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马戏团的猴子
蛇教湮灭于二十多年前的猎巫运动。
随着诸王的纷争逐渐平息，这个在巫师横行年代里异军突起的教派终于引发了国王们的不满，但他们的强大也令国王们心惊，任何一个王国都没有能力独自应对他们，于是第一次由教皇主导的王国联军由此开始。这支由各王国精锐组成的联军在配合异端审判局清除巫师的同时，拔掉了蛇教盘踞在全大陆的据点，最后一批蛇教徒和他们的大祭司被北境大公弗雷德亲手处决，据说死者的血多到能把每一寸北境的土地染红。
煊赫一时的蛇教就这样彻底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然而二十年后，当初的英雄已经化作冢中枯骨，蛇教却从冬眠的蛰伏中又一次复苏。
“事情还远没有糟糕到无可挽回，现在灰烬堡垒面临的情况固然凶险，但并不紧迫。”马文缓缓开口，一开始他也陷入了一片慌张，但他很快就平静了情绪，梅维斯教过他，沉默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行动才可以。
“并不紧迫？”
两人咀嚼着马文所说的话，渐渐地他们皱着的眉头开始舒展，的确，这次蛇教的突袭就像是一柄涂抹了毒药的匕首，他本身的攻击迅捷而隐秘但并不致命，要命的是毒药，而好的一方面是，在毒性发作之前，马文他们有充足的时间来寻找解药。
“把村子整个搬迁可不是件容易事，根据历年的经验来看，打底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另外几个村子可能还要更慢。”
“但我们人手不足。”奥克兰指了指宿舍区的方向，“我，你加上舒塔和贝克，一共才四个人，即使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们也没办法把蛇教徒从村民之中剔除出来。”
其实单纯从战斗力上来说，咱们这边是绝对够用的，但马文还是没有提议让修女们也参与进来，或许人家确实能打，但不一定有异端审判局长年与邪秽斗争形成的敏锐嗅觉。
“不一定非要把他们剔除出来。”马文忽然笑了笑，这莫名其妙的笑容让两个老油条子突然遍体生寒，“他们提出的正当要求不就是需要一个庇护吗？那我们给他们提供一个庇护不就成了，他们将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度过冬天。”
“你是说...那个自由城市？”摩恩琢磨透了马文鹅想法，“把全部村民集体搬迁到那里去？”
他一下子豁然开朗，“这样还可以解决初期你人力不足的问题，蛇教徒没有机会潜入灰烬堡垒就只能选择继续蛰伏！真是让人惊叹啊，总司大人。”
这是摩恩第一次称呼马文为总司，表示了他真正心悦诚服地认可了马文，之前的恭敬只不过是服从于教会内部的圣轶等级，现在，马文展现出来的能力让他不能不信服。
“那么我们要怎么说服几个村子的村民前往新的领地。”奥克兰指出了这个计划中他不理解的地方，“而且您这是在明抢人口，就算是直辖领地，您的长辈们恐怕也会相当恼怒。”
马文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这位审判局的精锐委实是洞悉邪恶的好手，但常年与魔鬼那样的东西打交道让他反而不了解人，尤其是上流圈子的人。
“奥克兰，你可知道在旧帝国时期贵族之间盛行的娱乐方式是什么？”
“角斗场，以血腥野蛮著称的休闲方式，旧帝国贵族把囚犯战俘们放到一块进行厮杀，允诺他们最后站立的人可以获得自由。事实上根本没有人能活到最后，精疲力尽的胜者还要面对成群饥肠辘辘的野兽。”奥克兰不知所以地看向马文，“异端审判局现在很多刑具的雏形就是出自旧帝国人之手。”
末了，奥克兰添了一句，“总司大人，我以前还是念过书的。”
马文深感自己失策，没想到奥克兰这个浑身肌肉的光头莽夫居然还不是个文盲。
念过书和会识字还不一样，只有家底殷实的人才有富余的财力给孩子购买昂贵的书籍，聘请家庭教师让孩子系统性的学习知识，看来直系亲属被发现是巫师的变故彻底扭转了奥克兰的人生。
“的确，你说的角斗场是旧帝国文化中野蛮的一面，但下面要提的一点却是他们智慧中狡诈的一面。”
“马戏团。”
奥克兰听到这个名词心里咯噔了一下，坏了，他还真听说过。
“旧帝国分裂过后，马戏团之类的东西一概消失，直到现在仍旧极为罕见，只有出入国王宫廷的弄臣才会掌握这门技艺，很大部分原因便是饥荒，就连大部分实地贵族在粮食没有成熟前都会饿肚子，把动物用于取乐而不是耕作或者作为肉食，这是极大的浪费。”
“但还有另外的原因，旧帝国时期的动物都有较高的智力，几乎有四五岁人类小孩那样聪明，只需要稍加训练就能懂得复杂的指令。而有一种猴子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它们身手灵敏能完成具有挑战性的动作，最重要的是，它们相当听话，只需要一点坚果，它们就会去完成诸如钻火圈之类可能会丧命的任务。然而可笑的是，就算主人刻意减少它们每天的食物，这群猴子根本不会生气，反而会费尽心思巴结讨好他们的主人。”
“为什么？”奥克兰不理解，他自己为了追捕巫师曾饲育过一条猎犬，那家伙脾气非常好，但是某一天要是奥克兰忘了给他喂食，猎犬还懂得嗷呜几声表达不满。
“因为在它们眼里，自己的一切都是马戏团给的，食物，住所，生命，乃至交配的权力。如果主人对自己发火绝对不可能是主人无聊到单纯想戏弄它们，绝对是它们族群当中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它们全然不知道马戏团赖以生计的门票钱全是靠它们卖力气挣的，每天只需要一些烂掉的食物就能打发，你看，多么具有奉献精神。”
“马文，你说的这一切和刚才有什么关系。”摩恩自诩自己学识丰富，但搜刮完脑子一遍，仍然不明白马文所说的要领，然而他也没有急着反驳，像这种民俗文化方面的知识他的确很少涉猎。
马文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别急，你们想想，如果某一冬季马戏团经营不下去了，那群猴子会如何？”
奥克兰摸着下巴想了想，“为了保证成本，马戏团会减少所有动物的食物来源，用仅仅保证它们不会饿死的食物让它们度过到春天，春天农忙的时候，马戏团的生意应该会很好。”
“有道理，奥克兰，从某一方面来说你讲得很对，但怎么说呢，你还没有坏到骨子里去。”
这位审判局的冷面杀手一时间没听明白马文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真正的马戏团主会把这些猴子全部杀掉，它们的指骨是很好的神秘学材料，法师对其青睐有加，它们的皮毛可以用于制成御寒的大义，它们的肉虽然值不了几个钱，但总归有饿肚子的人愿意低价购买，一点都不浪费。”马文啧啧几声，“总结一下，这就叫清空剩余价值。只有死掉的猴子才是马戏团主眼中的好猴子，才不会增加一丁点成本。”
“不不不...”奥克兰似乎有些理解马文想要说什么，但这个事实在冲击他的三观，“马戏团主必须要留下猴子，不然明年开春他要怎么挣钱”
马文打了个响指，奥克兰已经抓住了重点，“的确，你想的很对。”
“但是，如果聪明的猴子很多呢？”
“如果多到与整个北境人口相当呢？”
“他们会不管不顾，人民就像是杂草，割掉一茬，明天又会长出来更多，贵族们只需要人民给他们创造财富，并不需要在意他们的死活。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摩恩做了一个很到位的总结，他幽幽地叹气，“马文，这就是你想说的吗？”
“确实有些惊世骇俗...”马文心里却清楚摩恩可能接受不了，但这个老者此前的种种表现让马文觉得他是可以......被改造的。
“不，你的言论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我只是很惊讶你能这么浅显易懂地说出来，看来你的神学造诣也很深。”
“我也是，总司大人，我记得以前没有那么聪明的猴子来着？”
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