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撒谎

如果结局是这般模样，要是能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转身离开。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她一个小小的云神，也做不到让时间回溯。

她只能紧紧抱着颤抖的女孩，像抱着一株随时会在风中逸散的蒲公英。

愧疚的情绪拉扯着她的记忆，回到早上的6点25分。

顺着街道一路回到家后，云曦的眼前总是浮现出晚笙望向她的眼神，她反复琢磨，一整天都心绪不宁，她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到了晚上，她的不安到达了极致，已经无法坐下来好好思考，只能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缓解情绪。

这是怎么了？

她觉得很奇怪，她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

直到挂在脖子上的项链发出刺眼的光，她才意识到晚笙出事了。

来不及多想，云曦打开窗户，往学校的方向飞去。

可她还是晚来了一步。

她到的时候，只看到晚笙猩红的眼睛和滴血的刀。

她一点也不害怕，颤抖着，扑上去捂住了那双眼睛。

“对不起，我来晚了。”

……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看懂了晚笙望向她的那个眼神。

风波过后，日子又趋于平静，两人默契地不再提那天的事。

晚笙又变回了那副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对于她来说，这不过是习以为常的一次毒打，只不过从家里转移到了学校。

而云曦，不想让晚笙沉浸在那天的悲伤当中，她知道人类有遗忘的本能，她希望晚笙能渐渐忘记，所以她不愿唤起这份疼痛，怕造成二度伤害。

但两人之间还是有什么东西变了。

晚笙变得更沉默了，以前她很爱听云曦说话，偶尔还搭个呛，现在总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有的时候云曦重复了很多遍，她才慢吞吞地回应。

而云曦则不再喜欢交朋友了，尽管她的身边还是有形形色色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围上来，但她更愿意和晚笙待在一起，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也下意识地抓着晚笙，生怕一眨眼晚笙就会在她面前消失一样。

她在心里默默发誓，一定不能让晚笙再受到伤害。

胡茜欣这群人，见识过晚笙发疯的模样，被吓的不轻，短时间之内也不敢再来招惹，有的时候看到晚笙还会下意识地避开她。

一切像往常一样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直到有一天，警察找上了门。

那天午后，晚笙和云曦正窝在沙发里看综艺，难得的休息日，两人都十分惬意地享受平静的生活。

门外突然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晚笙家早已和亲戚断了联系，和邻居的关系也形同陌路。

晚笙去开门的时候，有点犹豫。

要是进来的是歹人该怎么办？

默默看了一眼沙发上心无旁骛看电视的云曦，晚笙暗自松了口气。

有云曦在，似乎什么也不用怕。

开门后，进来两个便衣警察，向晚笙出示了警官证后，便单刀直入，问起了晚笙父亲的去处。

晚笙以为自己会很慌张，但内心却出奇地平静。

在那个男人死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是没想到过了一个月，警察才找上门。

她的内心早已编好了说辞，装作茫然无措地说：“我不知道，父亲他一个月前就没回家了，我以为他不要我了，我都联系不上他……”

女孩的脸上露出难掩的悲伤，眼眶一红，仿佛下一秒就会掉下泪来。

任何人在看到这样伤心欲绝的表情时都会忍不住心软。

就算是公事公办的警察，也忍不住放软语气，一边安慰女孩一边小心翼翼地询问。

他们已经不自觉把晚笙划入弱势群体的范畴。

“一个月前，我从学校回来后，做好菜等他，他却没回家……”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以前出差也就几天，但从不跟我说，我以为这次他又出差了……”

“可是没想到等了一个月他还没回来，他……他不要我了。”

晚笙眼里泅满了泪水，一闭眼就滑落下来。

警察不好再问，心头微叹，同情地摸摸晚笙的头。

他们已然把晚笙当成了一个“找不到父亲”的可怜孩子。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他们家里？”一个男警察转移了目标去问一旁发愣的云曦。

晚笙的心头一跳，她忘了和云曦对好口供。

要是……要是云曦说出实情……她们会面临怎样的下场？

惊慌地抬眼，却见云曦微蹙眉头，眼角微红，说：“我是晚笙的朋友，晚笙找不到自己的爸爸，她的情绪越来越不好，我就来陪陪她。”

被那澄澈的眼睛怯生生望着，警察心里的疑惑止息泯灭，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她的说法。

晚笙暗暗松了一口气。

警察又兜兜转转问了几个打擦边球的问题，做好笔录让晚笙等他们消息，像来时一样匆匆而去。

关上门的刹那，晚笙抹去脸上的泪水，脸上又恢复漠然的表情。

她若无其事地回头，却瞥见云曦内疚的眼神。

“笙笙……对不起，我不该杀了你爸爸，那时候我不知道他是你的亲人，我只是看不下去才出手的……还要你帮我开脱……对不起……”

云曦瘪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晚笙摸摸她的头，说：“这不怪你，我没把他当亲人，死了就死了，没事的。”

云曦看着她脸上风轻云淡的微笑，喃喃说：“可是你刚刚明明那么伤心……”

“那是演的，不然那群警察怎么放过我们？”

“……”云曦哑然。

“你演的也不错啊，”晚笙夸奖到。

“……那个时候，我下意识撒谎了。”云曦垂头，皱着小脸似乎对自己的行为很不满意。

晚笙宽慰她：“云曦，人一生要撒很多谎，有的时候，这些谎言是善意的，就像刚刚，如果你说实话，我们很有可能面临牢狱之灾，你说谎只是为了保全我们两个。”

“所以我撒的谎是善意的吗？”云曦的眼睛里重又亮起来。

“嗯！”晚笙点点头。

她不愿看见云曦垂头丧气的模样。

她是她黑暗生活中一簇微弱的光，她想撷住这团火光，需得小心翼翼不能让她熄灭。

云曦似是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

她的情绪平静下来，好奇心便冒了头，凑近晚笙问到：“你说人一生要撒很多个谎，那笙笙撒过最大的谎是什么呀？”

晚笙沉默良久，故作轻松地说：“刚刚那个就是咯，骗警察这种事我可第一次干。”

云曦感同身受地点点头，注意力又被电视里的琼瑶剧情吸引了。

晚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垂下眼，心里微微钝痛。

云曦，你不会知道，我撒的最大的谎，就是在面对你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