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念
没有了慕仟仟的遮挡，黎忻悦好奇的往纸箱里看，从离得最近的这个箱子，黎忻悦终于看清了里面的东西，全是书本一样的册子。
外形跟慕仟仟的画册很相似，黎忻悦惊叹，这么多箱子全部都是画册？
这些纸箱的旁边放着一个特别的小箱子，最上面是被反盖着的相框，刚好遮盖住底下的东西。
洗完手出来，慕仟仟先抱起小箱子坐到书桌前。
大大的相框翻过来，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是慕璟宇。
慕仟仟仔细擦拭着相框，小心的把它摆放到桌子中间的位置。
然后又抱着小箱子来到床边，她先拿出两个小一点的相框，耐心擦干净，摆放到床头柜上，接着又拿出一个大的相框。
慕仟仟望着照片里的慕璟宇，擦拭的动作顿住，指腹慢慢描摹着慕璟宇的眉眼，眼泪渐渐从脸颊源源不断的滴落下来。
心底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难过，一股如当年整理父亲遗物时撕心裂肺的疼蔓延开来，让人窒息，让人痛彻心扉。
黎忻悦看着背对自己的慕仟仟突然哭的伤心，着急走到她身边。
“仟仟，怎么啦？”
黎忻悦关心的声音，让慕仟仟努力撑起的那点最后的坚强，瞬间瓦解，泣不成声。
黎忻悦看到照片里温文儒雅的慕璟宇，轻轻抱住慕仟仟，摸着她的头安抚着。
慕仟仟心底的思念像是找到了出口，通过这种方式勇猛的宣泄出来。
“悦～悦悦～，我想爸爸了，真的好想好想他啊！”
不等黎忻悦回答，慕仟仟继续抽噎着说：“爸爸是不是怪我没有把坏人绳之以法，让他死不瞑目。”
“爸爸是不是讨厌我啊？”
“可是，我真的无能为力，我也挺讨厌我自己的。”
“要是那天晚上我勇敢一点，或许爸爸就不会死了。如果当时我在，就能帮爸爸挡下那把刀了，哪怕死的人是我也没关系。”
“如果死的是我，是不是就不用活得这么痛苦了。”
……
慕仟仟哭得断断续续，像是自言自语，像是寻求答案，像个无措的小孩。
黎忻悦轻拍着慕仟仟，让她把这些压了很久的情绪发泄出来。
“悦悦，呜～呜呜～，我的心好痛好痛。”
“我真的好想爸爸，八年了，他都不来看仟仟。”
“梦里梦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也从来不曾与我说过话。”
黎忻悦跟着慕仟仟红了眼眶，让慕仟仟靠到自己身上，不断的轻抚着她的背，认真听她说。
“悦悦，你知道吗？当初爸爸去世，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我和爸爸的记忆停留在了最后一通电话。
所以那些屈指可数的梦里，一开始都是像记忆里那样，出现一些和爸爸日常生活里开心的场景，然后爸爸的身影就会突然消失。
我找不到他，我只能着急得不停的打电话给爸爸，要么他不接电话。
或者是接通了，我喊“爸爸”，爸爸应了一声后，我继续问“爸爸，你在哪里呀？”后，电话里的声音就会嘎然而止。
无论我怎么喊，电话那头都没有任何回应。
我从一开始惊喜的喊爸爸，然后因为得不到他的回应而不停的喊爸爸，喊得心慌不已，喊到痛哭流涕。
喊着喊着，我会突然意识到爸爸已经去世，自己是在做梦而更加急切的喊爸爸。
喊得越着急也意味着我快从梦中醒来，我拼了命的喊着爸爸，最后还是哭喊着醒来。
刚开始那会儿爸爸刚走没多长时间，梦醒的我会难受到比做梦时哭得还歇斯底里。
这样的梦做了几次，后来再梦见爸爸，终于不用隔着屏幕打电话。
梦里，爸爸在另一个平行时空，有了新的家庭和孩子，而我是局外人。只能像个旁观者，远远看着爸爸和他们过着幸福的生活。
虽然很羡慕很羡慕，不过悦悦，我还挺开心的，因为梦里爸爸的婚姻很美满，他们很爱爸爸。
不像他这辈子，短短三十五年，一路走来却满是荆棘和悲惨。
悦悦，你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除了刚开始梦到打电话那几次，后面每次梦到爸爸，我都能很快察觉到自己是在做梦。
在梦里羡慕的看着爸爸幸福快乐的生活，只有平行世界里那个阿姨和弟弟不在，爸爸单独一人的时候，我总是觍着脸凑到他身边不停的喊爸爸。
就算梦里的他像是看不见凑在他身边的我，就算他从来没应过我一次，我也心满意足。”
“可惜，每次做梦的时间很短，才和他说上几句话，就会醒来。
我总会假装自己还没醒，强迫自己赶快重新睡着把梦继续下去，想多和爸爸呆一会儿，却从来没能如愿过。”
说着说着，慕仟仟又哽咽到说不出话，黎忻悦心疼的轻拍着她，不知该如何安慰。
缓了两秒，慕仟仟又继续说。
“悦悦，爸爸这辈子活得太苦了，希望下辈子他能幸福顺遂。
不要再遇到害了他一辈子的我妈妈，最好，也别遇到我了。”
不要再遇到我这个让他妥协的拖油瓶，不要再遇到我这个他悲剧开始的根源了。
回想起梦里幸福的一家三口，慕仟仟替慕璟宇开心。
爸爸那么善良温柔的人，理应获得好的结局，慕仟仟压下心底的苦涩与羡慕。
黎忻悦默默陪着，适时递上纸巾：“仟仟，我在。”
刚刚慕仟仟的手挡着，黎忻悦只看见了相框里的照片，现在才看见和照片裱在一起的纸张。
纸张微微泛黄，上面写着首诗，字迹工整有力，个别字有着被晕染过的痕迹。
题目就一个字：念
“夜雨雷鸣似鬼神，夺去最爱终不回。
手术台上尸骨寒，从此无心如行尸。
骨灰入地终离去，魂魄不曾入梦来。
唯将旧物寄深情，眼泪垂落到干涸。
阴阳相隔再不见，心中思念日益浓。”
黎忻悦在心底反复的默念着，只觉得胸口沉闷。
她一个外人尚且能感受到字里行间里复杂而浓烈的悲痛，慕仟仟又是在什么样的情绪下才写下了这首诗。
当时的慕仟仟是怎么一个人挺过来的，又是怎么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