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一百七十九:孤家寡人
众臣一时不知缘故,议论纷纷一阵只得散去,而张㴋则看出守澈有意包庇,又跟了上去一劝再劝。
守澈忍着怒气,就是不理他,一直回到了嘉和别苑,红裳、紫绡两个跑出来说殿下要更衣洗漱,这才将张㴋挡了回去。
守澈阴沉着一张脸,旁人不敢上前伺候,只有紫绡静静地在替她清理手心的伤。
守澈坐在榻上,很自然地望向了旧日那盆红苋——红苋早已没了,如今只剩了个空盆,不过守澈其实也并没有真的把注意力放在眼前,她的脑子急速地思考着:
一事平、一事又起!盟约作废,大息会如何作为?游沙的一仗,现在还有几成胜算?又该如何打?君回、阳焦还在朱家人手里,怎样收回?朱行仁又会有怎样动作?张㴋是要杀要罚?炽焰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么保他?他行为异常是什么缘故?他是为了那个女人吗?
“嘶——”
手上吃痛,守澈这时的神情像是要吃人的鬼,紫绡吓得连连伏地请罪。
守澈瞥了她一眼,却收回了手道:“你下去吧,给我拿点酒!”
“啊?”紫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两年守澈对自己的身子再小心不过,滴酒不沾的人怎么忽然想起喝酒?可看了一眼她的神情,紫绡又不敢多问。
提着酒壶,守澈扯了满头金银、一身锦绣!
天热了,单衣薄衫得吹一吹风,好不舒服!
她难得任性、难得一醉,颠颠倒倒得就跑进了亭松阁。
这屋子还是和往前一样冷清,衣架上挂着一身银甲、一身白袍,守澈撩起衣角贴在耳畔,冲着一脸紧张的紫绡骄傲笑道:“我哥哥穿白衣最英气,是不是?”
紫绡闻言,不免一阵发酸,她想开口劝慰两句,忽而守澈又摇了摇头道:“还有叶东华,他一身素锦最是文雅……”
说着说着,眼角淌下泪来,她赖在地上哭道:“可惜!可惜!他们都走了!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他们都宁愿去死也不可怜我!也不肯陪着我!孤家寡人!朕就是孤家寡人!朕不是都成了孤家寡人了吗?为什么还不给朕一个太平天下呢?”
“公主,您别这样——”紫绡心中不忍,搂着她瘦弱的肩跟着哭,可守澈却又笑了:
“哈哈哈……只有炽焰,他穿素色也显得那么放浪!”
守澈这时的样子才叫人想起来,原来这位狠辣专断的代圣长公主殿下,也只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而且本该是一个有人疼、有人宠的小姑娘。
“连他也不让我好过!”她猛地推倒了衣架,越是说越是哭。
蓝釉听见了动静不敢耽误,忙出去请来了当值的叔容,紫绡抱着守澈抽噎着问道:
“将军,奴婢自公主进宫以来就近身伺候,也从未见公主如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叔容一进门也呆了,见她酒醺笑脸又是泪痕斑斑,着实怜惜,忍不住叹道:“难为殿下了!当初臣——真不该劝殿下回京!”
众人皆叹,叔容将守澈抱回了照水轩,刚跨进门守澈突然醒来!
她欣喜地笑着,抬起那还勾着酒壶的手,指着窗子叫了声“哥哥”,叔容吓了一惊回头望去,窗外却只有一闪而过的飞鸟,再看守澈时她却又已迷糊睡去。
翌日晨起,叔容挂念着守澈,早早进宫问安,却见她一如往常,已在案前批文。
叔容还未开口,守澈瞧见了他便道:“你来得正好,这是朕亲笔信,你立刻率一百兵士,务必先找到炽焰再说!”
“殿下?您……”看她这样子,叔容只觉得更心疼不安。
守澈知其担心,柔和了目光却不愿意多言,只道:“快去吧!无论如何,让他先回京再议,张㴋那边自有靖安公挡着,人没到案,他至多也就是没完没了上奏罢了。”
“是!”叔容刚走,还未到午膳时分,就又听张满来报:张㴋、曹欣一同求见!
守澈不由疑惑——她料到了张㴋会来,却想不到曹欣为什么一同前来。
“殿下!朱行仁叫人带话,要与殿下谈判!”曹欣一进来,尚未行礼问安便道。
守澈见状,便知事情不简单,眉头瞬时紧皱,扫了一眼好整以暇却未发一言的张㴋,不安地接过了曹欣递上的信。
原来,朱瞻诏的副将带着大队人马不仅顺利拿下阳焦,还认出了乔装改扮的赵康,便打算以此要挟。
朱行仁自知和守澈硬拼没有好处,便答应只要炽焰以死抵命,就与她相安无事,如若不然,就要将炽焰——乃至当今陛下与赵康合谋刺杀先皇一事公之于众,到时世人便会怀疑先皇和孝帝之死是当今陛下所为!
守澈看罢,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一招实在狠毒,这不仅是要断了她的立信根本,更是让日后征讨游沙的希望彻底落空。
张㴋瞧出了守澈眼中的迟疑,这时上前道:
“殿下,臣昨日连上两道折子,并非为难殿下,只是炽焰此次实在闯了大祸!不严惩他是令大息蒙羞,到时候难续盟约不说,大息更有可能乘机发难,而且如今看朱行仁的打算,这炽焰更是不杀不行啊!还请殿下仔细衡量,要打游沙,是靖安公与桑芜的支持重要,还是大息和阳焦、君回二关重要。”
守澈撇过头,她根本不想去管谁重要,现在对她来说,谁又能有炽焰的命重要呢?可是作为一国主君,她还是气啊!
她气炽焰在大事面前也这么任性妄为,更气他让自己这样两难,他这么做毁了自己千辛万苦争出的局面,他总是这般胡闹,他究竟知不知道这会致自己于何地?
“殿下三思,如今臣要重提当年叶家一案,就难免要牵扯出先皇,这已会叫人质疑殿下的用心,殿下可不能在这时候叫人认定了您是不孝谋逆啊!”
张㴋忽而跪下了,重重磕了个头,一副冒死进谏的模样,
“殿下!臣自知近来行事有些过分,但臣并非是不顾大局之人,臣从前能忍让,如今也一样能忍让,但这件事不行!殿下也应当知道,这桩案子,立斩不赦,方为上策!”
曹欣看了一眼伏跪在地的张㴋,虽有犹豫却也劝道:
“殿下,送信的人也说,朱行仁心知殿下不会容他长久,左右是要死的,不如报了父兄之仇、找些人陪葬才不算是冤枉……殿下,阳焦……还有咱们的将士啊!”
顿了顿,他又忍不住加了一句:“殿下,朱行仁还说……非要他的人亲眼见炽焰自刎才肯罢休,若一月之内不收回信,他便要动手!”
“滚!滚!都出去!”
守澈忽而大怒,砸了案牍、砚台,牙关紧咬、气的浑身颤抖!
她强忍着泪水、一双怒目逼走张㴋和曹欣,可一叶障目的谎又能骗自己多久?
要怎么办?要怎么办?她想着,昨日的委屈就又涌上来,这些事、这些话整日得烦着她,日子一日日过去,催命的人一日日bi得紧。
朝堂上,靖安公不断地与人辩驳着,却不见桑芜有半点动静,到最后还是主张杀的一方占了多数。
守澈时时烦扰,因此不能安睡,只能靠醉酒,休息个一时半刻,几日下来便几乎成了个疯子!
另一头,炽焰带着舜华又绕路又避人,舜华伤后高热,炽焰还不时得慢下来顾着伤势,千辛万苦得,他们总算也回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