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灭门(下)
独孤芸惊恐地瞪大了眼。
“你……“
“还给你!“那把声音低沉压抑,比这个寒夜的风还冷。
银剑无情刺入独孤芸左胸,毫不拖泥带水。
刺痛传来,独孤芸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
冷风“呼呼“吹过,吹翻黑袍的衣帽,一瞬间,如月光般的三千银丝倾斜而出。
冷月下,独孤芸清清楚楚看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一样的美丽、妖娆,只是此刻却蒙上一层令人畏惧的寒霜。
她不笑、不语,冷冷地看着独孤芸。
“不可能!“独孤芸还是无法相信。
不可能,怎么会是她?!
桃夭!
看着独孤芸震惊的样子,桃夭轻蔑一笑,风华绝代。
也不多废话,桃夭随手一挥,一片大火便在整个血药谷中熊熊燃烧。
她要干嘛!
“你要干嘛!”独孤芸怒吼。
桃夭依旧不说话,只是朝她笑着,笑容比冰还冷。
独孤芸突然想起了那天桃夭说的话:
“你们若敢伤她分毫,我定让你们十倍、百倍、千倍奉还!”
“不……不要!“独孤芸尖叫着。
她要烧了血药谷,灭了蛊魅门!
可是独孤芸也只能绝望地叫着,被钉在树上,她眼睁睁看着血药谷慢慢变成一片火海,眼睁睁看着蛊魅门几代人的努力即将毁于一旦。
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的立门之本,有的是心法,有的是灵器,有的是秘方,蛊魅门的立门之本,就是血药谷中成百上千的毒草毒花,它们就是蛊魅门的根,根被烧了,蛊魅门这棵大树就活不久了,而且……
那可是她的家啊!
“住手,你这个疯子!住手啊!“方才不管怎么怕怎么痛,独孤芸始终不肯哭,可是在看到血药谷即将变成火海时,骄傲如她却留下自己视为珍珠的泪。
面对独孤芸的哭喊,桃夭绝情地转过身,走出火海。
“萧灵,萧玥是我杀的,要报仇你就冲我来,干嘛要扯上蛊魅门!“
“回来,你给我回来!“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杀要剐我随你,但你不能连累其他人!“
“你算什么仙门中人,你这是在滥杀无辜!“
“别走,回来!“
“求求你……我求你!放过蛊魅门,求你了……“
“萧灵,我求你!“
在这场大火中,独孤芸将自己的骄傲、自尊全都抛弃,她哭着、喊着、央求着,只要桃夭肯放过蛊魅门,哪怕要她跪下她也愿意。
可是,她换回来的,只有不断燃烧的大火。
桃夭还是无情地消失在她视线中。
火越烧越大,四周一片火海,那滚滚热浪扑面而来,血越流越多,独孤芸无力靠在树上,绝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一片的火红,看着自己的家一点有一点毁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不!“远处的桃夭听着独孤芸这般叫声和自己那夜一样撕心裂肺时,她满意地笑着,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独孤芸,你不该伤我身边人!
火光渐渐朝独孤芸靠拢,点燃了她的裙角,浓密的硝烟呛得她喘不过气。
没了,她的蛊魅门没了……
视线逐渐模糊,绝望中,独孤芸含泪合上了眼。
黑夜中,一道光在此时闪过……
***
“丫头!”看着眼前的那片火海以及眼前那个留着血的人儿,扶风惊恐喊着,连忙跑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桃夭。
她还是来晚了。
“师傅。”眼前一片血红什么都看不见,但桃夭闻到那熟悉的药香味就知道来人是不会害她的师傅,她安心了,“我替玥姐姐报仇了。”
是啊,她动用神力,一人灭了整个蛊魅门,为她的玥姐姐报仇了,可是……
“师傅,玥姐姐还是回不来,对吗?”她哭着,双眼留着两行骇人的血,连口中也吐着血。
这就是动用神力的代价。
很快桃夭不仅眼睛、嘴巴流血,就连耳朵里也溢出血,七窍流血,危在旦夕。
“我的心还是好痛,好难受!”桃夭的眼中的血失控般流着,叫声凄惨。
“胡闹!”扶风连忙抱起她,御剑飞回归灵山。
丫头,这又是何必能,灭了蛊魅门,萧玥也回不来,只会弄脏你的手啊!
***
血药谷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烧毁了整座山谷的生灵,大火过后,那座七彩斑斓的血药谷变成一片灰色的废墟。
主谷和四大分谷尽数被毁,门内无人生还,堂堂魔族一大制毒门派被人灭了,这还是魔族第一次被人灭门。
一夜灭了蛊魅门,这个消息瞬间传遍四界,听闻后,几人欢喜几人愁。
欢喜的当然是仙门,蛊魅门被灭,可以说是为那两个被魔族灭门的门派报仇雪恨,让仙门一洗千年来的雪耻,最高兴的莫过于玄音门,许慎听此消息后又大笑又痛哭,就像走火入魔般。
愁的是魔族,特别时鬼影门。鬼影门和蛊魅门乃世交,两门还打算联姻,如今蛊魅门被灭,艰难找回的魔蛊又消失了,这对魔族,对鬼影门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只是灭蛊魅门的是谁,是人是妖,这就没人知道了,不过人们推测,能灭蛊魅门的,一定是一个强大的门派,看蛊血药谷那惨烈的战况,起码有数百修为金丹以上的修士一起把蛊魅门给灭了。
他们怎么也不会猜到,灭蛊魅门的只有一人,那人还是他们口口声声说的武术废物,看不起的修炼废材,千圣门圣女桃夭!
反正蛊魅门被灭的消息一下火便四界,火到连西方的魔界也关注起来,完全盖过所有的新闻,包括那晚鬼山也被一场莫名的大火烧毁一半。
外面一片纷扰,可姽婳阁依旧安宁清净,焚香袅袅中,沅宸一席神秘的曼珠沙华黑袍正襟危坐着,安静认真又冷俊,他微皱剑眉,看着那份有关于昨夜山火报告,平常明如镜的内心早就一片凌乱。
冬天天气干燥,秋季的枯枝落叶还未完全腐化,一堆堆堆在山上,很容易引起山火,昨夜那场火极有可能就是自然火灾,但是……
自然引起的山火起火点理应是在林中,可是昨夜那场火的起火点很明显是在门内,在鬼影门的密报室,那可以说是鬼影门的根。
是人为的,有人想烧了鬼影门的密报室!
想到这,沅宸脑海中不禁浮现那晚,那黑夜中黑色的身影,以及那让他不敢相信的剑鸣声。
那是悦耳的风铃声……
“呼!”沅宸吐出一口闷气,疲惫地靠在椅子上。
悦铃……
“不会。”沅宸自言自语着,“不会是她……”
不可能是她。
“不会是谁?”毫无感情的声音传来,沅宸一惊,连忙起身,朝来着恭敬一拜。
“父亲。”
来者约莫四五十岁,身上穿着一间锦缎黑袍,袍子上绣着一朵完全绽放的曼珠沙华,他缓慢走进姽婳阁,步伐沉稳,那双红曈就像是黑夜中狼的眼睛,野心勃勃。
沅铭,鬼影门门主,魔族族长,一手御影术出神入化,但令他真正闻名天下的是他狠毒的手段,深不见底的城府。
“昨夜的山火可查清?”沅铭冷冷问道。
沅宸想了想,摇头,他还是决定将那分疑惑埋在心底。
“算了,山火一事让宥儿去查吧。”沅铭风轻云淡地说着,“宸儿,你去做另一件事。”
“何事?”沅宸早就习惯父亲那疏离的态度,也冷冷问道。
如果外人看见这种冷到冰点的对话的话,他们铁定怀疑这两人究竟是不是两父子。
这完全不是父子间该有的陌生与疏离啊?
其实沅宸打小就被送到深山养病,那时只有母亲相伴,虽说父亲偶尔也会来山中探望,但没回只是冷冷地指导他一两招剑式,什么关心的问候都没有,那时沅宸只是认为父亲性子本就是这般冷漠,直到有一年中秋他偷偷跑回门中想给父亲送自己亲手做的月饼,他看到父亲抱着沅宥亲亲抱抱举高高,那笑容是那么溺爱,那氛围是那么温馨,这才是一家人该有的画面,也是沅宸梦寐以求的画面。
原来父亲并非性子冷漠,他只是将自己最温柔的一面留给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罢了。
小小的沅宸恍然大悟,心突然寒,月饼也没送,直接扔了。
原来不管自己怎么努力修炼习剑,父亲都不会多看他一眼,因为父亲根本就不喜欢他。
父亲偏爱沅宥,冷对沅宸,沅宸说不心酸都是假的,他一直渴望父亲能多看他一眼,特别是母亲离世后,但心酸久了,就失望、绝望了,后来他就不再强求了。
他现在只想当上鬼影门门主,得到生命之树,好查清楚母亲死前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独孤芸那丫头没死,你去南部的沙漠那把她带回来。”沅铭低头玩弄着自己的玉扳指,漫不经心说着。
“父亲为何肯定独孤芸没死?”沅宸疑惑着,”又为何直接让孩儿去沙漠那把她带回来?“
听此,沅铭停下玩玉扳指的动作,抬头看向沅宸,那目光就好比一条鲨鱼猎食时一样,没有任何感情,却有着让人无限的害怕。
有记忆以来,父亲行事极为诡异神秘,沅宸一直看不懂自己父亲。
“她是你未婚妻,就算蛊魅门没了,我们也要照顾她。“沅铭却扯开了话题。
“父亲。“沅宸冷冷道,”独孤芸我会找回来,但她不是我的未婚妻,我请您不要干涉我的婚事。“
谁知沅铭却奇怪地看着他,轻轻笑着:“你先找回来吧。”
沅铭交代完事情,也不多聊也不多待会就起身走人了,只是,在跨出门那一刻,他却转过了身,看着沅宸,那眼神很是复杂。
“宸儿,别说你的婚事,你脸连你的人生你也做不了主,因为,你是鬼影门未来门主,更是……”
沅铭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淡淡笑了笑,不说了,走了,只留下沅宸一人呆呆地坐在原地,回味着他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父亲总是这样,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和他说着奇奇怪怪的话,但每次当他觉得父亲要说出什么秘密时,父亲就止住了话。
他真的不懂这个父亲。
***
“尊主,确定不要阻止她吗?密报室内有许多情报。”
“怎么,不舍得?”
“不是,一切为了尊主皆可牺牲。”
“行了,就让她发泄发泄吧。她手脏了,心就脏了,要毁掉她的心智就容易了,且让她再快乐活一段时日吧。”
“是,尊主。”
“沅铭,宸儿身上的寒衣怎样?”
“尊主放心,寒衣依旧能压抑那股力量,只是圣女给了他一张药放,虽不能解寒衣,但能缓解毒发时的痛,不知这是否有影响寒衣的作用?”
“药放?不碍事,就让他继续用吧,毕竟能缓解寒衣毒痛的药放不是常人能写出来的……宸儿这几年也是苦了。”
“这是宸儿的荣幸。”
“那可是你的儿子,沅铭,多关心他一点,他时日不多了。”
“……也是尊主的,儿子……”
“也对,宸儿,我的儿……”
西风呼呼吹,冬天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