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麓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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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出世,改姓,苦修行

古道边,溪流旁,翠竹林,茅草屋,三进的院子。

这就是我们出了旱麓谷村后的落脚之地。师父和云长老叫这所院子“竹舍”。“竹舍”绝对名副其实,竹舍被似乎永远也找不到尽头的翠竹林包围着。竹林中不时有清澈小溪流过,溪水很是清冽可口,是竹舍用水的主要来源,除了偶尔有那么一片两片的枯黄半枯黄的竹叶飘着旋着掉入溪水中,要找到一星半点的渣滓都不容易。我只看到溪水从竹林深处流出来,却始终没有见到这活水的源头,来了许久也没得空去一探究竟,感觉和出旱麓前的出世方法一样神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有那么些顾及不到的人和事。

初来乍到一切好像和旱麓差不多,只是始终看不到师父立马带我去找我心心念念的爹娘心里还是蛮遗憾的。大概师父他们自有安排,到时候就知道了。

到竹舍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姓,我们都改了姓古。师父和云长老古维和古云是弟兄两个,我古风,还有古阳是徒弟,也是这个世界里师父他们的奴才与小辈。无论是在旱麓还是在现在的这个世界,更名改姓都是一件顶大的事。我问师父,我们改了姓之后会不会我父母亲就找不到我了,会不会我们再也回不去那个温暖祥和的谷村了。

“不会。”

云长老抢过师父的话头子,给我和谷阳普及起了旱麓谷村村名源远流长的历史典故来。据说“谷村”成名于最近的几十年,先前是叫“顾村”来着,千万年来都是那么叫着的。神山图中旱麓那个繁华宁静的村子的村名是神山图所在神殿以及神殿进入俗世的位置息息相关的。不同的村名对应不同的神殿位置,不同的进入俗世的地点。

几十年前顾村出过一个叛徒,为了神山图的安全以及对后来进入俗世的旱麓子弟的保护,只得改名更姓。至于这次,是因为情势危急,旱麓这头没有足够的把握可以全身而退,抱着最坏的打算出谷的。短时间内更名,实属无奈。

既来之,则安之。我和谷阳都在积极努力地适应着俗世的一切,包括风俗、生活习惯还有这里的人情世故。

在这里,我和古阳平时负责房子里一应大小事,还有进一步的学习事务,偶尔师父他们外出有事也会带上我或者古阳出去,时间紧迫得很。

好在竹舍的地理位置很好,闲暇之余我和谷阳会坐在大门口呆呆地望着门前的那条大路。大路的一头连着皇城,一头伸向了看不到尽头的南边。

偶尔,我们会碰到来自远处的路人到门口讨碗水喝,这是我们最惬意的时候。我们不介意再端条板凳,让路人歇歇脚,再拉杂拉杂闲话。这些人有的是押镖搞货运的,有的是纯游历修行的,还有的是过往的官员,最神奇的还有到过据说是最健壮的鸟儿都会飞断翅膀的天的那一头的商人。他们各有各的见识,各有各的故事,最是有趣,令人耳目一新。这也是我和谷阳唯一的娱乐方式,快乐的来源。

师父他们老人家很是赞赏我们的这种做法,他大致说了一堆什么类似于人没有翅膀可以云游万里之遥,人无利爪也可以让猛虎低头之类的我们现在还很有些听不懂的话。总而言之就是我们的惠而不费的娱乐方式得到了他老人家的赞赏,还被冠以“不以善小而不为”的美名。云长老还说我们这是得人心之举。

在我看来,我们得到的最直接的收获就是为师父还有云长老拉来了一单有一单不挣钱的但是赚足了名声的活。

在俗世中,有很多一般的医术见识没法解决的问题,在以堪舆相面见长的师父这里,他透过千万年来旱麓人总结的学习来的经验,往往能透过重重表象直达事情本身,解决了一桩又一桩的奇事,为他们赢来了盛名。

万事开头难,说的大概就是我们这种情况。一开始,我们根本就接不到一桩活计,更罔论盛名。以前看到市集上的生意人开张第一单哪怕是赔本赔到吐血也要想办法开个张,图个头彩,口中还喃喃道“开张大吉”,高兴得很,觉得很滑稽很好笑,现在我才体会到了“头彩”能把人兴奋到何种境地。

我也曾打过找人做假扮客户的假象来吸引人。被师父他们否定了。师父说,假的永远是假的,真不了。我们需要的是实实在在做出的每一桩事,让人看到我们的能耐,认可我们的能力,用我们做的每一桩漂亮的活计“开口”为我们做宣传。

等啊等,竹舍等来了第一单活。是一位在馘都城里做伙计的一个老乡介绍的。他路过竹舍喝水休憩之余听说了师父的本事,便把我们推荐给了他家的邻居。

他邻居家很不幸,本来就不宽裕,一大家子人前前后后都生了怪病,求医问卜花了不少钱,以致到现在几乎用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来形容都不为过的地步。即使这样,那家人还是没有放弃好好活下去的努力。周围的邻居大都也算不上宽裕,东家西家地时不时接济一下,日子倒也勉强糊弄得过去。

只是前前后后经历了那么多人整治,都不见任何效果。本着死马当成活马医医的侥幸心理,他们家找到了竹舍。即便是极有可能是空手而归,我们还是决定尽全力去做这个案子。

这次师父出门把我和谷阳都带上了。我们小哥俩充当的是“书童”的角色,替师父整理打包好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道具和杂物,顺便“充当”有钱人家牲口的角色,一步一攧地来到了那家。

师父带着我和谷阳到了这户人家。房子庭院从外边看来还算不错,但走进里边就太过破败了,不但空,而且里边的房舍都很老旧。家里的老人直直地躺在干草上,身上盖着干草。真不是吹的,这家人真是穷到了极致。

不过穷归穷,他们家的每个角落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仅剩的家什也都归置得妥妥当当。这家人对生活一丝不苟,认真乐观的精神感染了我们。当时我就想,如果往后的岁月里我也能像这家人这般坚韧不拔永不放弃,还有什么能难道我,还有什么样的坎是我过不去的?

师父带着我们房前屋后屋里屋外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透。让人不得不佩服的是,这家人的祖先还真是不俗,无论是房子的选址还是各间不同功能的房子的布局,都是很严谨仔细的。如果没看错,这家人以前还是过得很是顺风顺水的。

师父在房前屋后敲敲打打了一通,理清了地下水脉的走向,然后很快找到了事情的症结所在。给出了一个合理的建议,让这家人把茅厕挪到房后西北面去。我也看出苗头了。这家人的房子属于老祖宗盖的比较上些年辰的部分都好好的,但是这茅厕是新盖的,偏偏这处选址选在水井那条水脉的上水方向。这家人长期饮用不洁的水,自然病痛比较多。根子上没解决,药石无效或者稍稍起了点效用然后又回到原点。

这家人倒也厚道,虽然贫穷到如斯地步,我们临走时还不忘给我们付报酬。一看就能想象这家人为了凑这点钱经历了怎样的酸楚痛苦。师父最后只收了这家人一碗米。说是不要报酬坏了规矩,不能空手而归。后来这家人按师父说的做情况好转了之后又送了一碗米过来。竹舍众人转过背脸都笑开花了。不仅为这微薄得几近玩笑的报酬,更为“开张大吉”。

第一桩案子做好了后,紧接着有了第二桩第三四桩。只不过我们的酬劳再也不像第一家那么低过。但也根据情况或高一点或低一点。师父的医术也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再附带其他方面的技艺,师父的名头在这十里八乡越来越响亮,找竹舍办事的人也越来越多。竹舍的日子也越来越宽裕。师父还时不时接济一下那些极痛苦贫困的人。

终于,师父的声望使他能时常出入王侯富户的门庭。我或谷阳扮演的还是“书童”的角色。只不过,在屡次跟人跟事打交道后,我发现谷阳不但不再内向,甚至还有些油光水滑,世事还真是锻炼人。我在竹舍的日子越来越有滋有味起来。

虽然我们还干着同样的活计,竹舍还是原来的竹舍,但一切都越来越生机勃勃有趣了,也有那么些冲淡我没能见到爹娘的遗憾。

只是,我们虽然也学到了不少的东西,但究竟还是没有在旱麓时那般集中系统心无旁骛,竟然有一种负重前行影响进程的感觉。很是焦急,比起师父来,我们还差得远呢。

我们也试着和师父沟通过,可师父说,天地之间,一草一木,一花一叶,一风一雨,一茶一饭,皆是有其存在的道理,都是修行,让我们自己悟去!

时间一天一点地流逝着,我们不像是完成使命,更像是过日子。云长老告诉我们如果不愿意,可以说出来,回谷村去。当初那么兴高采烈地出来,谁愿意一事无成忽略掉谷村乡亲和族人期待的眼神灰溜溜地回去呢?

平时没事时师父他们比较喜欢带着我或古阳到处闲逛。好在离皇城很近,往路另一端的路也好走。

我们现在所在之地属于有桑国国都馘附近。据说有桑国经过数百年的争夺,吞并或灭掉了其他大大小小无数的国家,再经过不下于一百年的经营,成为了这世间最大最强的国家,用物华天宝来形容也不为过。

有桑国的国都馘有内城和外城之分,整座城都被一条数里宽,深不见底的护城河环抱拱卫着,据说护城河的设计甚是鬼斧神工,有自行清淤的功能,好几百年间有桑国从未清理过护城河河道的淤泥,护城河还是那么深不见底,有人潜到护城河底看过,干净得和最整洁的人家的地面一样。

最能体现有桑国国力的就是这城墙了,全是好些万斤的极其坚硬的长长的方正的石料筑成,据说当年仅用半年功夫,筑城征用的民工数量却比以往任何一个国家建造都城都要少,绝对是个奇迹。师父说这就是智慧的力量。

第一次进城时,我看到城墙堞处靠着很多军械,师父说这是归置,士兵换防或者再城墙上训练时就把军械归置再城墙堞处。原来这就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好处。在书上,斧钺刀叉剑戟等武器都归置在专门打造的架子上。据说这样的好处就是有突发情况时方便士兵以最快最有效的速度作出反应。有桑的边境也有类似的建筑,士兵们也是这么做的。

馘都都城在东南西北每个方向上都有正副两个门,取八方之意,这也正合了四面八方之数。

我们是从南门进城的。一条大道直直地从南门过城门再到馘都最中央的皇城。皇城很是巍峨壮丽,是整个有桑国的政治中心,是皇帝还有官员办公的地方。皇城的中心就是皇宫所在,也是最神秘最能勾起人无限遐想的地方,传说皇宫里某一只蝴蝶振动几下翅膀就能引起千万里之外的某个地方的飓风,更遑论是生活在里边的人的动静了。这里是被人津津有味孜孜不倦添油加醋描绘得波澜壮阔的地方。

馘都东南西北的街道都很方正笔直。城里被整齐均匀地化成了若干个坊,某个片区都有其固定的功能。比如说西市和东市属于商业区,东南有几个坊就是固定的百艺区。有桑国很重视教育,以馘都为首的学校就被安置在离皇城最近的文华等若干个坊内。

每天,都有若干的王侯将相帝都官员从馘都街道上走过;每天也有太学学校里的鸿儒大学从这里走过;每天,也有国外使节还有富商巨贾穿梭于馘都大街小巷。

原来在旱麓时,我觉得师父他们这些长老就像天上的太阳星月一样了不起,可是在馘都,我们都显得太渺小了,比馘街道上的一砖一瓦还要平凡普通。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太新鲜太美好了。

馘都号称人口百万之城,不过我感觉馘都的人好像比谷村少,而且馘都比谷村规模小多了。馘都的建筑多以石料为主,辅以木料,这和谷村大大地不同。先不说石料的人工成本太高,一般人用不起,这里作为建筑的木料也以古朴浑厚为其特征,远远不及谷村的。

馘都如此,馘都以外的农村地区,除了极少数的巨富之家用石料建房,一般的百姓家都用土砖建土房。制砖过程我看过,用结实的木头模子做成坚固的大大的长方体的形状,然后将粘性比较好的泥土和着稻草倒进模子,等干了就从模子里取出来,彻底干了再建房。虽然牢实,但也不如谷村的房子材料实在。我感觉那么好的泥土简直没有物尽其用。谷村是用粘土烧制成长方体扁扁的红色的砖,既方便搬运,也节省成本,建成的房子和石头一样坚固耐用,而且还美观。我们在有桑国竹林里的那房子就是用这种砖砌成的,只是外边拍了厚厚的泥巴墙面。这么多年了,师父他们为何没有将此种技术传授给世间的人们?恐怕只有他们知道吧。

欸。走路是修行,闲逛是修行,洗衣做饭是修行,学习也是修行——总之出了谷,什么都是修行。我很是看不懂,直到有一次,师父带我去解决了困扰一户人家很多年的问题,我才明白,原来真是什么都不简单,师父他们说的做的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