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郁钧剑:歌唱改变命运
从艺40年,感受生与死,看淡名和利。
“我是郁钧剑。”坐在BJ香格里拉酒店大堂,这位曾凭借《什么也不说》、《说句心里话》、《当兵干什么》、《家和万事兴》等一系列脍炙人口的歌曲红遍大江南北的军旅歌手,用最平常的5个字介绍着自己。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对我是比较熟悉的;七八十年代出生的人,对我就有点陌生了;现在的‘90后’,估计很多都不知道郁钧剑是谁了。”郁钧剑毫不避讳地说。不过,饭店一位“80后”服务员见到客人中有郁钧剑,出于仰慕,还是给了他一个“特殊待遇”——免费为其柠檬茶配搭了一小杯牛奶。郁钧剑得知后,意外地笑了。
歌唱改变命运
到2011年8月,55岁的郁钧剑从艺正好40年。1956年,郁钧剑生于广西桂林的一个书香世家。父亲是机械工程师,母亲是妇女干部。郁钧剑在家中排行老二,还有一个哥哥。虽然从小就喜欢唱歌,但他根本没想到这会成为他一生的事业。
1971年,郁钧剑正在广西师范大学附中读书。当时,各地文艺院校的停办,让文艺队伍出现了青黄不接的现象,加上“革命样板戏”普及的需求,各文艺团体开始自行招收学员。此前一两年,广西壮族自治区歌舞团、京剧团都曾到广西师大附中招过生,但郁钧剑因“有海外关系(祖父的四个兄弟都在海外从事飞机制造行业)”,每次都被拒之门外。以至于后来他开始认为,只有“上山下乡”才是自己该走的路。临近初中毕业时,GL市文工团学员队来学校招生。老师将招生工作委托给已是校***思想文艺宣传队队长的郁钧剑负责。此后几天,郁钧剑认认真真地带着一群满怀憧憬的同龄人去考场,等大家考完了,又认认真真带着他们离开。一位监考老师看在眼里,觉得奇怪,终于在最后一天叫住他:“你怎么不考考?唱支歌吧!”“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短短一首歌,郁钧剑唱了不到5分钟,命运却从此改变——他被文工团学员队录取了。
进入学员队后没多久,郁钧剑就正式加入桂林歌舞团,学起了声乐。声乐老师对他的评价是:条件不一定是一流的,但乐感一流,很难得。而这种难得的乐感,也为郁钧剑带来了人生的另一次机会。
1978年,一家香港唱片公司老板来到歌舞团,为该团的歌舞剧《刘三姐》录制专辑。就在等待剧组主演从外地返回时,这位老板无意中看到了郁钧剑的独唱表演。他当即找到歌舞团团长:“我要录这个人(的专辑)!如果答应,我还可以给你们团加送一台电子琴!”脚踏的电子琴,这种当时全广西都没有的时髦乐器,最终让团长动了心。
一盘磁带,10首歌,录了10天。《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牧羊姑娘》……时隔30多年,郁钧剑仍对录制过程中的点点细节记忆犹新,谈到兴头处,甚至会眯起眼睛哼唱起来。郁钧剑回忆说,当时,那位香港老板一定要他在专辑中录上一首《洪湖水浪打浪》,他一听,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录,这是女歌,男声没法唱的!”“郁先生呀,你不懂啊,你们没有市场(意识)。什么男歌女歌,香港人、台湾人都不管的,老百姓爱听什么,我们就给他们唱什么。”香港老板一着急,用一口“香港普通话”做起郁钧剑的工作。最终,这盘取名《洪湖水浪打浪》的专辑销量很好。“我后来听说,很多人从香港回来时,甚至会将它藏在行李中想混入关,海关的人刚查出时,还以为是黄色录音带,可仔细一听,里面录制的却是好听的中国民歌。”
就这样,郁钧剑成了中国第一位在海外出个人(磁带)专辑的歌手,也是第一位与海外唱片公司签约的歌手。但当年,还没等专辑出版,郁钧剑就已经离开桂林歌舞团前往BJ了,他希望找到更大的舞台。
数秒钟的煎熬与考验
1979年3月的一天下午,在BJ新街口豁口小七条九号院的二楼,郁钧剑面对总政歌舞团的各位招考官演唱了两首歌:一首是俄罗斯民歌《三套车》,另一首是当时很流行的歌唱伟人的《假如我是一只鸿雁》。第二天一早,他便接到时任总政歌舞团合唱队副队长陆德培的电话:“小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昨天的考试通过了。”说来奇怪,郁钧剑考歌舞团每次都是一次过。1975年,他凭一首《乌苏里船歌》考上了总政军乐团,但也是因为家里有“海外关系”而未能成行。而1979年,中国已步入改革开放时代,“海外关系”等政治限制少了很多,这帮助郁钧剑最终走入总政的大门。
刚到总政歌舞团时,郁钧剑是在合唱队。那时,总政歌舞团的节目以“宏大”为主,一台2小时的晚会,百余人的大合唱就要占去三四十分钟。留给独唱的时间非常少。而在歌舞团,像李双江、寇家伦这样有独唱实力的人又太多。不过,郁钧剑算是幸运的。因为他有在香港出版独唱专辑的“资本”,进入总政没几个月,就有了独唱的机会。“最初是到张家口802军事大演习、云南扣林山等部队慰问演出;到1983年,赶上团里‘培养新人’,我也有机会正式登上了大舞台。”
郁钧剑清楚地记得,在老政委乔佩娟、副团长胡德风以及合唱队老队长王莹波等人的坚持下,他终于独立登台。“当时团里排练场有块黑板,每天都会标注类似‘下午×点,某某合乐’的字样,而我的名字上,总会莫名其妙地被人画上叉。为了能上台唱个独唱,我确实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正式演出那天晚上,郁钧剑站在舞台上,当大幕徐徐拉开,看着台下满满的1000多名观众,他的心似乎一下子被填满了,
“什么都忘了,没什么比这更激动的事情了!”《送别》、《少林少林》两曲歌毕,沉沉的大幕徐徐拉上,郁钧剑退到场边,站在台口,等待,心跳得像快要从胸口蹦出来一样。“那时不像现在,一个人站在台上自说自话,就能一首接一首地唱下来。我们必须在大幕落下后退到场边,舞台监督会观察台下观众的反应,如果大幕完全合拢后掌声还能持续数秒,才能重新拉开大幕,歌手再次登台。这数秒钟,对歌手而言,无疑是一种煎熬和考验啊!”还好,郁钧剑等到了大幕重新拉开的那一刻。王队长说:“小郁啊,大幕拉开了,就意味着你胜利了,什么闲言碎语都不要听了。”
巅峰时刻激流勇退
走上独唱道路的郁钧剑,此后可谓顺风顺水。他不断地参加全国全军的各种大型演出,20次参与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还出访了40余个国家和地区进行演出,录制了40余种独唱专辑。他将美声、民族、通俗等唱法糅和在一起,演唱风格得到越来越多人的喜爱。但就像任何硬币都有两面,郁钧剑虽然“红”了,但也被推进了各种争执的漩涡。“谁排(名)在前谁排(名)在后,谁上了春晚谁没有,谁多唱几句谁少唱几句,这种看起来毫无意义的争执,在文艺团体中却不时发生。”郁钧剑无奈地说。其实,对于这些所谓的荣誉,郁钧剑并没有看得太重。“我一直牢记父亲在我赴京时的临别赠言,老子《德道经》中的一句话‘一慈二俭三不为天下先’。”1990年,他甚至将这种心情,写成一首题为《无所谓》的新诗:
一次成功是一次呕心沥血的跋涉
走不到头的太阳,永远只能张望
满眼的金光是密密麻麻在飞溅的创伤
获奖的喜悦如同一炉报废的钢
拍纪念照时有一把一只腿短的椅子
偷偷把胸前的红花垫在下面以免摇晃
自己懂拿自己寻欢作乐的时候
便在无所谓里诞生了洒脱
即使有如此平和的心态,但矛盾还是无法绕道而行。郁钧剑唱了大量军歌,其中在春晚上演唱过的《小白杨》和《说句心里话》,一直在歌坛上有着“到底谁是首唱”的争议。当记者就此事问他时,郁钧剑先是闭口不谈,再三问,才开始“答非所问”:“首唱这个概念,是在1993年毛宁和张咪因争唱《蓝蓝的夜,蓝蓝的梦》打起版权官司后,才在中国文艺界兴起的。在此之前,任何一个作曲家都会将自己的作品推荐给不同的歌者,希望大家都唱,而这是当时文艺界的常态。那时候中国没有版权意识,谁唱红了归谁。而在我们总政,常常是一个总谱多人唱,也没有什么谁先谁后之分。大量功成名就的歌唱家,都经历过首唱者和传唱者成功之间的矛盾。”1999年,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针对此事开导他:“任何一件事,两个人同时做,总有一个吃亏,总有一个占便宜,看你是愿意吃亏还是愿意占便宜。在这个问题上你要想开些,毕竟50年后,谁还记得谁啊!”听了这些话,郁钧剑豁然觉悟,并开始了思考。
也是在那年,郁钧剑在杭州的一次演出结束后,被一群孩子围了起来:“郁叔叔,给我签个名吧!”郁钧剑一愣:“这是我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叫我,此前,大家多是叫我‘郁大哥’,最多叫一声‘郁老师’。”紧接着,有个孩子说:“我爸我妈最喜欢听您的歌了!”敏感的他知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一个时代就要过去了。他由此萌生了退意。2000年,郁钧剑递交了转业报告。总政一直不批,直到2002年12月,他才从总政歌舞团转业到中国文联。郁钧剑在正当红时果断地离开,让许多人始料不及。老政委乔佩娟至今说起此事,还十分惋惜:“小郁就是这样‘任性’,说打报告就打报告,说走就走了,他的离开是我们军队文艺的一大损失。”
人生三大乐事
其实,郁钧剑也未必舍得那个舞台。2002年9月,他还写了一首词《渔家傲·炉灶破了》,其中用“谈何易”、“时犹豫”、“心无底”,来表达自己离开演出团体前后的复杂心态。
转业到中国文联后,郁钧剑担任文联演艺中心主任,在此后的9年间,他在那里寻找到了更新的舞台。“文联有一个优势,下面11个协会聚集了各界的文艺专家。在这里,我可以负责组织全国的各种大型活动。比如,每年的全国文学艺术界春节大联欢‘百花迎春’晚会;‘百花芬芳’建军80周年的8场系列演出周、建党90周年的9场‘党的旗帜高高飘扬’系列演出,等等。通过这个平台,我结识了不少朋友,也积累了更多的创作感受和生活体会,具有了更大的人生价值。”
忙碌工作之余,郁钧剑也非常享受现在的生活,他形容自己的生活有“三乐”:读好书、交好友、喝好酒。
读书对郁钧剑来说,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情结。郁钧剑的祖父在新中国成立前做过福州中华职业学校校长,也在上海大学里教过书,对诗词书画非常精通。受家庭的影响,郁钧剑从小就酷爱读书。抗战时期上海沦陷,祖父到桂林担任全国厂商会迁桂联合会主任,“听母亲说,当时家中有3间书房,里面全是装满了书的书柜。新中国成立后,祖父将书都运往上海,只剩下空空四壁。那时,我就常常望着空屋子想,什么时候我也能把他们装满?”这种情结,后来一直影响着郁钧剑。从十几岁参加工作起,他就开始“玩命地买书、读书、藏书”。如今,最令他满足的是,家中已有近40个书柜,藏书近万册,“满满当当的书,积攒着我半生的最爱,它们都已经沉淀在我的生命中”。
爱书、敬书的郁钧剑也同样喜欢创作。如今,他已经出版过5部诗集、2部散文集和2部书画集。在最近出版的诗文集自序里,他写道:“后来求全在歌坛的名利场上,于快乐与不快乐中拼搏,写诗也就成了一种慰藉。如今到了已经泰然于快乐与不快乐之间的年纪了,写诗便没有浪漫与激动,也就少了许多灵感。”少了“灵感”的郁钧剑又开始进行书画创作,并于1993年6月和今年6月在BJ中国美术馆举办了两次个人书画展。
不过,颇具文人气质的郁钧剑在交友方面却多了几分“江湖气”。他看重朋友情意,喜欢和朋友喝酒交心,现在与他相处的朋友中,大都与他醉过酒。“我一直对‘君子之交淡如水’不认可,君子之交就应该‘浓似酒’。”对于郁钧剑的“喝好酒”,好友黄宏很是感慨:“酒桌上我觉得郁钧剑的风气是最正的,也是最不正的。所谓最正,是说他能喝也能说;所谓最不正,是谁的酒他都能劝下去,即便这个人不会喝酒。”李双江也感叹:“郁钧剑喝酒很豪情,酒量很大,但他喝酒能喝出点文化来,喝出点文章来,还能喝出点诗情来。”郁钧剑说,自己交友从不在乎其身份和地位,和朋友之间也无拘无束。他曾经打电话到黄宏家,一听接电话的是黄宏的妻子小洁,便捏着鼻子说:“宏宏在家吗?”吓得黄宏“一身冷汗”,以后更以“郁哥哥”回敬他。
郁钧剑有一个幸福的家,妻子是海军总医院的医生,因为不是圈里人,平时非常低调。“我们是通过家里人介绍认识的,当时见面我有一见钟情之感,后来就结了婚,女儿也长大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