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苏醒的记忆
顷刻间，天崩地裂，炽热的熔岩从裂开的天缝中沸泄而下，火舌吞噬了地狱树干燥的枝叶，顺着千沟万壑汇入血河。
在血河中挣扎万年的灵魂，宛如飞蛾扑火般纵身跃入扑腾的热浪中，刹那间变成了一道黑烟，像是解脱，又像是自愿把这一切罪恶的根源终结在火焰跳动的灵魂深处。
晚笙的眼睛里映着漫天火光，她艰难地趴在地上匍匐着前进。
肺里的空气似乎被黑烟驱赶的没有容身之处，晚笙的嘴唇发白，耳热头晕，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水，又飞快地被热风蒸干了。
热……好热……
浑身上下仿佛都没了知觉，只剩烈火焚身的苦苦煎熬。
这是报应吧！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烧焦的尸体戳在地狱树的枝杈上，被蔓延过来的火舌卷入，风化成灰。
也好，这样，一切都能结束了。
她想着，还傻傻的咧开唇，对着漫山遍野的火光，微微一笑。
可惜，她没能如愿。
是梦，她醒了。
她不知是该遗憾还是该庆幸。
梦里那真切的炽热感似乎还未褪去，她掀开眼皮，望向远处的悬崖峭壁。
她的瞳孔瞬间被漫天火光迷了眼。
山火肆虐横行，长长的火线连接着天边的火烧云，将整片天空染成暗红色。
梦里那烈火燎原的场景竟在现实中映现了！
晚笙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
这一切都不再是幻像，比梦里清晰万倍的感官在刹那间有了知觉。
晚笙听到飞沙走石的呼啸声，灵魂解脱的一声声喟叹，以及在炮火连天的虚空中，那宛如惊涛拍浪的厮杀声。
晚笙的脑袋就像被撕扯开天穹的裂缝，无数的记忆碎片强扯着她的神经末梢汹涌灌入，扭曲而又逼真的画面在她眼前一幕幕回流。
她凄厉而又绝望地尖叫了一声，而后倒在了地上，无比痛苦地抱着快要撕裂的头颅，像垂死的蚯蚓一样缩成一团，抽搐得面目狰狞，满地打滚。
“你救了我还收留我，你们人…不是有一句话叫做‘受人之托终人之事’吗，我想帮你结束你的痛苦……”
“我觉得自己好没用，我明明是个神，却保护不了我想保护的人……”
“我确实不懂你，那么我从现在开始了解你，你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你可以和我说说心里话……”
“笙笙，对不起，本来想陪你一辈子再走的，没想到……”
“笙笙，听说学校要组织春游了，我陪你一起春游后，再回去吧。”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笙笙，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
…………
晚笙痛苦地几欲昏厥，她呜咽着，嘴里无意识地一声声喊着“云曦……云曦……”
她的泪水汹涌直下，顺着鬓角跌落在尘土里，碎的四分五裂。
大火，似乎从她的灵魂深处燃烧起来，她什么也看不见了，满心满眼都是烈火灼烧的痕迹。
“对不起……云曦，对不起……”她求饶似的哭着，仿佛那个名字是一剂良药，叫着喊着能减轻她的痛苦。
虚空中战鼓擂鸣，声势浩大的厮杀还在继续，不断有残破的灵魂从云端上坠落，跌入空谷，从底下传来不甘心的惨叫。
不知过了多久，晚笙的神智稍微清醒了一点，她睁开黯淡无光的眼睛站起来，沿着山道，跌跌撞撞地一路向上。
这座山顶直耸入云，她想爬到最高处，看一看那震耳欲聋的厮杀声来自何处。
喷薄而出的山火不断从云上飞溅而下，崩裂的巨石疾驰而落，有几块滚烫的碎石几乎险险地紧贴着她的身侧，擦肩而过。
她身上的那块保命的玉佩，也不知在何时碎成了两瓣，失去了保护她的能力。
这条烈火纵横的山道，已经成了夺命的炼狱，火舌卷过之处，骨化形削，再无任何生命迹象。
而她，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
所有的散魂恶鬼都在往山下逃匿，可也只有她，拖着残破的身躯，一个俗人，一条贱命，一步一步向上爬。
她的眼角还攒着未干涸的泪痕，身上被火星燎开一道道伤口，成了永远去不掉的伤疤，可她却还在咬牙坚持着。
她深觉，在那云端之上，有着她的宿命。
或许……
孤注一掷的勇气，确能获得希望的怜悯。
曾经，在她无聊至极时，试过几千遍一直走不到穹顶的山路，此刻拨云见日，冥冥之中似乎指引着她避开飞来的巨石，一路向上。
不多时，她站在了最高处。
她看到了惊涛骇俗的一幕。
云层之上，擂鼓连天，苍穹中劈开的裂缝散射出万道金光，雷霆裹着邪风簌簌而下，神兵罗刹，孤魂灵兽，在暗空浮云里，恶华和神道交织在一起，厮杀的灵魂前赴后继，刀光剑影沆瀣成气。
而在这腥味弥散的云野中央，有两股恐怖的力量缠斗在一起，黑白交织的剑芒，如浮光掠影般激荡开来。
晚笙揉着眼睛仔细端详，这才看清楚，那是两个一黑一白的身影在相互抗衡，他们身上那撼天动地的力量，似乎顷刻间就能将整个鬼域覆灭。
晚笙认出了他们，一个是鬼域之主妛閩王，一个是云曦的未婚夫凌宇。
他们两人，斗的不死不休，却长得一模一样。
晚笙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她的内心濒临绝望，就像是灵魂被强行分裂成两半的扭曲。
她根本无法把这两张脸重叠在一起，因为他们两个人，善恶泾渭分明，一张脸让她心生爱慕，一张脸却让她惊惧万分。
可这又如何呢？
她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类而已，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情绪变化，
——不论在哪个世界。
她疲惫地望着浮空，心里默默地想：
终于，要结束她可悲的一生了。
她做了很多错事，隐瞒真相，逃避现实，背叛朋友，甚至差点毁掉天上的神明！
她的心早已被悔恨折磨地不堪负重，若不是遗忘的自我保护，她早就郁结自殺了。
她丧尽天良，坏事做尽，她才是那个应该被关在十八重地狱里活活折磨致死的罪人！
这个世界善恶颠倒，她尚能苟且偷生，可她不愿了，她不想要了。
她希望凌宇能赢。
而后救出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云曦。
而后处决她。
她不求生，只求死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