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后正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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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采药玉霄去,幽趣许谁邻

当我跌跌撞撞回到落泉庵,见师父和师姐们还没有回来就抹黑还回祥云并回到了自己的禅房。

到了禅房,我立马点上油灯,把簪子从发髻里抽出来,仔细检查有无缺口。直到检查到簪尾仍旧没有发现有破损或污浊,这才大大地出了一口气。与此同时,我听到当当的扣门声,一边寻思是谁这么晚了还来串门,一边趿着鞋子开门。

“怎么这么久才开门?”蕙纕一脸埋怨,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眉眼里尽透着疲惫,“师父叫你速速到她的禅房。”

“好的,我这就去。”师父的命令可耽误不得,我手忙脚乱地提起鞋帮,随蕙纕同去师父房里。

待到师父房,推开樟木门,见师父正小口嘬饮着茶水。

“时间不早了,你们今日也都累了,赶快回去歇息吧,空明留下。”师父抬起头环视着我们。

“是,师父安睡。”

“好,去吧。”

等到众师姐离开师父房里,我见师父依旧慢条斯理地饮茶,怕是山雨来临前的宁静,心里不由得发虚。难不成师父知道我拿她的吉祥去给师叔他娘当点心了?不会吧,我可是提前回来的。我马上摇摇头否定自己,同时给自己编织退路。

“我今日趁黑夜把你叫来只一件事。”师父放下茶盏,用腋下的手帕擦了擦嘴,“明日你和我们一起上山采药。”

“师父,其实来了多日我也稍有疑惑。”我顿了顿,觑着师父的眼神,见师父没有制止我继续说下去,又道,“为什么师父要和众师姐日日去采药。”

师父笑了笑:“这是我们落泉寺的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今日我不妨告诉你。相传颂帕善自暹罗而来,一路上穿山谷,过丛林,不经意便会被毒蛇虫咬伤,或出现毒疱疹溃烂而亡。为了治愈该病,颂帕善一路寻遍名药,最终在无数次的失败配制成功。现下虽然药方寺里人尽皆知,但制作方法知道的人却为数不多。除了我与方丈,就只有异安知道。”

“那为什么不将制药方法散播出去,普度众生?”说起来冠冕堂皇,其实我是不忿除师父和方丈外,只有异安一个人知道。

“当时颂帕善来时正直暹罗大小乘佛教交替之际,虽然在信俸神明方面与我们并无二至都为大乘,但在修行目的上还是有差别的,比如他们修行只为渡自己为小乘;而我们修行讲求不但渡自己,更为普度众生为大乘。后来颂帕善在其原则之内做了退步,将每年八月十三日定为普善日,向百姓分发药膏,祛除夏日毒虫毒疹。”

“对了,那为什么除了师父和方丈只有异安师叔一个人知道制法?”我内心仍愤愤不平,就算三师姐也是好的,总比那个说话不算数的家伙知道要好。

“待方丈百年之后,异安将是下一任方丈,他知道也在情理之中。而我还未选好继承之人。”师父微眯着眼,恍恍惚惚地看着我,“你的为什么真多!怕你问道明日,我将草药抄下来一份给你,你今晚记熟,明日随我一起上山。”师父随后从屉柜里抽出一张花筏,用墨定磨好墨后,随意抽取一只紫毫笔侃侃写下,如行云流水。

从师父手中双手接过花筏,惊叹师父书法造诣炉火纯青,颇有卫夫人之风。花筏散发着桃花的香气:过塘蛇,徐长卿,黄鹌猜,杠板归,七叶一枝花,鸭趾草,阮荔,半边莲,香茶菜,望江南,木芙蓉,八角莲共十二味草药在花筏上幽掖起舞。

“谢师傅,弟子谨记师父嘱咐。”我双手合十作揖并给师父道晚安。

“好,回去吧,你也安眠。”

第二日吃完早饭,我就麻利地背上空宁师姐给的竹篓,第一个站到师父面前。还未等师父说什么,圆嘟嘟的二师姐空雅猛地抵肩一推,将我推得我一个趔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几天的礼节都白学了吗?不知道要按辈分站吗?去后面。”二师姐恶狠狠,肉嘟嘟的脸狰狞可怖。

“她第一天来,不知道规矩很正常,你推她作甚?”空宁师姐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

“空宁,你别做老好人。”二师姐见有人替我辩驳,脸上有些挂不住。

“好了,启程吧。都存着些力气找阮荔,我知道这东西难找,但眼见着做药膏的日子快到了,晒干的阮荔还不足三两。”师父终于出面打破了僵局。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终于找到了草药的种植地,奇形怪状的花草漫天遍地。有叫得上名字的,还有叫不上名字的;有艳丽妖媚的,还有狰狞恐怖的。就像姑娘逛集市——挑花了眼。不知从哪里下手才好。

“空宁,你来!”眼瞅着师父呼唤,我像只小鹿一样,在众人嫉妒的目光下奔向师傅。

“你看这花只开一半,花瓣尖细泛白,犹如莲花,就是半边莲…”待师父将所有的药材以实例找到,并千般嘱咐我不要伤害草药根茎,要用锄头连根撅起后就叫我自己实践。

“对了,”我似乎想到了一个被遗忘的小家伙,“阮荔师父怎么没介绍?”

“阮荔哪是那么容易就可以采到的?”空雅没好气地在大师姐背后嘀咕。

“阮荔难采就难采在无法人为培育,对于温度,湿度,光照的条件要求极高。一般生长在溪水边,深丛中,并且还能沐浴阳光。”师父向四周逡巡着。

“那岂不是冰火两重天?”我现在开始质疑这个药方了:什么奇葩药方,会用这么奇葩的草药?

“可以这么解释。我记得上回我采到阮荔还是在一年之前。走进深丛和走出简直就是两个世界,冰与火。”空宁师姐十分回味那次神奇的经历。

“好了,大家不再讨论了,开始采药吧。中饭自行解决,太阳落山时还在这里集合。”师父一声令下,大家都四散开来。

我愣愣地沿着草药园寻找,一上午过去了,只挖到了十只手指都可以数的过来的草药,找来找去都看花了眼,一片迷离。正当我打算找棵果树饱餐一顿,却听到不远处有淙淙的溪流声。蓦然想起师父的话,肺腑的暖意瞬间燃了起来,神啊,是不是我要找到阮荔了?顺着溪流声,果然找到了一股清泉。溪流层层叠叠地流过圆石。石头泛黄,略有苔藓。溪流边密密丛丛地长着半人高的杂草,四周少有参天大树,想着大概阳光充足。抱着赌一赌的心态,我默默地走进,轻轻扒开杂草,建友一坨坨深红色的圆润的果子,交缠在一起。这…大概就是阮荔了吧?正在我打算仰天长笑,突然发现自己真是悲从中来。大约不到五尺有一只又粗又长的东西涌动,阳光下闪着亮黑色的鳞片。天真的我以为是上天保佑,真龙下凡,庆祝我找到阮荔,谁知道,居然捅了蛇窝。距离那条黑鳞大蟒不远处就是它的老巢,十几只小蛇盘绕在一起,渗的我鸡皮疙瘩一层又一层凸起。

逮想个法子,不能让眼前的肥肉…啊不,斋饭就这么悄无声息溜掉。这将会是我牉依佛门来的第一次普度众生,我必须身先士卒,但是要是能够既全身而退,又满誉而归当然是最好。活了这十几年,我当然清楚自己不是那种退而求其次的人。一边寻思着,一边往回走,边走边做记号,到嘴的鸽子不能飞了。走了不久,我终于意识到自己走回了原点。

“百草园…”突然我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奔向师父,“师父,你有没有带雄黄啊?”

“你这小妮子,怎么冒冒失失的?”师父直起身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顺光眯着眼瞧我,“只是不多,你要干什么?别乱用这东西,意外之时,它可是大家的救命稻草。”

“我先不告诉师父。您先借我用一些,待我凯旋归来,说不定咱们就可以打道回府了。”我得意洋洋地昂着脑袋。

“好吧,只给你半壶。”师父不忍伤害我第一次采药的积极性,只好抓过我的手,在我的手心里倒了一大把黄乎乎的粉末,“别洒了,很珍贵。”

“好嘞,师父您就瞧好吧!”我顽皮地学孙悟空,假意挠挠腮。

“皮猴,去吧。”师父一脸迁就。

我着急地顺着记号找到那处蛇窝,天女散花一般将雄黄粉扬扬洒洒地撒出去,只见得那蛇东逃西窜,三三两两向溪边爬取。我眼疾手快,三下五除二将一大丛阮荔连根撅起,一扬手扔进竹篓,拍了拍手,打道回园。

“师父师父,你看我带什么回来了?”我踉踉跄跄地狂奔,只为让师父看到这一大丛新鲜的阮荔。

“真的是阮荔!”师父不可思议地看着气喘吁吁的我,“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就在东边的小溪旁。”

“好,真好。这一大把!”师父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眼睛眯成一条缝,“孩子们,阮荔已足,我们可以回庵了。”

“是。”众师姐都拿惊奇的神色觑着师父。从这天之后,师父指挥我们将所有药材曝晒在太阳下二十八天。那段时间,是我有生以来最忙碌的二十八天,每天几乎脚不沾地,不停地翻晒着药材,真是药比人贵。

二十八天后,我的日子平淡无奇,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习经中度过的,只是一直不见师父。

“三师姐,你说师傅都搬着药材闭关好几天了,好歹我们去给她送个饭啊。”我在早饭后忧心忡忡地看着师父的禅房。

“你就不必担心了,师父每年向来如此。她在制作膏药,是不可有人打扰的。”空宁师姐一口咬掉手中的水萝卜头,含糊不清地向我解释道。

“但愿师父顺利。”我将视线重新调整到大殿方向,“我们还是去习经吧。我一定要有长进,待师父出关后,一定让她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