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知人(11)

983．吴湖帆藏清“四王”、明四大家立幅，往往尺寸一致，人讶其巧合。冯超然却告人曰：“古画入吴手，非斩头，即截尾，务使同一尺寸，盖长者短之，短者长之，妙运其接笔也。”吴笑谓人曰：“我是画医院中外科内科兼任之医生。”

984．吴湖帆集米襄阳、文徵明、唐子畏书画中之“吴湖帆”三字，制成三种名片；又集王右军帖中之“文怀沙”三字，以赠文怀沙。

985．吴湖帆一署丑簃，因藏隋《常丑奴墓志》以自喜。该本为金冬心旧物，后为湖帆外祖沈韵初所得，由韵初而归吴大澂，湖帆六岁就学，大澂以之奖给湖帆。

986．吴湖帆夫人潘静淑，三十岁生日，其父仲午以家藏宋版孤本宋器之所作《梅花喜神谱》二册给与之，湖帆遂署其斋为“梅景书屋”。

987．吴湖帆藏唐六如遗诗甚多，盖平素见唐画题识，无不录存之也。

988．吴湖帆谈画，谓：“学古人画，至不易，如倪云林笔法最简，寥寥数百笔，可成一帧，但摹临者，虽一二千笔，仍觉有未到处。黄鹤山樵笔法最繁，一画之成，假定为万笔，学之者，不到四千笔，已觉其多。”

989．吴湖帆藏有黄山谷书太白诗草书卷，首句“迢迢访仙城”；又藏米襄阳书多景楼诗册，有句云“迢迢溟海六鳌愁”。因倩张大千绘《迢迢阁图》，并以明代青田石倩陈巨来刻“迢迢阁”三字朱文印，更制“迢迢阁”用笺。

990．吴湖帆有金圣叹手书直幅，乃割裂而装潢之，成一五言楹联。

991．吴湖帆评顾飞画，谓“学黄宾虹，而澹远处宾虹不之及”。

992．吴湖帆作书画，必自磨墨，谓“如此不但能掌握墨汁之浓淡，且磨墨时亦构思时也”。

993．吴湖帆早年有二印：一“吴牛习气”，一“出门一笑大江横”。

994．吴湖帆夫人潘静淑，患腹膜炎，痛历昼夜死。湖帆为赋《丹凤吟》词以悼之。

995．吴湖帆继室名宝珍，湖帆易之为抱真。同乡姚啸秋戏谓之曰：“抱真为唐代跋扈军阀，看您如何应付得了。”

996．吴湖帆与顾抱真结婚，钱大钧作证婚人。

997．吴湖帆门人中收藏乃师手迹最多者为董慕节，并编成乃师之画语录。

998．董慕节有《未央堂影存》，集当代名人照片甚夥，颇多外间所未见者。慕节为吴湖帆弟子。

999．吴湖帆为陈巨来绘《安持精舍图》横幅，甚精工。巨来抄家时被掠去，流至台北，张大千见而购之，辗转寄归巨来。

1000．抗战胜利后，吴湖帆被汤恩伯软禁于沪上锦江饭店，经若干时日，幸由叶遐庵为之设法，始得恢复自由，故吴深感叶德。

1001．吴湖帆获“六如居士”瓷印，常州吕学端得一“金陵解元”牙印，均唐伯虎之物也。湖帆坚欲配二印为一匣，学端乃割爱赠之，湖帆则绘一山水长卷以为报。

1002．倪寿川，喜搜集书画文物，与吴湖帆相稔，辄以古人书画易吴作品，因此藏湖帆画颇多。十年浩动，湖帆所作，被诬为“黑画”，讽刺新社会，打成“反革命”。倪恐怖之余，将湖帆作品悉数毁去，惜哉惜战！

1003．吴湖帆藏《画中九友》真迹，均甚精审，喜而各临一幅，成为册子。

1004．吴湖帆曾为成都杜甫草堂作六尺高之巨幅山水画，写杜甫诗意。

1005．吴湖帆与诗人陈运彰，居相密迩，因借汽车事失欢，从此两人断绝往还。

1006．朱梅邨从吴湖帆为师，既而某为绍介于张大千，湖帆知而大愠，遂罢。

1007．吴湖帆称其词集为《佞宋词痕》。按“佞宋”之称，前早有之。黄丕烈每于除夕，布列家藏宋本经史子集，以花果名酒酬之，自号佞宋主人。

1008．梅景书屋，吴湖帆得宋本《梅花喜神谱》而取名。景即“影”之本字，古无“影”字，葛洪之《字苑》，始于“景”字加“彡”。

1009．吴湖帆为人写扇，往往为二十八字一绝句。写时，毫端墨饱，着纸飕飕，不蘸第二笔，于是精神贯注，一气呵成。而字迹后写者先干，先写者后干，盖先写者，墨沈淋漓，最为酣足也。

1010．吴湖帆斋名“梅景书屋”，盖藏有宋刻《梅花喜神谱》，及宋汤叔《雅梅花双爵图》，孝钦后临汤叔雅本而命名者。湖帆居吴中，为金俊明春草闲房故宅，又得金俊明之画梅。此后续获邵弥《冻立瘦蛟卷》，金冬心《黛影脂香图》，皆梅画冠绝一时者。又罗两峰仿赵松雪之二色梅，南田、南沙、巢林、叔美、小松、南阜、贞愍等各梅花精帧。所未餍足者，为杨补之、王元章、陈宪章、陆包山诸作。未几见包山四梅，湖帆遍临一过，卒亦归梅景书屋，湖帆乃自诩集梅画之大成。

1011．吴湖帆藏有罗两峰、方白莲夫妇合作梅花卷，极精雅。两峰有题，如云：“予画此卷，三日始成。内子白莲展观再四，嫌其不甚分明，晨起乃摘牵牛花，浸汁渍其花瓣，令观者一目了然，予不可不记其苦心。”湖帆亦有题：“王元章好画繁枝直下，此卷深得神似，白莲染色尤韵致。”

1012．吴湖帆有《四王吴恽集锦册》《画中九友册》《扬州八怪册》《金陵八家册》《马湘兰薛素素美人香草合册》。稀世瑰宝，汇聚一章，真谈何容易哉。湖帆为吴大瀓文孙，藏大瀓精品凡七件：《临王恽山水册》《临恽南田山水花卉册》《临黄易嵩洛访碑图册》《仿古山水册》《花卉册》《诗册》《篆书册》，幸归公家，浩劫中未遭损毁。

1013．吴湖帆早年已擅画艺，张季直诗以勖之，小引云：“吴万（湖帆原名），友人讷士之子，愙斋前辈之孙。画山水，清遒有致，唯一亟称其贤，适以所仿烟客摹大痴小巷见寄，万年裁二十一耳。赋诗为报，且勉其进于是也。”唯一，为昆山名士方还。

1014．吴湖帆所藏四欧帖，除《虞恭公碑》为愙斋旧物外，其他三种，如《化度寺》《皇甫诞》《九成宫》，皆潘伯寅所藏，盖湖帆夫人静淑，潘氏女也。尚有宋汤叔雅梅花中堂及《梅花喜神谱》《萧敷敬太妃墓志》，昭陵之崔敦礼姜遐两碑，亦由潘氏归诸梅景书屋者。

1015．张充仁留学比利时，擅雕塑，又擅水彩油画素描。当时吴湖帆以阎立本《帝王图》本，共十三幅，出示其弟子董慕节，慕节一再摹临，终无相似处，又觉比例不对。湖帆为之介绍张充仁，学素描，得知以透视法运用入国画。因此慕节能画石膏像，为模特儿写生，迄今不忘师门。

1016．吴湖帆曾为陈渭渔画像，点缀苍松，颜为《五松图》。一时如沈淇泉、夏敬观、金兆蕃、杨云史、陈夔龙、龚心钊、胡士莹、张菊生等题诗其上，菊生诗云：“卌年回首滞京华，君去河阳试种花。历尽沧桑归作客，相逢头白共无家。”“精神矍铄须眉古，喜见高年有此容。共约岁寒贞晚节，此身长作后凋松。”

1017．吴湖帆家畜一大鹦鹉，殊爱之。该鸟死，湖帆为赋《丹凤吟词》以悼之。

1018．透光古铜镜，靳巩与吴湖帆各有一具。

1019．潘祖同为画家吴湖帆之外舅，我获得其印拓，有“旧史氏”“梅逸道人”“还读书堂”“万五千卷书屋”“吟兰书屋图记”“同是天涯沦落人”“春冰竞畅秋水澄鲜”。

1020．吴湖帆一九六三年中风，一九六五年又中风。

1021．李涵秋所著《双花记》，约四万言，为一中篇小说。一九三八年，何可人为之易名《青萍吼》，别谋出版。

1022．李警众著有《破涕录》及《红冰碧血录》，有声文坛，曾为李涵秋刊印《沁香阁诗集》五卷。涵秋为名小说家，兼工韵语，又能画山水花卉。其夫人柔馨，亦通文翰。

1023．小说家李涵秋能书，且能画菊。当在扬州任教时，凡学生作文成绩特佳者，乃作书画扇为奖励品。

1024．李涵秋喜畜鸟，听鸟鸣以助文思。

1025．李涵秋之《雌堞影》小说，被包柚斧据为己有，涵秋为文诋之。实则柚斧亦能文，著有《新鼠史》十二回，载《月月小说》。

1026．李涵秋早年，著《雌堞影》说部，由包柚斧取去，售诸时报馆，及刊出，则易涵秋名而为包柚斧。涵秋怒诘之，包向之道歉，知涵秋嗜啖狮子头（镇江大肉丸），既松且腴，名肴也，包氏妻如法烹煮，以馈涵秋；更备一马褂料，又一百五十元，作为稿酬，纠纷始解。

1027．包柚斧与李涵秋为宿交，柚斧谓“涵秋善骂”，涵秋云：“柚斧知吾，但不知今日之吾，固非昔日善骂之吾。”

1028．民国初年名小说家李涵秋，时居扬州，我常与之通信。涵秋应狄平子之聘，来沪编《时报》副刊，始得与之把晤，其扬州之书斋沁香阁，闻之而未一至也。顷见友人张翼鸿有《李涵秋先生传略》，谈及沁香阁，爰摘录之以窥一斑：“沁香阁，后名韵香旧馆，为宛虹桥江都烟业会馆之东屋。屋仅三楹，结构殊雅致，为涵秋早年设馆，后充著作室之用。壁悬吕凤子所书对联，余为石拓之古碑帖。石楚青夫妇往谒，曾有句云‘四壁烟云古洞天，师门同叩李青莲’。可见其环境之清幽。室前有小圃，杂莳花木，檐前有鸽棚，养鸽十余头，系铃高飞，声闻九霄。”

1029．李涵秋著《雏鸳影》长篇小说，刊载《上海商报》，未刊完。国华书局谋出单行本，易名《活现形》，待印甚急，而涵秋又适抱病，不得已，由贡少芹及其子芹孙续成全书。

1030．陈石遗足迹，达十四行省。

1031．陈石遗生于浴佛节，八十寿辰，举行堂会，如魏新绿演《文昭关》伍员，徐琴芳演陈宫唱《落店》，尤为生色。魏为石遗女弟子，徐则电影女明星也。

1032．陈石遗以浴佛日生于闽中长乐县，引为佳兆。

1033．陈石遗谓史学考据，皆为人作计，无与己事。诗虽小道，然却是自己性情语言。

1034．江阴祝丹卿吏部，尝招陈石遗食河豚，石遗食而甘之，即席赋诗。

1035．陈石遗谓苏州寒山寺名甚大，实则平凡无奇。

1036．陈石遗辑有《近代诗抄》，曾几何时，所列诗人先后凋谢，而朱大可却为仅存之硕果，吴仲珺为刊一印，“近代诗抄剩此人”七字朱文。不数年而大可亦下世。

1037．陈石遗之《石遗室诗话》，录赵熙诗，谓熙为光绪庚寅进士，实则赵熙乃光绪壬辰翰林，字尧生，四川荣县人，散馆授编修，官至江西道监察御史，与吴絧斋、张菊生、夏孙桐、汪颂年同科。庚寅进士为赵惟熙，字芝山，江西南丰人，散馆授编修，官至甘肃提法使，与文廷式、俞明震、夏穗卿、黄绍第同科。石遗混淆赵熙与赵惟熙为一人。

1038．淞沪战役，敌机常飞苏侦察，其时陈石遗在苏，或劝之避居他处。石遗曰：“苏城十万户，若独被炸，是十万签中头彩矣。”卒不迁移。

1039．陈石遗喜淡交，虽朋好，亦不数数相访。

1040．陈石遗目空一切，谓：“古今文人，不知凡几，而真能文者，实无几人。”

1041．陈石遗识梁启超，乃林旭介绍。

1042．陈石遗与陈声聪之叔父息楼友善，时声聪年事尚幼，即能韵语，石遗见之，云：“令侄西湖、西溪诸作，意境殊胜，方在韶年，未可限量。”

1043．陈石遗深喜李拔可之诗，谓：“拔可诗最工嗟叹，古人所谓凄婉得江山助者，不必尽在迁客羁愁也。”

1044．陈石遗喜读杜工部诗，谓：“任是如何景象，俱写得字字逼真者，惟有老杜。”

1045.《近代诗钞》编者陈石遗，寓吴中燕子桥附近，改称胭脂桥，频入诗篇。

1046．陈石遗之《近代诗钞》，采诗三百余家，什九皆同光体诗。南社诗，只有谢无量、诸宗元、黄晦闻、徐仲可、潘飞声、沈宗畸、林亮奇七家。

1047．陈石遗晚年来吴，以七千余金购得胭脂桥茅家弄一宅。有人访之，谓略具庭园之胜，壁悬章太炎寿联，及石遗自书之迁居联，案几杂堆，无甚陈设。

1048．陈石遗善煮熊掌。某次，李协和以二熊掌馈金松岑，金倩石遗煮之，邀客宴饮。

1049．陈石遗八十生日，章太炎撰一寿联云：“仲弓道广扶衰汉，伯玉诗清启盛唐。”

1050．陈石遗晚居吴中胭脂桥畔，丁丑有事返乡，六月二十九日抵闽，七月八日捐馆，得埋骨故丘。

1051．陈石遗子公荆，媳王孟玉，均能诗。

1052.《陈石遗年谱》，出于陈声暨手笔。

1053．陈蜕安喜啖常州之水面饼，曰为惟一佳品。

1054.《苏报》主人陈蜕安喜菊，病中欲赏之，其友黄叔希赠以名菊六十盆，英英艳艳，蔚为大观，陈大乐，病亦旋愈。

1055．办《苏报》之陈蜕安诗：“十年癖嗜紫霞膏，才熄帷灯便寂寥。”此其沾染恶习之自打供招也。

1056．陈蜕安女撷芬，光绪二十八年，在沪办《女报》。蜕安当时颇垂青于章行严，欲婿之。章亦眷撷芬，乃未能如愿。章谓由于吴稚晖谰言所伤。

1057．傅增湘著有《清代殿试考略》，为科第文献，曩年曾由天津大公报馆发售，今已不可复得矣。

1058．藏书家傅增湘，于辛亥革命之际，曾随唐绍仪到沪，参加和议。

1059．傅增湘富藏书，得珍本必加跋语，颇隽雅。如云：“时大雪初霁，园林皎然，玉润珠晖，清光袭入几案间，与冷淡生活之趣相映发，笳鼓严城中，作萧然物外之想。吁！可乐也。”又：“大雪满园，坐琪花玉树中，展玩异书，真所谓清极不知寒矣。”

1060．傅增湘在故宫废纸堆中，获得自己考试卷，乃珍藏以为纪念。

1061．傅增湘收到年羹尧散馆卷子，有文一篇、诗二首。

1062．傅增湘富藏书，号藏园。贺松坡之师王小泉，著述宏富，亦号藏园，松坡为作《藏园记》。

1063．闵葆之父小白，擅丹青，曾为云蓝阁画《鸲鹆笺》数十幅。

1064．江都人拟重修史可法祠，称史忠正公祠，闵葆之独持异议，谓宜用南明谥忠靖，称史忠靖公祠，盖忠正乃乾隆所谥也。黄文涵题联云：“万点梅花，尽是孤臣血泪；一抔故土，还留胜国衣冠。”

1065．王一亭有“诗书画三绝”之称。实则一亭罕作韵语，诗辄由海门王个簃代笔，部分画由高尚之代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