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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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起义军的凯歌行进和暂时失利

一 向秦王朝统治中心进攻

大泽乡的烽火,推动了全国性的农民起义高潮的到来,在高潮中,起义军的主力勇猛地向秦王朝统治中心进军。

起义部队的胜利进军 在农民起义进入高潮时,陈胜,这个“蹑足行伍之间,而崛起什伯之中”(贾谊《过秦论》)的群众领袖,充分发挥了他的组织才能。在进攻陈之前就派到东方去的葛婴,这时已占据东城(安徽定远东南)。在陈立定脚跟以后,陈胜就部署部队向西、北、南三面出击:南路派邓宗率军攻九江郡,北路派武臣、张耳、陈余率军渡黄河向魏国旧地进攻。起义军的主力则向秦王朝的统治中心挺进,向西挺进的主力军分三路:一路由假王(假是代理的意思)吴广率领进攻荥阳,以打开通往秦都咸阳的大道;一路由宋留率领,从南阳(河南南阳)直叩武关,以突破进入关中的另一孔道;另一路人数最多,由周文率领,直捣咸阳。这样,在全国广大地区,形成了起义军对秦王朝心脏包围的形势。

各路义军在广大人民的积极支持和热烈拥护下胜利前进,迅速占领了黄河南北的大片土地“攻城略地,莫不降下”、“席卷方数千里”(《淮南子·兵略训》)“望屋而食,横行天下”(贾谊《过秦论》)。向西进攻的主力进展更加迅猛:吴广率领的一路,直攻到荥阳城下,荥阳乃中原重镇,为通向关中必经之路,秦派丞相李斯之子李由为三川郡守,率兵防守荥阳。吴广率领的起义军来到荥阳后,李由不敢出来交战,龟缩在城中,依靠坚固的城堡与农民军顽抗。吴广被阻于荥阳,一时攻之不下,与李由率领的秦军呈僵持状态。只有吴广部下邓说、伍逢等率小股部队在荥阳附近取得小胜,占领郏、许等县。吴广这一路军队将秦军控制在荥阳城内,使周文率领的农民军得以顺利穿过三川郡,迅速地绕过荥阳,胜利完成挺进关中的任务。

周文所率领的农民军势如破竹地向咸阳进攻。仅几十天的时间,这一路军队就横扫淮河、黄河流域,突破函谷关。九月,周文率领的大军已攻到距秦都咸阳仅有百里的戏(陕西临潼境内)了。这支队伍发展至有“车千乘,众数十万”的劲旅了。

另一支由宋留率领的西路军,也正由南阳向武关进发。

革命在前进,秦王朝的统治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秦军的反扑和反秦军的分裂 自以为稳坐帝位的二世,对起义军十分轻视。最初,当有人向他报告农民起义的消息时,他就把报告的人关进牢狱。后来,大臣告诉他:陈胜等已由蕲而占领陈,二世才召集博士诸生三十余人商讨对策,有人要二世发兵“击之”,二世听后很不高兴。只有待诏博士叔孙通见机上奏说:如今天下一家,明主在上,法令具下,哪有人敢造反,这不过是些“群盗”“鼠窃狗盗”而已,何须皇帝过问,只要命令地方官逐捕就行了,不必担心。这一番话说得二世心花怒放,立即赐给他帛二十匹,衣一袭,并升为博士。愚蠢的二世从此高枕无忧。深谋远虑的叔孙通早已看清了形势,认清了秦王朝的灭亡就在旦夕,所以给二世说了一些甜言蜜语,然后就逃出咸阳,投奔了起义军。(见《史记·刘敬叔孙通传》)

当周文所率的几十万大军进逼咸阳之时,二世才如大梦初醒,惊恐万状,急问群臣“奈何?”少府章邯提出:调集军队已来不及了,请将修骊山墓的刑徒武装起来,令他们与农民军作战。于是,二世宣布大赦天下,令章邯率数十万武装起来的刑徒向周文军出击。

在这关键时刻,反秦军内部也发生了分裂。秦二世元年(前209年)武臣和张耳、陈余奉陈胜之命率军北攻到达邯郸。这时张耳、陈余就鼓动武臣自立为赵王,脱离陈胜指挥。武臣在他俩煽动下,遂自称赵王,以陈余为大将军、张耳为右丞相,邵骚为左丞相。反秦队伍内部开始分裂。

当陈胜得知此事后,虽“大怒”,但已无法挽回,只好听从房君蔡赐的建议“因而贺之”,并命令他们率军西进,增援进攻咸阳的主力军。这时,周文一军深入关中,吴广的一支军队还在荥阳,如果武臣的部队从河北直插关中,会给秦军以致命打击,但张耳和陈余劝武臣拥兵自重,拒绝执行陈胜的命令,不派兵西进。武臣在他们的挑唆下,完全不顾大局,袖手旁观,不仅坐视周文等孤军西进,反而忙于扩大个人势力,在河北抢占地盘,他派韩广攻旧燕故地,后来韩广在那里自立为燕王,武臣还派李良攻恒山郡(郡城在河北正定南),派张

攻上党郡(郡城在山西长子附近)。武臣和张耳、陈余的分裂行为,对农民军起了严重破坏的作用。

与此同时,另一路由陈胜派到北方去的周市军,在攻下魏国故地后,也立魏国旧贵族魏咎为魏王。齐国的旧宗室田儋也趁机在狄县(山东高青高苑城北)自立为齐王。这些六国旧宗室贵族各有异心,完全不听陈胜号令,使农民起义军遭到极大损失。

正因为如此,当秦二世下令派章邯率几十万刑徒和“奴产子”向周文的农民军反扑的时候。这一支孤军深入的队伍溃败的结局,就不可避免了。周文虽曾在项燕的军中当过一名预卜吉凶的小官——视日,“自言习兵”,但毕竟没有丰富的统兵经验,他率领数十万刚刚组成的军队,在无后援的情况下,深入到秦王朝统治的中心地区,这就使农民军处于极为不利的地位,所以章邯的军队扑过来以后,周文的农民军便抵挡不住,“尽败之”。接着,农民军在周文率领下退出函谷关,在曹阳(河南灵宝东北)固守抵抗。农民军在无后援的情况下坚守达二三月之久,后因战斗失利,又向后退到渑池(河南渑池西)。这年十一月,农民军终因众寡不敌,在渑池浴血奋战十余日后,被章邯军打败,周文自刭而死,“军遂不战”(《史记·陈涉世家》)。

二 起义军的挫折

陈胜、吴广的牺牲和农民军的暂时失利 以二世为代表的秦王朝统治阶级,在向农民军反扑的过程中,充分暴露了其凶恶残忍的本性。当章邯率数十万骊山刑徒及“奴产子”组成的军队向周文一军反扑时,二世竟不顾北方匈奴入侵的危险,丧心病狂地调回戍守在北方的数十万军队,令他们去镇压农民起义。这支部队由秦将王离率领,由上郡直接东渡,经太原至井陉,后来深入赵地,当时被称为“河北之军”(《史记·高祖本纪》),成为屠杀黄河以北起义军的凶恶刽子手。

在秦军全面反扑的形势下,起义军内部又发生分裂,吴广的部下田臧等人,因见周文失败,秦军不久即至,荥阳迟迟不能攻下,就准备分一部分军队牵制荥阳,而以大部分精兵迎击秦军。本来,这种战略计划完全可以同吴广商量,但是,田臧等人却以“今假王骄,不知兵权,不可与计,非诛之,事恐败”(《史记·陈涉世家》)将吴广杀掉,并“献其首于陈王”。陈胜在当时也无法,只得封田臧为令尹,任上将。田臧得到任命后,就留李归等守荥阳,而自己率兵迎击章邯军于敖仓,双方皆以主力投入战斗,结果田臧兵败战死。章邯又继续向荥阳进攻,李归所率军队,在两面夹击之下也战败,李归等壮烈牺牲。

这时,进军北方的诸路军队,均割据自保,不仅不主动向秦军出击援救主力军,反而不断互相残杀,如武臣部下杀死武臣。张耳、陈余又另立赵歇为王。另外,召平进攻广陵,邓宗进攻九江,也无力回援。这样,当周文、吴广两路军队被打败后,起义军的中心陈县就显得兵力十分单薄,形势危急。

陈胜称王以后,开始骄傲和贪图享受,对“沈沈”的“殿屋帷帐”也大感兴趣起来,以至逐渐脱离劳动人民。起先,有与陈胜曾同佣耕的农民听说陈胜已为王,便来陈见他。陈胜的门卫森严,不得见。后待陈胜出门,才拦路呼见。此时,陈胜尚能不忘故旧,“乃召见,载与俱归”。但后来,客出入于老友陈胜的宫殿十分随便,又向别人讲起陈胜的往事。于是就有人对陈胜说:“客愚无知,颛妄言,轻威。”陈胜也认为有损自己的“威信”,竟把这曾经同甘苦的朋友杀掉。陈胜的骄傲,使他同群众的距离愈来愈远,连他的妻父也说他“怙强而傲长者,不能久焉”(《史记·陈涉世家》《索隐》顾氏引《孔丛子》云)。从此以后,曾与陈胜共患难的“故人”都纷纷离开他。而他只信任一两个近臣:以朱房为中正,胡武为司过,制驭群臣,有功者不能赏,有罪者不能罚,对于同朱、武二人有私怨者,往往就任意加罪以报复,结果失掉人心,“诸将以其故不亲附”(《史记·陈涉世家》)。这就种下陈胜加速失败的种子。

当章邯军逼进陈时,陈胜已没有多少兵力,这时,邓说在郯被章邯击败,逃回陈,伍徐也在许被章邯击败,散兵也逃回陈。陈胜派去当秦嘉等人军队的监军的武平君叛,被秦嘉杀掉。所以,面对着穷凶极恶的章邯军,陈胜只能派房君蔡赐出击,另派张贺在城西策应。但章邯军来势凶猛,蔡、张两军抵挡不住,兵败,蔡赐、张贺皆牺牲于战场。

十二月,农民军的根据地失陷,陈胜率一部分部队且战且退,经汝阴至下城父(安徽蒙城西北),陈胜的御者庄贾杀害了陈胜,投降秦军。这一位农民战争的领袖,就在这里牺牲了。农民起义暂时失利,革命形势到了最低潮。

陈胜虽然牺牲,但由他和吴广发动起来的农民大起义,却如决堤之水,势不可挡“陈胜虽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将相竟亡秦,由涉首事也”(《史记·陈涉世家》),其首创的功绩是不可磨灭的。至于在初步胜利后,陈胜所表现的骄傲、贪图享乐等等应当成为深刻的历史教训。

陈胜死后,他原来的涓人(近侍)、后任将军的吕臣,组织了苍头军“苍头军”是一支什么性质的部队,有人认为是奴隶军(见王思治《两汉社会性质问题及其它》第43页),此说影响颇大。有人则认为:苍头军与其他农民军一样,只是一支戴青帽或以青巾裹头的军队。笔者同意后一种意见。现将有关资料罗列如下:(1)《史记·苏秦列传》:“今窃闻大王(魏襄王)之卒,武士二十万,苍头二十万,奋击二十万,厮徒十万,车六百乘,骑五千匹。”这里,“武士”“奋击”“厮徒”都是魏国军队的不同称号(见《荀子·议兵》《汉书·刑法志》《史记索隐》等),“苍头”与之并列,可见这并非奴隶的称谓。 (2)《史记·项羽本纪》:“陈婴者,故东阳令史,居县中,素信谨,称为长者。东阳少年杀其令,相聚数千人,欲置长,无适用,乃请陈婴。婴谢不能,遂强立婴为长,县中从者得二万人。少年欲立婴便为王,异军苍头特起。”《集解》:应劭曰:“苍头特起,言与众异也,苍头,谓士卒皂巾,若赤眉青领,以相别也。”如淳曰:“魏君兵卒之号也。《战国策》魏有苍头二十万。”而《战国策·魏策一》在“苍头二十万”下注云:“盖以青帕首。”《史记索隐》晋灼曰:“殊异其军为苍头,谓著青帽。”这些注解都说“苍头军”是“著青帽”或以“青帕”裹首以示区别的军队。 (3)《史记·陈涉世家》:“陈王故涓人将军吕臣为苍头军,起新阳,攻陈下之,杀庄贾,复以陈为楚。”在“苍头军”下《索隐》。韦昭云:“军皆著青帽。”又《汉书·陈胜传》云“胜故涓人将军吕臣为苍头军,起新阳。”颜师古注曰:应劭曰:“时军皆著青巾,故曰苍头。”服虔曰:“苍头谓士卒青帛巾,若赤眉之号,以相别也。” 以上材料都说明:“苍头军”是戴青帽或以青巾裹头的军队,是一部队标志,与奴隶无关。 但是在《汉书·萧望之传》《汉书·霍光传》及《汉书·鲍宣传》中确实出现过作为奴婢的一种称呼的“苍头”。三国时孟康在给《汉书·鲍宣传》作注时曾写道:“汉名苍头为奴。”据此,很多人就断定:秦王的“苍头军”为奴隶军。笔者认为这种看法是不能成立的,因为:(1)因汉代称奴为“苍头”而断定秦末的“苍头军”性质,是不恰当的。在《史记》中就没有出现过汉名奴为“苍头”的记载。可见,这种称呼出现较晚。“苍头军”与“苍头”之间没什么必然联系。这个问题已有人进行详细论证(见李新达《关于秦汉的“苍头”问题》,载《文史哲》1978年第2期)。(2)即使“苍头”与“苍头军”有关系,也不能因此断定“苍头军”是奴隶军。因为奴婢并不是奴隶,两者并非同一范畴。本书中已有论证,不赘述。(参见张荣芳《关于秦末农民大起义的性质问题》),在新阳(安徽界首市北)重新举起义旗,他们决心为陈胜报仇,夺回陈县。果然,不久苍头军就“攻陈下之”,杀死叛徒庄贾,使“张楚”的旗帜在陈的城头上飘扬,“复以陈为楚”(《史记·陈涉世家》),后来,秦军又向陈县反扑,吕臣等寡不敌众,率兵转移,与在鄱阳湖一带活动的英布起义军会合,在青波(河南新蔡县西南)击败了秦的左、右校尉,又第二次夺回陈县。秦二世二年(前208年),吕臣的这支起义军与项梁的义军会合,成为刘邦、项羽下属的一支反秦部队。

原来被派去西征的另一路农民军,由宋留率领还没有到武关,就传来陈胜牺牲的消息。他们的后路已被秦军切断,南阳落入秦军之手。宋留率众向新蔡撤退,在秦军的猛击下,宋留投降,全军瓦解。后来,秦军竟将宋留送回咸阳,处以车裂的酷刑。

秦统治集团的内部矛盾 二世、赵高、李斯三人是为互相利用而结合起来的。因此,他们之间始终存在着勾心斗角的斗争。

李斯比起昏庸的二世胡亥来,还是有一定政治眼光和统治经验的。他见到关中危机稍稍解除后,二世仍旧骄奢无度,故态复萌,几次都要劝谏。但二世不仅不听,反而责问李斯说:听说古代的君王都是很辛劳的,难道贵有天下的君王就是为了如此“苦形劳神”而当的吗?我是不希望当这样的君王的,我想随心所欲,还要永远保有天下,有什么办法能达到这个目的?当时,李斯之子李由为三川守,在荥阳未能阻止周文军西进。章邯率军击败吴广军以后,就追查李由对吴广等西略地“过去而弗能禁”的案件,并讥讽身为丞相的李斯,竟如此无能!李斯心中恐惧,又怕丢掉爵禄,听到二世责问,为谄媚取容,就提出一套“督责之术”以博取二世之欢心。他上书奏道:“贤主”必能行“督责之术”,“督责之,则臣不敢不竭能以徇其主矣”,不能行“督责之术”的,如尧、禹这些君主,“其身劳于天下之民”,“而务苦形劳神,以身徇百姓”。这样的君主简直是受罪。

什么是“督责之术”呢?

李斯所说的“督责之术”,简单地说就是严刑酷法加上君主的独断专行。他说:“彼唯明主为能深督轻罪,夫罪轻且督深,而况有重罪乎,故民不敢犯也。”这就是用“轻罪重罚”的办法来镇压臣下和百姓,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君主还要大权独揽,要驾驭群臣,而不能被臣下所影响,因此要专断:“是以明君独断,故权不在臣也。然后能灭仁义之涂,掩驰说之口,困烈士之行,塞聪揜明,内独视听,故外不可倾以仁义烈士之行,而内不可夺以谏说忿争之辩。”这样的君主就可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了:“故能荦然独行恣睢之心而莫之敢逆。”李斯认为:只要实行这种“督责之术”,君主的位子就坐稳了,百姓也不会造反,“群臣百姓救过不给,何变之敢图?”他们惟恐触罪,哪里还有反叛的心呢?

李斯的这一套“督责之术”,虽是取悦于二世的言论,但并非他自己独创,乃是鼓吹专制主义的法家人物一贯的主张。先秦法家主张君主专制,实行极权统治,李斯在“督责之术”中提出的思想,早在他以前的法家人物言论中已表达出来。现举一些典型言论,如商鞅说:“重刑少赏,上爱民,民死赏,重赏轻刑,上不爱民,民不死赏。”“行罚,重其轻者,轻者不至,重者不来,此谓以刑去刑,刑去事成;轻其重者,罪重刑轻,刑至事生,此谓以刑致刑,其国必削。”(《商君书·靳令》)在申不害的主张中,也有与李斯“督责之术”相同之处:“明君如身,臣如手;君若号,臣若响;君设其本,臣操其末;君治其要,臣行其详;君操其柄,臣事其常。为人臣者操契以责其名,名者天地之纲,圣人之符;张天地之纲,用圣人之符,则万物之性无所逃之矣。故善为主者,倚于愚,立于不盈,设于不敢,藏于无事。窜端匿迹,示天下无为。是以近者亲之,远者怀之。”(《群书治要》卷36引《申子·大体》)在《韩非子》中,这类言论更多。如:“明主者使天下不得不为己视,使天下不得不为己听,故身在深宫之中,而明照四海之内。”(《奸劫弑臣》)“明主之治国也,众其守而重其罪”(《六反》),“无捶策之威,衔橛之备,虽造父不能以服马;无规矩之法,绳墨之端,虽王尔不能以成方圆;无威严之势、赏罚之法,虽尧舜不能以为治。”(《奸劫弑臣》)可见,李斯提出的“督责之术”并不是偶然想起来的,它是专制主义的理论基础,是先秦法家思想中独裁、专断主张极端发展的结果。是古代统治阶级思想最反动的部分。不过李斯说得更露骨而已。

这种极端独裁专断的统治思想,当然为秦二世所欢迎,“于是行督责益严”,对人民压榨得酷烈者就是“明吏”,“刑者相半于道,而死人日成积于市”,杀人多者就是“功臣”,于是二世洋洋自得地说:“若此则可谓能督责矣。”(《史记·李斯列传》)

赵高与李斯和诸大臣均有私怨,他恐怕大臣入朝奏事对自己不利,就对二世说:今陛下即位不久,年纪又轻,何必与大臣们一同议事?若办事有错反而被群臣轻视,以后就不必召见大臣,深居宫中优游享乐就行了,有事我可与之计议。这样,大臣就不敢奏报不确之事,而天下称“圣主矣”。二世用其计,以后就“常居禁中,与高决诸事”,“公卿希得朝见”(《史记·秦始皇本纪》),“事皆决于赵高”(《史记·李斯列传》)。

在李斯、赵高的怂恿下,二世更加奢侈无度,秦王朝的统治进入到最黑暗的时期。

当时的秦王朝军队还在关东同农民军作战,要不断从关中征发人民去打仗,这已经给关中百姓造成极大负担,而二世却还加紧征发徭役修阿房宫,“聚狗马无用之物”(《史记·李斯列传》),使人民陷于更深的苦难。赵高、李斯等不仅一手造成人民的苦难,而且利用这种事实,进行争权夺利,结果把广大劳动人民推向苦难的深渊。赵高故意对李斯说:你是丞相,对皇帝应有所劝谏,于是李斯同右丞相冯去疾、将军冯劫劝二世停止正在修建的、劳民伤财的阿房宫工程,以“减省四边戍转”(《史记·秦始皇本纪》)。当时,二世正与宫中妃嫔美女宴饮作乐,闻李斯等前来奏事大为扫兴。赵高趁机在旁进谗言道:李斯有“裂地而王”的野心,其长子李由为三川守,所辖境内陈胜军公行,李由不仅不出击,而且与其有书信往来。对于赵高的诬告,二世深信不疑,下令将李斯、冯去疾、冯劫三人系捕入狱。去疾、劫愤然自杀,李斯在囹圄中等待着裁决。

二世令赵高审讯李斯,赵高刑讯逼供,迫李斯承认谋反罪行,并将其宗族宾客收捕殆尽,李斯在酷刑之下只好招供。但他仍存一丝侥幸心理,从狱中向二世上书,希望得到宽赦。岂知李斯所上之书根本无法送到二世手中,而被赵高扣下。于是,赵高又令人假扮御史、谒者、侍中等反复审讯李斯。只要李斯稍有否认谋反口供,就加以严刑拷打。以这种手段威逼,终于使李斯不敢翻案,最后在二世派来审讯的人面前,亦不敢改变口供,承认有谋反之罪。二世二年(前208年)七月,李斯被具五刑“论腰斩”于咸阳市,并被“夷三族”(《史记·李斯列传》)。

李斯的一生,在中国封建社会里,具有很典型的意义:他在辅佐秦始皇建立统一的、专制主义封建国家的过程中,有其一定的贡献,是秦始皇身边有数的几个具有政治见解的大臣之一。但由于其贪图禄位,缺乏气节,始而投靠二世、赵高,不敢坚持个人的政治见解,甘愿与昏君、奸佞沆瀣一气,最后不仅毁掉前半生之功业,而且在权力的角逐中丧生。对李斯的功、过,应给以公允的评价,而其一生政治经历,也给后世的大臣、官僚和政治家留下极为深刻的教训。

李斯在统治阶级内部的残杀中结束了他功过参半的一生。秦代历史舞台上,只剩下二世和赵高在继续表演为自己掘墓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