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路」
阳光自天空中穿破云朵而来，照耀在这条路上，路上的行人各自埋着头奔向自己将要去往的地方。
路边上是一家接一家的店铺，大家都在忙碌，各自在路途中奔跑。没有人会在这快节奏的生活中停下来，仿佛只要稍微踱步一会，就会被其他人远远的甩在身后。
但即使如此，在这条道路上，依旧有可以供人喘息的位置，让人得以从忙碌中偷得一些空间用于歇息。
那是一家咖啡馆，就坐落在这条道路尽头的一个拐角处，窗户的位置设置得很好，每天的下午，阳光都能从窗户外跳进窗户里，之后落在窗边的桌子上不再动弹，大概阳光也会需要每天都在这样的时间里来到这家咖啡馆稍作休息。
此刻正是午后不久，就在第一缕阳光来到桌子上休息的时间，咖啡馆迎来了今天下午的第二位客人。
这是一个女人，画着浓厚的妆容，穿着一身简单的连衣裙，一个不大不小的挎包被她挂在自己的肩膀上，长长的头发就那样松散的披在自己的背后，即使她有再用心打理，也能从发根看出来之前凌乱的模样。
这位从她推开旋转门进入咖啡馆的时候就一直看着她的人，就是咖啡馆的第一位客人，是一个男人，他坐在进门后右手边第二张桌子边。
那是一张双人桌，两张椅子，一张背对着旋转门，一张面对着旋转门，男人坐的就是面对着旋转门的那一张。
所以从女人推开旋转门的时候开始，男人就一直抬着头看着她。
看着她那不知道是刚睡醒还是用手胡乱搅合过一通的，还来不及整理的头发。看着那腰间的挎包，那古怪到几乎没有女孩喜欢的颜色跟她那身素雅的连衣裙特别不搭，一看就是出门急随手拿的一个包，完全没有考虑搭配的原因。
甚至，男人注意到她耳朵上的金耳环都只戴了半边，孤零零的吊在她的右耳上，另一只耳环大抵正在她家里的那个角落里同样孤零零地躺着。
耳环随着她走路的晃动不断地前后挣扎着，想要逃离她的耳垂。黄金饰品本来就重，更别说女孩戴的那个几乎没啥设计感，最多就是一朵雕花，但却很大，男人觉得这种耳环对她的耳朵来说就是负担。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审美出了问题，是他跟不上潮流了吗？现在的女人都喜欢这种款式的饰品了？
再搭配上那浓厚的妆容，可以说要多不协调就有多不协调。
男人初步估计，女人大抵是刚睡醒，眼看时间就要来不及了才起床出门。所以乱糟糟的头发也来不及打理，更没空选择能够搭配连衣裙的包包，甚至就连耳环都少戴了一个，尽管男人觉得除了大，丑是这个耳环唯一的特点。
大抵是感受到了男人那理性的视线，女人也朝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的眼神对视着，互相确定了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你好，等很久了吧。”女人踏着哒哒哒的声音，走到男人的对面，将自己的挎包放在那张椅子上，然后靠着挎包轻轻地坐下。
“没有，时间刚刚好，只是我已经习惯了提前到。”男人也是很有礼貌的点了点头，然后招手唤来了服务员，准备点单。
在等待服务员的时间里，男人还随口说了一句：“你的包，很有个性啊。”
女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男人看见女人的态度还想说点什么，但是服务员已经走了过来。
男人低头看了几眼没着急点单，毕竟女士优先，抬头问：“你要喝点什么？”
“我不忌口，喝什么都可以的。”女人没来过咖啡厅，不懂如何点单，干脆就直接推给男人点了。
“那好吧。”男人点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理解女人的意思，不过至少他确实没再询问女人的意见，自己做主点了两份饮品和甜品。
两人这是第一次见面，之间的气氛有些许微妙，这种微妙在男人点完单，服务员离开之后彻底爆发出来。
这种微妙就像是一片落叶掉进水做的镜面荡起的波纹，有所起伏却不跌宕。
女人看向窗外，看着外面形形色色的路人，良久：“你看，他们好忙啊。”
“啊，是啊，为了生活而奔波嘛。现在的时代，大家都生活得很累。”男人也看了出去。
窗户不大，一个人从视角的这头走到视角的那头只需要不到三十秒的时间，透亮的玻璃像是刚被雨水冲刷过，没有几分污垢的痕迹，上面隐隐还倒映着两人的面孔。
女人听着他的回答，轻笑了一下：“你有什么想要了解我的么？”
“你……”
男人刚要回答，就被女人打断：“我是说我妈没有告诉你的部分。”
男人被她呛了一嘴，略微沉默之后才又一次开口询问。
“你有过前男友吗？”
“有过，但是只有一个。”女人自然的接过话茬，就像是知道男人要问她这个问题一样，侃侃而谈：“我和他谈了三年，从上大二的时候开始的。”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分开的呢？”
“前不久。”女人依旧自然，表情里看不出感觉到冒犯，反而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也就是在我毕业之后没多久，他就从我身边离开了。”
“为什么呢？”男人又问：“我是说，他是因为什么选择和你分开的呢？”
“……”女人听到这个问题，表现出了跟之前截然不同的反应，她沉默了一下，像是在心里抽丝剥茧然后再组织语言。
“这个问题，谁知道呢？我也不知道。可能他就像这路上的行人一样忙着走自己的路，又或者像我们一样坐在这里想要忙里偷闲，还有可能是像小孩子一样想要去拯救世界守护世人。总之，他没告诉我，一句话都没留下，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那你想他吗？”男人试探的问道，过去的感情往往会成为拖累新感情的不明生物。
“可能是想的吧？不过他没消失之前，我也天天想他，他陪在我身边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以前天天想，以至于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想他了。”
两人说着，服务员端来了咖啡和甜品。男人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女人没有。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都有自己的将来，你也别太在意他了。”男人把喝过一口的咖啡放在桌上，他话里那个隐晦的“他”指的当然是女人的前男友。
“那是当然，无论我怎么在意，也没可能挽回。就让他去拯救他的世界吧。”女人说到这里，笑了一下。
男人也跟着笑了一下，他笑的是女人那句让他去拯救世界，这不就是在暗示她的前男友简直是一个小孩子嘛。
女人笑过之后，看着男人：“你呢？”
“我什么？”男人正笑着，听见女人的声音还愣了愣。
“你有过前女友吗？”女人说：“我都告诉你了，你不会不告诉我吧？如果不能坦诚的面对过去，又如何自然的走向未来呢？”
“……有过吧。”男人迟疑了一下。
看着女人疑问的眼神，男人才继续说：“当时她追的我，然后一直以我的女朋友自居。”
“哦，你没有同意和她在一起是吧？”
男人点点头。
“她对你很好吗？”
男人稍微回忆了一下：“还好吧，经常帮我一些小忙。”
“比如说？”
“带早饭，图书馆占座什么的。”男人继续回忆。
“那你还记得什么时候她离开的你吗？”
“不记得了，她又不是我女朋友，我不太在意。”
“那好吧。”女人随口应着拿起手机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站起身拿起位置上的包：“今天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先回去了。”
“哦哦哦，好的。”男人也站起身想要送她一程。
“有机会再聊吧。”女人伸手拦住了男人想要前进的脚步。
“哦哦哦，好的。”男人说着，停下了脚步。
女人踏着哒哒哒的声音走到旋转门口，正要推门而去，仿佛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对男人说：“我只有这一个包包，而且它是我前男友送我的，我很喜欢。”
随后女人想了想，又补充道：“另外，你在约我之前，就应该询问一下我的意见，而不是自作主张。我从来不喝咖啡。”
说完，女人就推开门快步离开了。留下男人待在原地，回过头看着桌上那一点没动的咖啡和甜点。咖啡上那笑脸状的拉花仿佛也变成了对他的嘲笑。
他有点愤怒，想要发泄一点什么，但他不能在这里打砸，会损坏他的形象，只得匆匆付完款离开。
女人走得远远的，才慢慢的停了下来，变成悠闲的状态。
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居然有几分刺眼，刺得她的双眼生疼，泪水又一次漫过脸庞，刮花了她画好的妆，露出了微黑带肿的眼袋。
她又想起她的男朋友了，她从来没有后悔过爱上那个梦想着守护世界的男朋友。
只是，此去一别，她也应该努力的走向未来。
而他的故事，就浅藏在心边。
在这条繁忙的路的尽头，有一个拐角，拐角处是一家咖啡馆。
每天午后不久，走累的阳光会在咖啡桌上稍作休息。
再过一段时间，落在桌上的阳光有了足够的休息，就会一点一点的回到窗边，再顺着透明的玻璃跳走。
它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走，稍作休息已是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