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消失的生命线
再醒来时，入眼是熟悉的浅灰色的窗帘，风从窗洞里灌进来，掀起窗帘的卷边，窗外已是灰蒙蒙的一片，不见一丝光亮。
晚笙不无遗憾地想，又是一个夜晚来临，而她还安然无恙地活着。
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耳边却突然传来女孩黄鹂般婉转的嗓音。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晚笙机械地转过头，迷茫的视线撞入那双秋水盈盈的金眸中，刹那间浑身的细胞都觉醒了，传来微微钝痛的感觉。
“你？！”晚笙嘴唇发干，一时脑袋空白。
“怎么了？是不是很疼。”女孩眉心微蹙，清澈的双眸浮动着担忧的神色。
晚笙大脑中的指针终于开始走动了，她梳理了一遍思路，猛然惊起，发白的指尖摁住女孩雪白的胳膊，焦急问她：“你刚刚是不是出来了？你有没有被那男人看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女孩吃痛，肩膀不自觉瑟缩了一下，喊到：“诶！你快放手，好痛！”
晚笙讪讪地收回手。
女孩偷盱了一眼晚笙的脸色，才揉着手臂，说：“刚刚我听你的话在这屋里待着，突然听到一个男人大声打骂的声音，还有墙壁砰砰的撞击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声音让我浑身不舒服，我就透过墙壁窥探了一眼。没想到看到有个男人在打你！！”
女孩说到这里握了握小拳头，小脸上满是愤怒，张牙舞爪的，像只炸毛的小猫咪。
晚笙下意识安抚地揉了揉她的手背，女孩眨了眨眼，接着说：“你救了我还收留我，你们人…不是有一句话叫做‘受人之托终人之事’吗，我就想着结束你的痛苦，于是我把他杀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晚笙眼里少见的掠过一丝笑意，打趣道：“这话可不是这么用的。”
女孩自知犯了蠢，吐吐舌头到：“诶呀，你们的文字和含义都太复杂了，我肯定会弄错的嘛。”
晚笙听她撒娇般的解释，刚想教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突然神色一凛，瞳孔收缩，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你刚刚最后一句……说了什么？”
女孩茫然：“我肯定会弄错的……啊？！你干嘛？好疼！”
晚笙无意识地紧锢着她的手臂，面目扭曲地逼问道：“不是这句！是上一句！你把那个男的怎么了？！”
女孩被她吓了一跳，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委屈巴巴道：“我把他杀了呀，就是结束了他生命的意思，难道我又表达错了？你放手啊，好疼！”
“杀了？！”晚笙像整个人被抽光了力气，垂下了手臂。
她的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一遍遍地反问着“杀了吗？死了吗？结束了吗？”
女孩有点害怕，这个样子的晚笙像是疯了一样。
晚笙的眼睛闪着明明灭灭的光，她突然赤着脚跑出去，连滚带爬打开房门，看向刚刚男人打她的地方，那里空无一物，只有几滴凝固的血粘在地板上。
女孩跟了出来，却不敢靠晚笙太近。
此刻晚笙的眼神让她感到害怕。
像是一团在黑暗中蛰伏的火种在即将爆裂的边缘。
晚笙没有回头看女孩，而且死盯着那几滴血问道：“你怎么……杀的？尸体呢？”
女孩抿抿唇，似是怕惊扰到晚笙的情绪，瑟缩了一下小声道：“就像你们说的气体那样蒸发了，融入空气，悄无声息的。”
“蒸发了？”晚笙用手臂捂住眼睛，喃喃自语。
她的唇角危险地向上扬起。
那个男人死了吗？
诅咒了这么多遍，终于死了吗？
变成了气体蒸发了，连一根头发都没留下。
他当时的表情会是怎么样的？
害怕？慌乱？还是吓晕了？
真是一出好戏啊，这轻描淡写的死亡多么弥足珍贵啊，她真想看看回放好好将这一幕珍藏。
客厅里诡异地安静了几秒，只听见钟表滴答滴答的走动声。
一口憋了很久的气终于慢慢吐了出来，像是淤积在胸口很久很久，甚至掺杂了血的味道。
晚笙回过头，她又恢复了漠不关心的模样，冲着女孩微微一笑，道：“别害怕，我刚刚只是有点不敢置信而已。”
女孩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事，会被讨厌呢。
此刻晚笙才感觉到被踢打的伤口因为她大幅度的动作致命的疼，她看了一眼桌上凉了却未动分毫的饭菜，脸上露出一抹嘲弄的笑。
她径自走过去坐下，一口一口扒着饭，还招呼女孩一起吃。
女孩不是一般人，进食是多余的事，但是看晚笙吃的这么开心，她也忍不住尝了尝，瞬间喜欢上了这种美食。
大自然的东西摆上餐桌竟别有一番风味，女孩一边惊奇一边学着晚笙的样子，拿着筷子夹菜。
晚笙瞅见女孩摆弄筷子的笨拙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今天真是她最开心的一天。
女孩被她笑的面红耳赤，又不甘心自己夹不起来，于是用筷子偷袭晚笙夹住的肉。
两个女孩在餐桌上嘻嘻哈哈地打闹着，一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景象。
破败的窗户里荡出一串串清脆的笑声，将黑夜打的措手不及。
这顿饭吃完后，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都对彼此熟悉了起来，生疏的气氛消失了，两人也不再小心翼翼地相处，像最普通的朋友那般说着俏皮话。
晚笙还知道了女孩的名字，那是个很好听的名字，一如晚笙所想的那样，唤作：云曦。
云曦云曦，云层中洒下的第一缕晨曦，涤荡人间的尘埃与黑暗。
人如其名。
两人窝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云曦总是咋咋呼呼地叫起来，对电视里上演的剧情感到不可思议。
晚笙将这个世间她所知道的东西都讲给她听，云曦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总是有许多精灵古怪的问题，逗得晚笙直笑。
她从来没有讲过这么多的话，好像这一年攒下的话都在今夜吐露了出来，畅快淋漓。
直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两人才困倦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沙发上边睡边扯些含糊不清的话。
“你到底是什么人呀？……你也会想睡觉吗？”晚笙迷迷糊糊间，扯了扯女孩的袖子。
“我是……哦，对，照你们人间的话来说，就是公主，公主知道吧？”云曦抬起一只手臂，又觉得累的慌，“啪叽”一声摔在沙发上，咕哝道：“公主怎么不能睡觉了？天会黑会亮，公主也会困。”
“哪有你这样的公主啊？”晚笙呵呵笑了一声，揉揉鼻子，含糊不清到：“说大话！骗小孩！”
云曦挣脱困意“哼”了一声，又被困意蜷住了，声音慢慢低下来：“我是云神的独生女，大家都喊我سحابةالملاك（此处为云曦那边的话），在你们人这里就叫公主。”
“什么独生子女啊，”晚笙咧出一抹笑，哈欠连天，闭着眼睛想了一下，说：“云朵都会生宝宝了吗？嘿嘿，那生出来的是不是棉花糖？”
云曦再没有反驳，她已经抱着沙发枕头睡着了。
晚笙听不见云曦的回答，便一边琢磨着云曦是不是棉花糖做的，一边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的格外清爽，晚笙难得的做了个美梦。
梦里她是一个自由自在的公主，在云层中欢快的舞蹈，飞过的小鸟儿都惊奇地围着她打转，她别提有多得意了。
晚笙真想溺死在这甜美的梦中，不再醒来。
可终究拗不过肚子叽里咕噜的抗议声，在快下午一点的时候悠悠转醒。
仰面躺在沙发上，手指捏着漂亮顺滑的玫瑰色发丝看了许久，晚笙揉了揉迷蒙的眼睛，脑袋还未转过弯来。
这是什么东西？
又细又软，还有这么绚烂的颜色。
忍不住扯了扯，只听到一声闷哼，柔弱的嗓音像午后慵懒的阳光。
晚笙瞬间醒了，她睁大眼睛看着睡颜恬静的女孩侧卧在自家的沙发上，
玫瑰色的长卷发像瀑布一样垂落到地毯上，在阳光下流淌，纵横交错。
晚笙神经质地扫视了房内一圈。
没见到那个男人的身影。
猛然想起那个男人已经灰飞烟灭了，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下来。
她把脸埋进手心里，狠狠地吸了口气。
死了，死了，死了！
一遍遍提醒自己这是个事实，好半天她才面容憔悴地抬起灰暗的眼睛。
云曦睡的像个孩子一般，脸上一派无忧无虑的模样。
她凝视了许久，想伸出手指去抚摸那张绝美的容颜，却在快要触碰到时缩回了手。
那如阳光般纯粹的美好，对于她来说，就算是近在咫尺的距离，也依旧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