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旧梦难寻不知归处

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我仿佛回到了六年前，梦中，也有一个大雪纷飞的未央城。

那年我四岁，宋氏一族发动宫变，大兵压境，层层包围未央城，士兵如蝗虫一般冲进皇城中，迅速蚕食各间宫苑，见人就杀。

锦绣宫内，处处闪烁着刀剑的寒光，马蹄铮铮令人惊心动魄，宫人们尖叫着打砸强，卷起各种细软，慌乱四散逃走。

这一天的皇城，血流成河。

记忆中父皇把我抱到寝宫里，声音沙哑着对我说了好多好多的话，我那时候懵懵懂懂，他说的什么我大多忘了。只是依稀记得，说着说着，他就流了泪，眼泪一点点落在我的衣服上，晕染成一个个深色的圈。

到最后的时候，他摸着我的头，递给我一只白玉发簪。

我握着通体雪白的发簪，感受着上面传来的凉凉的触感，愣愣地听着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清嘉，我唯一的小公主，对不起了，从今往后，父皇只怕今后不能再陪你长大，这只发簪，本来是想要在你及笄那天送给你你的。只怕不行了。”

“答应我，你一定要听你母后的话，相信她……会保护你的。”

说着，他放下我，起身提剑就要走，冲入外面的兵戈铁马中去。

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拉住他的衣袖，挽留道，不让他离开：“父皇，不要走好不好，留下来陪清嘉吧，我怕。”

他轻轻拉开我的手，将我交给旁边老太监，最后温柔地朝我笑了笑，转身朝大殿外走去。

我连忙提起裙角跟着跑出去，大声朝他喊道：“不要——”

我陡然从床上坐起，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才发现，这是一场梦。

“不要什么？”

一个声音悠悠从身侧响起，我转身看去，刚好看到谢琰坐在不远处朝我眨眼睛，“醒了就别乱动，你身上除了有冻伤，小腿可还是骨裂了，我已经虽然替你敷药包扎过了，但是你若是再动，只怕你半条腿要废！”

他一双明眸如若秋水莹莹，波澜微漾。

听完他的话，我后知后觉，这才意识到我腿上的剧痛。

骨裂之痛汹涌蔓延而来，铺天盖地席卷全身。

我痛得轻哼。

痛感刺激下，我灵台完全清醒了，恍惚间想起，那天我穿过宫道时不巧碰上了大皇子宋漓，我和他相互看不对眼，当即说打就打了一架。

本来以他那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身子骨，是肯定打不过我的。然而他以多欺少，喊了几十号人按住我，硬生生打断了我的腿，以致我趴在雪地里起不来了。

然后……

就遇到了这个名叫谢琰的人，后来我似乎撑不住双眼一黑昏睡过去。

等疼痛稍稍缓解，我环顾一圈，入目是熟悉的景物，我所处这宫殿年久失修，四处破败漏风，门开着，外面还下着雪，寒风不时吹进来，屋中冻如冷窖。

是冷宫，也是我平时居住的地方。如今我正在自己的床上，谢琰竟把我带了回来。

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六年了。

我名李清嘉，本是蔺朝的公主。

六年前的宫变，蔺朝被推向毁灭。李氏皇族几乎被屠戮殆尽。我的父皇，祖母，皇叔，堂兄妹……全都都死在这场战乱里。

宫变是我母后宋仪连同我舅舅家一起发动的，那之后，我母后登基，建立了新朝锦朝，踏着我李家的遍地鲜血成为了锦朝第一位女帝。

她一生野心勃勃，运筹帷幄，并且从小就不待见我，何况父皇死了，她自立为帝，而我身冠的依旧是前朝国姓李，我的存在更像是对锦朝的侮辱。

后来虽然念在亲生她没有杀了我，却把我搬进了冷宫中。

……

我仔细看着坐在一边的谢琰，之前大雪纷飞，雪幕模糊了他的容颜，我没能看清他的脸。

如今仔细一看，他倒是长得五官精巧，清秀动人，尤其是生着一双丹凤目，凤眸狭长，眼睫浓丽，轻轻一眯，恍然能勾动人心。

我看着他，认真地问道：“谢琰，你到底是谁？”

“我说了呀，我是你爹。”

“……”

我叹了口气，“你能不能认真点？”

他眨眨眼，继续坚持着：“对呀，我就是你爹。”

“我不想听你开玩笑！”我有些气了，顺手捞起枕头就朝他的方向扔过去，“别看我年纪小就觉得我可以糊弄，我爹才不是你这个样子的！我不允许你亵渎我父皇！”

他眼疾手快接住枕头，以枕遮面，一双眼睛如秋水般盈盈向我眨巴眨巴着，像是有些委屈了，干瘪着嘴喊道：“乖女儿，不要这么大火气，有话好好说，怎么能跟长辈发那么大的火呢？”

我冷冷瞥了他一眼。

他倏尔笑了，笑若和煦微风，似乎可以融化世间一切冰寒。

他牵动嘴角，轻声道：“我可没有骗你呀，怎么说好呢，我是陛下新封的侍君。何况，我现在被指定来照顾尊贵的大公主你了，现在就是你名副其实的监护人，按理说，你就该喊我一声父君，我不就是你爹了，你说对不对，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