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2015年初,由于承乏为复旦校庆编辑周予同先生文集之便,重新阅读了清末民初不少相关史事。适值《新青年》创刊100周年,遂撰写了《新文化运动百年祭》一文,作为该书导言。哪知竟然一发不可收,接下来的两三年内,因为书评、演讲等各种机缘,陆陆续续写就六七篇评论文字。文章长短不一,但大体以人物为重心,关注的话题也颇有衔接之处。首先是晚清以来传统学术转型的若干面相,其次是宋元明清以来士大夫的精神传统,再次则是传统社会后期政治结构的变迁。由于所涉及的人事只是吉光片羽,即便有整体性关怀,也只能作为一个大而化之的叙述背景,供历史评论作蜻蜓点水之用。在某种意义上,20世纪的许多变化,尽管在形式上因为西方文明大量涌入,而表现出与元明时代迥然相异的面貌,但在精神结构方面依然是一脉相承。作为个体,每个人似乎都可以选择自己的立场,但作为历史观察,我们却不得不在既定的情境下,去努力辨析时势的各种变化。
人类自有历史意识,便应该有了史论吧。《尚书》已经包含不少对过往时代的评论。《左传》的“君子曰”,百家诸子的杂议,正史野史的论赞,汉晋以下的文章,都是历代史论的渊薮所在。有些或许只是对历史事件的兴趣,有些则涉及大势的总结,有些则毋宁说只是为了表达对现状的理解。所以史论中既有传统的政治理论,也不乏历史哲学,有的甚至如陈守实先生所言,“史论即政论”了。历史就像一个万花筒,而史论便是在对历史观象。到底所观之象如何,还要看观象者自身的视野所及。
当然,对历史发言固然容易,发人深省的史论其实却绝少。“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或许只是告诉后人,昔时昔地,曾有昔人,发此一段闲议论而已。晚清以来的中国,时势变化常常匪夷所思,出人意表,似乎总在分水岭处打转,但格局却与晚明清初并无根本不同。闲议论又有何用呢?只不过历史家与哲人的意义,总是如太史公所言,“述往事,思来者”,让人类对自己的生存处境有所晓然。
文字既已问世,便拟置诸天壤。感谢上海人民出版社张钰翰副编审的好意,愿意把几篇小文都为一集,惠予出版。考虑到今年特殊而又平常的意义,以及这几篇文字的前后背景,于是直接以《新文化运动百年祭》为题。书中倘有任何不当之处,敬祈读者方家指正。
是为序。
邓秉元
2019年2月16日于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