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又见毛贼

不知道老严给小胡支了什么招。小胡叫上了治安上的同事，又捎上大孙小孙，一行五六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展览公司，进门就把于和朗堵在了办公室，说是有问题要落实。说了一半，小胡的电话响了，小胡冲着电话嗯嗯两声，突然抬头看了于和朗一眼，然后压低声音，出门接电话了。不一会儿，小胡接完电话回来，问于和朗：“于总，请问您认识一个叫黄英雄的人吗？”

于和朗推了推眼镜，“不认识。”

“可是黄英雄说他认识你，你是他以前狱友的儿子。”

于和朗没答话，镜片之后眼色不明。

“哪个黄英雄？”治安上的同事问。

“文化街上开店的，绰号黄五爷，卖中式家具。”

“哦，黄五爷啊，知道知道。这个人啊，蹲过两次大狱，在我们治安上也是挂号的，他怎么了？涉案了吗？”治安上的同事又问。

小胡点点头：“我刚接到电话，黄五爷涉嫌本次的盗窃案，被我们拘捕了。刚才我同事说，他的口供里提到，是于总你给他提供了展览馆内的安保方案，有这个事儿吗？”

此言一出，所有警察都把目光投向于和朗，于和朗的脸色不好看起来：“无稽之谈，我是这次展览的负责人，文物丢了我要付主要责任的，怎么可能把安保方案透漏给不相干的人？再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黄五爷。这是诬陷。”

这个时候，治安上那个同事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听完后说了句，知道了这就回去。挂了电话就跟小胡说：“队长让我们回去开会，我们先撤了。”

小胡愣了一下：“开什么会。”

“说是有了新证据，开个联合的案情分析会，没通知你？”

小胡掏出手机一看：“哦，发通知了，是叫回去开会，我没看见，一起走吧。”说着就站起来，“于总，今天先这样吧，如果您想起来什么跟黄五爷有关的情况，给我们打电话啊。”

几人一边往外走，小胡和治安上的同事一边窃窃私语：“经侦那边从黄五爷那里查出了证据，说是能揪出来幕后那个人，你知道是什么证据吗？”

“不知道，回去开会不就知道了吗？”

大孙小孙稍微落后几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于和朗的神色。

出了门，上了车，大孙小孙开始布置针对于和朗的监视。小孙跟小胡说：“这人绝对有问题，别看他一口否认了，他肯定认识这个黄五爷。”

“你这马后炮，现在才觉得他可疑。”小胡笑话他，“监视都安排上了？”

“放心吧，兄弟们为了这个案子吃不好睡不好，大热的天折腾多少日子了，一定盯死他。”

不知不觉，案发已过去好几个周，文物展期早就到了，展览公司和香港那边开始了漫长的取证和申诉工作，警方的压力也大，加上一年一度的啤酒节开幕，治安和西海岸分局把精力放在了啤酒节上，这个案子可以说基本是刑警队在跟了。不用旁人说，刘丙智的脸色就证明了他的压力有多大。

对于和朗的监视已经有一个周了，什么都没有发现。就连老严也不得不怀疑打草惊蛇是不是起了反作用，怎么这小子反而更沉得住气了。

庄晓这一个周都没出办公室，十分听话地整理资料，虽然似乎没有那么多的材料可整理，但是庄晓是个对警察事业真心热爱的好同志，没有头绪的时候就仔细思考还缺点啥，去查资料补充。用内勤方娇的话说，这次的结案材料不用她做，庄晓都已经写完了，就差破案之后写个结果了。

大钟知道庄晓心里对那次通报批评很介意，但是最近脚不沾地的忙，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安慰她。今天大钟难得地早结束了手上的事儿，回了办公室，见庄晓在冲着白板发呆，上前问：“怎么了？”

白板上是个闭环，于和朗找了黄五爷，黄五爷把黄唯生的联系方式给了他，于和朗跟黄唯生单线联系。庄晓说：“这个闭环应该是四个人，第四个人，才是真正进场偷窃的人。”

“小胡不是说，条件符合之后，于和朗自己进场偷不就行了吗？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多越不安全。”

“跟了于和朗一个周了，也没发现他进场偷窃的证据，甚至都没发现他参案的证据。他按部就班地上下班，甚至下个周还打算去香港谈判。我觉得他不是直接进场偷的人，你记不记得小方发现的监控问题，如果他就是那个在现场的人，他一定能看到展柜上的光点，会让黄唯生想办法补救。”庄晓似乎是在跟大钟说话，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大钟觉得庄晓说起话来还是有点沮丧，知道她心情不好，“你说的对，于和朗不太像进现场的人，可能还有一个实施盗窃的人没挖出来。这个不急的，这么个毛贼跑不了，只要有了证据就能找到他。我看你很累了，今晚别加班，都整理一个周的材料了。晚上一起吃饭？你还没逛过啤酒节吧？晚上一起去逛逛吧，还是挺好玩的。”

“啤酒节啊。”庄晓有点兴趣缺缺，“我对喝酒不是很感兴趣，再说人也太多了。”

庄晓这个样子让大钟有点心疼，又换了个建议：“那你想去看电影吗？晚上我们去挑电影看吧，最近有几个片子都不错。”

庄晓仍然是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完全没有意识到大钟是在约自己。这个时候，秦海正赵义龙周大宇他们回来了，因为案子，好久都没休假了，大热的天，大小伙子们心里都有点憋气，何海滨考虑一下队员的情绪，觉得案子又有点僵住了，跟刘丙智建议，除了监视于和朗的人，明天其他人都放一天假。

刘丙智同意了。于是这帮小伙子就陆续撤回来，准备吃个饭，回去好好睡一觉。

赵义龙第一时间就去找女朋友，小胡最近新泡了个妹子，也追妹子去了。剩下秦海正和周大宇，提议去啤酒节逛逛。大钟说庄晓不想去，于是俩人又开始轮番劝庄晓。庄晓实在是闹不过他们，“你们去吧，我真的很累了，回去休息了。”说着，拿起包就要走。

秦海正赶紧拦住她：“庄，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越是这样越不能回去憋着，咱们去玩一玩闹一闹，发泄出来就好了。”

大钟也赶紧说，“是啊晓晓，就当散散心嘛。”

庄晓正要拒绝的时候，刘萍进来了，手里提了两个大袋子，“晓晓，我买了小龙虾，今晚去我那儿，我做小龙虾给你吃。”

一听有这事，几个光棍汉立刻凑过来，两眼放光，舔着脸请求萍姐收留。

刘萍翻了个白眼，很是看不上这帮蹭吃蹭喝的家伙：“想去？不能白吃，你，去打啤酒，你，去买菜，你，去买肉，我今儿个是请晓晓的，你们这么多人跟着去，就吃这点小龙虾啊？”

这都是小事，众人一声答应，立刻就分头奔向超市和菜市场。刘萍自带着庄晓回家了。

庄晓第一次来刘萍家。刘萍自己住了一个复式大开间，房间装修得温馨自然，最难得的是有个露天阳台，庄晓一见就爱上了。“萍姐，你这个阳台太棒了。”

刘萍系上围裙，正在水龙头下面冲洗小龙虾：“当初买这个房子，就是看上了这个阳台，小区没说一定要封阳台，我就留着了。”

门铃响了，是大钟他们来了。庄晓一开门就愣住，周大宇直接扛了一个扎啤桶上来。

“你们不至于豪放到这个程度吧？”庄晓眨了眨眼，很是有点吃惊。

“你呆久了就知道，夏天扎啤就是这么喝的，咱们今天有肉有小龙虾，这一桶都未必够呢。”周大宇跟秦海正合力把扎啤桶抬到阳台上，熟门熟路地开柜门找杯子。

刘萍拾掇好小龙虾，便把料理台让给了大钟。庄晓看着大钟熟练得切着肉，不由得也夸他：“师兄刀工不错。”

周大宇往嘴里丢了一粒花生米，“那是，我们大钟老贤惠了。”

都笑了，大钟丢了根香菜打他。人手多，干活快，肉腌好串成串，烤架支上。庄晓拌了两个凉菜，色香味俱全，刘萍炒了小龙虾，还做了个毛血旺。众人转移到阳台上，看着外面还没有完全落下的太阳，碰个杯，一饮而尽。

“爽！”周大宇放下杯子，就跟秦海正抢起了小龙虾，“哇塞萍姐，你这手艺真的没得说，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小龙虾，没有之一。”

刘萍歪在椅子里，笑嘻嘻地看着他：“你说我本来是约晓晓来谈心的，你们跟来做什么，弄得我们都没法说私房话了。”

“萍姐你约晓晓谈心啊，那好说，一会儿我们走了，晓晓留在你这儿，你俩说一晚上都行。”大钟一边翻着烤架上的肉，一边指挥秦海正给他放两个海蛎子上去。

刘萍不理他，去看庄晓，庄晓哪里还有空说话，吃的满嘴是油，只抽空冲刘萍竖起了大拇指。刘萍笑道：“你慢慢吃，不用跟这帮子糙汉抢，我那儿还给你留小灶呢。”

庄晓眼睛都笑眯了，又拿起杯子灌了一大口酒，辣的咳了两声，有眼泪流出来。庄晓到客厅去找纸，一帮人看着她的背影，秦海正悄声问刘萍：“萍姐，她没事吧？”

刘萍轻叹口气：“本来晓晓一直表现挺好，下个月有望提前转正，因为前两天的通报批评，这事儿黄了。”

周大宇是个粗心的，顿时就有点恼：“啥？庄转不了正？”

刘萍赶紧打他一下：“你小点声，不是转不了正，就是还得再等半年。”

庄晓回来了，大家赶紧结束了话题，庄晓看大家的样子，知道今天是大家专门来安慰她，她心里也很感动：“我没事，这两天心里有点委屈，过些日子就好了。”

见她不忌讳，大家也就不忌讳了。“庄，再等半年也没啥。这事是顾南城他妈不地道，又不是你不地道，你别往心里去，大不了咱们记着他，顾南城再有事儿犯在我们手里，一定不轻易放过他。”周大宇举起杯子。

庄晓跟他碰了一下，“顾南城那样的，就算犯事也别犯在咱手里，他妈那种人咱们真心惹不起。”

“听说他妈当了一辈子家庭主妇，平生最大的功绩就是培养了顾南城这个儿子，其实仔细想想，女人混到那个程度，就算有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也挺可悲的。”刘萍接过大钟递来的烤串，放到盘子里。

“对呀，女人总得有自己的生活重心，工作啊，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啊，都可以，就是不能把生活重心全放在孩子身上，就顾南城他妈那样的，我估计当儿子的也受不了。”庄晓拿了一根肉串，吹了吹，就迫不及待地咬下去。

这肉串真的烤的恰到好处，滋滋冒油，又软又有嚼劲。庄晓一吃也赞不绝口：“师兄你烤肉的手艺太好了。”

大钟得意地笑了一下，手上格外卖力，不多时，烤好的海蛎子端了上来，热气四溢，鲜香扑鼻。庄晓吃了一个，有点吃不惯腥味，便回过头来对付小龙虾。刘萍倒是爱极了牡蛎，连着吃了好几个，也夸大钟手艺好。

一众人吃的很欢实，尤其庄晓，眉开眼笑的，哪里还看得出那郁郁寡欢的样子。秦海正看着她感叹：“庄，你还真是个地道的吃货，碰见好吃的，再大的事儿也不叫事儿了。”

庄晓一边嘬着小龙虾的汁水，一边道：“那是，没有什么事儿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大家一齐接下半句，“如果有，就两顿。”

几个杯子碰在一起，大家哈哈大笑，再也不谈扫兴的事情，吃着聊着，人生得意须尽欢。

从刘萍家出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由于都喝了酒，不能开车，大家只好坐公交回去。周大宇住得远，先走了。大钟和秦海正抢着要送庄晓回家，庄晓觉得自己离得近，溜达溜达走回去就可以，坚持不让他俩送。他俩谁也不同意，坚持要送，于是一行三人就沿着路慢慢走。一边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后天开始，我跟刘队说，也要出外勤，你们谁带上我都行，反正我是不待在办公室里整材料了。这一个周真够憋屈的，哪有刑警一直坐在办公室里的？”庄晓喝了点酒，觉得胆气正了，恨不得现在就给刘丙智打电话。

“我带你，跟我一组。”秦海正赶紧说，“要不是之前小胡跟你一组，他怎么能逃得了监视黄五爷这活，在办公室吹着空调舒服的。”

“你想回办公室吹空调啊？那我可不跟你一组，我跟我师兄一组。”庄晓扭头看大钟。

她带了一点点讨好的笑脸让大钟心里甜滋滋的，“恩，你跟我一组吧，我们去找你说的第四个人。”

“什么第四个人？”秦海正问，几人拐进一条小胡同，这个小胡同平时比较僻静，路灯也不怎么亮，不过几人都是刑警，自然也不害怕。

庄晓把今天下午在办公室里跟大钟说的推理讲给他听，于和朗不可能是进现场的人，现场实施盗窃的第四个人还没有找到。几人正说着，前方小胡同的阴影里传来了几声拳头到肉的声音，还伴随着挨打之后的惨呼和低低的叱骂声。三人一时停住脚步，又听了一会儿，见声音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慢慢靠过去。

前后两盏路灯都照不到的地方，隐约可以看见几个人围着揍另一个人。庄晓这几天心情不好，没地儿发泄，今天又喝了点酒，自觉放纵了许多，看见这样的情景，立刻正义感爆棚，上前大喝住手，准备把人吓跑。

当然的，没人被她吓跑，施暴的几人见是个小姑娘，根本就没理会。哪怕后面看见大钟和秦海正，也觉得己方人数多，没啥好怕的，领头那个还点着庄晓说：“别管闲事啊。”

庄晓自来是不吃这一套的人，当下就握住领头的手腕，一招标准的小擒拿手就把领头的人撂倒了。后面的一看老大吃了亏，赶紧上来相帮，庄晓一脚踩在领头的身上，借力跳起，抬腿飞踢，先是踹飞了一个人，紧接着又当胸揍了另一个人一拳，打得他直不起腰来，然后又是一个大背摔，把第三个人扔了出去。

这四五个小混混看庄晓这么厉害，后面还站着两个根本没出手的男人，也不敢再恋战，扶起老大就赶紧跑了。后面的大钟和秦海正也就慢了一拍，还没来得及出手，庄晓就把人打跑了，弄得两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有点咋舌，这丫头这么厉害。

庄晓拍拍手，到墙角去看挨揍的那个，那人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一只眼睛都睁不开了。庄晓把他扶起来，问他用不用去医院。他说不用，庄晓看他身上挂彩好几处，伤的不轻，劝说他去医院瞧瞧，三劝两劝，反倒把人给劝恼了：“哎呀，警察同志，我这点小伤不用去医院，你放我走吧。”

庄晓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是警察？”

挨揍的人也愣了，庄晓拖着他走到路灯底下，仔细看了看，恍然想了起来：“乔大毛！”

那天在文化街，由于乔大毛的出现，搅了庄晓和小胡对黄五爷的试探计划，后来在派出所里，还想装伤不录口供，庄晓对他印象倒深，揍得鼻青脸肿的也认出来了。认出来之后立刻一巴掌拍到脑门上：“你怎么出来了？”

乔大毛也有点委屈：“我怎么不能出来，我又没真偷着。”他对庄晓的印象也很深，这女警的手劲儿很大，掰得他的肩膀到现在还没好。

庄晓看他缩在墙角惨兮兮的样子，虽然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也有点于心不忍，嫌疑犯也是人啊。于是庄晓踢了踢他：“起来，我带你上医院包扎一下。完了你好好说说，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乔大毛觉得自己真是倒了血霉，先被人揍了一顿，又碰上了这个母夜叉。缩在墙角不肯起来：“我不去医院，我没钱。”

秦海正来了气，“你别给脸不要脸啊，会不会好好说话。”

“警察同志，我真没钱。我就是因为没钱还债，才被他们堵这儿揍的。”乔大毛窝窝囊囊的。

大钟低声问庄晓，“你怎么认识他的？”

庄晓暗叹口气，“那天我和小胡在文化街上摁了个小毛贼，就是他，不知道怎么这么快就放出来了。”说着看看四周，“乔大毛，你起来，跟我走，不去医院也行，前面有个便利店，去买点创可贴。”

便利店里，庄晓不光买了创可贴，还买了碗粥和热乎的包子，因为来的路上，她听见乔大毛的肚子叫了好几次。她想他是饿了，没钱吃饭。

果然，乔大毛见着包子比见着什么都亲，三两口就吃了，再看庄晓的眼神就不一样了，傻笑了一下：“警察同志，你真是好人。”

那眼神，让大钟和秦海正看着那么不舒服，都想揍他了。庄晓问他：“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呃，我也没真偷着，而且那个失主也不去报案，派出所没法处理我，就关了我15天，把我放了。”

庄晓没想到老邱真的没去报案，可见这些小商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挺重的。“然后呢？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哦，那些人是高利贷的，我欠了他们钱，这不关了15天吗？他们以为我躲债去了，今天我一放出来，他们就找上门来。我说我被拘留了他们也不信。”

“你欠了他们多少钱？”

“不多，就两千块钱，其实我能还上的，要不是。。。”乔大毛没说下去，庄晓知道他的意思，要不是在文化街上被她摁住，乔大毛偷了鼻烟壶就能还上钱了。庄晓觉得这种小毛贼很烦，真是跟他说多了就来气，不过，庄晓转身走之前，还是给了乔大毛二百块钱：“先拿着这钱吃饭，找个包吃包住的饭店干一个月，钱就还上了，再让我碰上你偷东西，我就把你两个膀子都撅折了。”

乔大毛看着钱，有点发愣，他完全没想到庄晓会给他钱吃饭。庄晓把钱塞给他，转身就走，乔大毛赶紧叫住她：“警察同志，你留个电话吧，我好还你钱。”

庄晓头也没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