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屈辱
祖美凤等来了件天大的好事，这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厂里要招一批新工人，原来的临时工可优先转为正式工。祖美凤在这次的名单之列，这下不但工资要上涨，以后的生老病死都会有人管，最重要的是在别人面前，能够扬眉吐气，再不需特别在意别人的脸色了。
星期天休息，祖美凤特意打扮了下，她要到分管这事的领导家去拜访一下，同时也十分迫切的想打听出具体的批准时间。那天，大头跟着要去，要是平时，祖美凤不可能带他去，这个淘气鬼，去了还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可这次好像太阳是西边出来了，祖美凤不假思索的就爽快答应了，这可能是她那天心情实在太好了的缘故。
祖美凤特意给大头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当然这衣服也是旧衣服改的，但仍然能看出这身衣服，是女孩先前穿旧的。
这位领导家在口字的西边。祖美凤轻敲了敲他家的门，开门的是女主人。她看见大头后，言不由衷的假心假意的夸张的赞了大头几句，然后就叫大头到院子中去玩，她家的两个孩子也在那里玩。
母亲留了下来，她有要紧的事要求人家。
那女人丰富的表情和夸张的表现，一古脑儿喷到他脸上的热气，确实将大头吓坏了，他本就想溜了。
院子不大，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正在那里玩耍，这是主人家的两个孩子。
男孩的年龄上要大一些，是哥哥，两个穿的体体面面，一看就知道家庭经济状况不错。这两个小孩玩的正起劲，忽然见一个陌生的小孩怯生生的走了过来，穿着旧衣服，而且还是女孩的衣服，两个小孩心中就萌生了恶作剧的想法。
双方对视了几秒，仗着在自己的家里，又有哥哥在身边，小女孩任性了，她向大头奔去，要大头给她当马骑。
大头当然不愿意，就愣在那里。但那个男孩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一个穷小子，陪你玩就不错了，还不愿意，这由得了你吗？他跟了过来，站在大头身边，睁着大大的眼睛怒视着大头。
大头感到了害怕，想喊母亲，可又不敢喊，只得屈从了这种压力，趴了下去做了人马。可这个小女孩实在太任性，一会儿嫌他爬慢了，一会儿又嫌他爬快了，还不停的用小手捶打大头的背。嘴里唏唏哈哈，那得意洋洋的劲，大头小小的心灵，被这种得意洋洋揉搓的快要碎了。
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大头就决心反抗。只见他爬着爬着的时候，突然一下四肢就紧贴了地面，然后迅速的一发力，四肢又一下立了起来，并且腰这个部位还猛烈的一扭，就像暴怒的狮子摔头似的。这一立一摔，小女孩坐不住了，从他的背上摔了下来。
小女孩躺在了地下，四脚朝天的在那里哭着撒泼。趁这当儿，大头迅速地站了起来，心里真是乐开了花。可还没等到他咧开嘴乐一下，那个男孩又冲了过来。
他一把薅住了大头的衣领，然后顺势的双手抱住了他的颈，快速的伸出一条腿，腰一扭，猛一用力，他想绊倒大头。
不能再示弱了，大头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左挡右挡，硬是没有被他绊倒。可他的衣服不争气，那是小姐姐们的旧衣服改的，皱巴巴又紧贴了身子，哪能经的起这样的拉扯，几个回合较量下来，传出了一声沉闷的“吱啦”声，大头的衣服，肩头那块被扯了个窟窿。
衣服破了，就没得穿了，这还是小事，弄不好会遭母亲的一顿毒打。
大头急眼了，只见他猛的一缩身，挣脱了那男孩，可一只袖子又被生生的扯了下来。这下，大头彻底暴怒了，他迅速的后退了几步，再快速的朝那男孩冲了过去，愤怒的一拳头狠狠地砸在了那男孩的头上。这突然的一击，男孩受了痛，不再张狂了，裂开嘴哭出了声。
这二重的哭声，传到了屋内，立即招来了女主人。看到自家的两个孩子，一个躺在地上，一个躲在树下，都裂开嘴在哭。这情形，女主人不淡定了，一改初见大头时那种假装的温和，竖起眉毛，板起面孔，圆睁了眼睛，用近乎咆哮的语气大喊了起来：
“哪来的野孩子，敢跑到我家里来撒野！”
大头这时什么都不在乎了，镇定中全没了胆怯，对女主人怒目而视。这小小的年纪，怎么就有了这样的胆量！
有母亲过来撑腰，那男孩不哭了，奔过来朝大头打了一拳。
这次，大头没还手，只是怒视着他。
这凶狠的眼光，那男孩胆怯了，他住了手，再次求助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又哭了起来。
女主人不是愤怒了，而是暴怒了，她几乎失去了理智。自己的年龄多大，大头的年龄又有多大，这些她全忘了，自己走过来，拧住了大头的一只耳朵就向外拖，嘴中还一个劲地叫骂：
“有人生，无人教的东西！滚……滚……滚出去！”
被拧住了一只耳朵，为了减少负痛，大头本能的歪了头，掂了脚。可能他被这阵势吓住了，更可能是耳朵根处太疼，大头“哇”的一声也哭了出来。
祖美凤跟着女主人后面，几乎是一道出来的，她目睹了这一切，按理说，她要奔过来护着自己的儿子，跟女主人理论一番，大人怎么能打小孩！
当着她的面，破口大骂，动作粗鲁，是人都忍不了这种屈辱！
可祖美凤那天就是好脾气，一点儿都没动怒的样子。可能是有求于人家，也可能是复杂的心理，自己顽皮的孩子先打了人家，自己这边理亏……她不但不护着自己的儿子，还不分青红皂白的要大头赔个不是。
自己的母亲不帮自己，还要他向别人赔不是。大头的犟劲上来了，他索性不哭了，用脏兮兮的小手抹了抹眼泪，傲气十足的抬起头，怒视起自己的母亲。
大头的这神态，祖美凤感到下不了台，刚才还风平浪静的脸上出现了怒容。只见她杏眼圆睁，粗暴的拖起大头，一定要他向女主人赔个不是。大头就极力地反抗，手和脚都用上了。这样，祖美凤就更加的狂暴了，抬手就打了一下大头，想让他屈服。可忙乱中，祖美凤的一次滑手，成就了大头，他一溜烟的从院子中逃走了。
大头跑了，祖美凤按压住自己心头的怒火，自己替孩子赔了个不是。但这一份难堪，大头还是要偿还的，祖美凤不可能轻易饶了他……
祖美凤匆匆地赶回家，可大头并不在家中。无处泄怒的祖美凤就将这把火撒到了四个丫头的身上。这四个可怜的丫头，无缘无故的受到了一番责骂，吓得就像秋天挂在树上的枯叶一般，瑟瑟发抖。
自从刘文钊死后，祖美凤娘家一次也没回过。她是个极要强的人，这条路是自己走的，她不想娘家在同情她的过程中，又对她指指点点。特别是想了歪招后，就更不想和娘家人走动了。不能让自己的丑行，玷污了家人。
自己破罐子破摔，那是自己的事，这是情非得已，没有办法的事。一分钱难到英雄汉，韩信还受跨下之辱呢，就连一代女皇武则天，也不得不伺候起父子二人。她是个平头百姓，而且还是个寡妇，五个孩子要她养，只能是收起那份硬气，屈辱的生活。一旦孩子长大了，她就……她就……
祖美凤只能是展望未来。韩信受辱的故事，武则天伺服父子两人的故事，都是刘文钊生前说给她的。
她不和家人联系，难道家人就不和她联系！父母在队上种田，抽不开身常来看她，但妹妹祖美娟是教师，星期天能抽出空来，于是，这看望祖美凤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她身上。
祖美娟每次来，都会带上很多吃的东西。
孩子们乐坏了，争着和小姨亲，有时还会把内心中的秘密悄悄的告诉她。祖美凤的那点见不得人的丑事，就是刘惠芳悄悄告诉她的，这让她吃惊不小。可是，她不敢当面说姐姐，只能将这事深藏在心中，不告诉任何人。
每次小姨祖美娟一来，大头就高兴的不得了，从母亲这里没得到的母爱，在小姨这里却得到了。小姨很喜欢他，只要手里的东西一放下，她就将他拉过来，抱他，亲他，时间许可的话，还带他到街上买糖果。
这可是独一份的，四个姐姐可享受不到。
祖美凤内心中当然盼妹妹来，不管怎么说，孩子们有几天好日子过。可她又非常的矛盾，怕自己的丑事被妹妹知晓了。这倒不是祖美娟多么的饶舌，她是当心邻居那几个碎嘴的长舌妇，还有那疑神疑鬼的大女儿刘惠芳，说出她最恐怖，最不愿让人知道的秘密。每次祖美娟来，祖美凤都没给过什么好脸色。她想用这样的方式，气走妹妹，让她迅速的离开，这样她就没空闲和别人扯了，她的秘密也就保住了。
这当然是一种自欺人的把戏，纸是包不住火的。她的大女儿已经将她的丑事告诉了祖美娟，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祖美娟可不管姐姐的什么脸色，该来的时候还是来，她是可怜这几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