人……
梦魇一转!她一身鲜红的嫁衣坐在新房,却再也等不来那个甘愿为另一个女子而死的他。
他和她的尸身躺在眼前,一双相执的手,一抹无悔的笑,刺痛!刺痛!
梦中,她怒得一剑将他刺于马下,看见他惊愕的眼神,看见他决绝地离去,揪心!揪心!
“守戎!守戎!……”紧闭着眼,俊眉蹙成了一道峰,一双手攥着被角衣袖,死死地!不肯放。
“守戎!你回来!”仿佛睁了眼,缓了眉,松了手,那梦就会塌,光就会暗,连那一道影也再见不到了。
天帝本在桌边撑手发愣,听见圣仙喊声,惊雷似的猛地回过神来,慌忙走到床边抓紧了她握拳的手:“莲儿?我在这儿!”
圣仙猛然醒来,见到床边人熟悉的脸、熟悉的眼神,一下扎进他的怀里,生怕不及时抓住就又会不见了:“守戎,守戎……对不起,我不该伤你的,你别走!别离开我!”
天帝嘴角不浮起一抹笑容,抬手宠溺地抚着她单薄的背脊:“没事!莲儿不怕,守戎哥哥舍不得离开你!”
圣仙的背脊一颤,啜泣渐止。放开了天帝的怀抱,疑惑地望着他:“守戎?究竟哪一个才是你?”
“对不起,莲儿!我答应过你为我笑,却让你哭得更伤心!”
这样魁梧的男子,俯下身为她拭泪,眼里竟深深是懊悔!蜜色带茧的指冰凉,却极致温柔,所触竟满满是怜惜。
“我不信。”
平定了心神,忽而脸上划过冷冽。那是一份足以傲视天下的漠然,即便是土行子温厚如玉的尊贵,金行子不怒自威的霸气,火行子肆意放荡的不羁,水行子清而不冷的脱俗,木行子妖而不媚的优雅都不禁折服。
天帝一愣,看着圣仙这样冷漠,只觉得脑中空白,心似沉入无底冰窟一般。
那样的神色是未见之人不可置信的敬畏,是所见之人不可言述的惊骇,饶是天帝也不能承受。即便不去瞧那眼神、那容颜,就是周身隐隐散出的威严,也足镇得人不敢动作言语,更莫说是谎话!
皱眉垂了眼,天帝一时竟觉得不知所措。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说得很轻:“我不敢不爱你!不爱你,我这里会痛!”
圣仙仍旧漠然地看着他,只眨了下眼,眉头微蹙,并不答言。
天帝叹了口气,仿佛瞬间怒火中烧,猛地将圣仙打横抱起。
“你做什么?”
“你不信,我便证给你看!”天帝默念口诀,腾出一只手掐计一拂。四周恍然起来,明晦难分。忽的一道刺眼芒光由远而近,将两人神识抽离而去。
强光一晃,突觉眼前又平静下来。圣仙睁眼看去,那楼宇轩阁之间,假山廊檐之下,草木繁花之处,湖桥柳岸之上……不时有旧人音容笑貌闪现而过。
“这——是竜国?”圣仙不由吃了一惊。
“竜国已灭,这不过是我心中一隅。”天帝将圣仙放下,淡淡说道,那神情仿佛说的不过是他家中一间书房。
圣仙仰头瞧他,天帝瞥过一眼,又转头将注意停留在远处溪涧旁的木棉树下,悠悠道:“你在我心上留了一道永不可愈合的伤,它太空,所以日夜疼痛折磨,我唯有用对你的残忆片影填补,才不至于如煎如熬。你说若我心中没了你,要我怎样活?”
说这最后一句已是死死盯住了她的眼——剑眉鹰目,流出委屈与愤恨,令人心酸。
圣仙骇住了,泫泫泪落,指尖抚上了那心口的痂痕。这触目惊心的疤痕下的伤,竟然从未愈合!
“你的心里,真的——满满的全是我吗?”
许是不忍让她觉得亏欠,天帝握住她一双葇薏,脉脉的眼里款款的深情:“是!满心满眼全是你!这道伤口是拜你所赐,我要爱你,你逃也逃不掉!”
圣仙破涕为笑,紧紧拥住了天帝,将头埋进他的心口:“我不逃!我不逃!守戎,你站在原地等我,等我爱上你!”
没有回应她的拥抱,天帝又念起诀,一瞬间又已是万生殿。望着窗外,天已露出了鱼肚白,他失神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