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文轶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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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一次突然的消失

《阿英文集》卷首除李一氓序文,尚有三篇怀念阿英的文章。

夏衍、于伶的文章是阿英逝世后作的。柳亚子的则是他生前的笔墨。读着亚子先生《怀念阿英先生》,不由得使人想起阿英极不安定的一生。

一九四一年太平洋战争爆发,阿英时时处于惊涛骇浪之中,常有被捕的危险。经上海地下党的安排,同年十二月八日,他挈妇携幼,悄然乘船离开战斗和生活了十几年的上海。

阿英的突然消失,颇引起“孤岛”和内地友人的关切。因为情况不明,有的人误信传闻,以为他或者遭遇不测,竟做起忆念文章来。一九四二年,远在桂林的柳亚子,就写了《怀念阿英先生》一文。

亚子先生在文章中说:

自从香港脱险以来,就担心着上海文化界朋友的消息。朋友太多了,他们的姓名当然不能备述。但,除景宋先生以外,比较地位颇重要,在私人方面,怀念也颇深切的,却是通讯过半年多的阿英先生。到了桂林,偶然看见重庆出版的《文坛》第四期,它写着:“阿英已全家离沪,惟已抵何地,尚无消息。”全家离沪,是我所高兴的,但已抵何地,尚无消息,又不免使人墨念无穷了。为了闷在心头,老是不舒服,不如将我怀念的心情,索性写一些出来吧。

我最初知道景仰阿英先生,还是在太阳社时代,这时候他的姓名是钱杏邨。太阳社好像是出版月刊和丛书的,主要的人物是蒋光慈先生和钱杏邨先生。……我这时候亡命日本,读了他们的作品,觉得是颇有兴趣的。

……

不过我和他的关系,却在八·一三之役上海沦陷以后才开始建立的,此时他已是魏如晦先生了。他编辑《文献》,又在《华美日报》上面发表他的南明历史剧本《碧血花》。对于南明历史,我是向来有些癖嗜的,便设法和他通讯,提出了许多意见。结果他找人介绍来看过我一次,以后便继续通讯讨论。……对于南明历史的书籍,阿英先生藏本甚多,在我研究过程中,帮了我非常大的忙,我处所有南明史料的来源,一部分是阿英先生代我搜购得来的,……另一部分是他借给我的……可惜这一次在港变中,完全丢掉了。在我这真是生命以外最大的损失,而对于阿英先生也真是一万分对不住他的。

亚子先生撰写这篇文章,虽未必真的以为阿英有什么不幸,但他的思念、担心的心情却是真实的。阿英生前说起,他见到这篇文章,已是一九四九年五月与亚子重逢于北京的时候了。是亚子先生告诉他并拿出《怀旧集》给他看的。亚子先生说,那时怀着同样的心情,接着写了《杂谈阿英先生的南明史剧》。一九四七年,潮锋出版社假借阿英之名出版《近代外祸史》,居然骗得了柳亚子的序文,可见亚子先生念旧之情的深重。

解放后,他们过从甚密。一九五六年九月,阿英替柳亚子编选《左袒集》。阿英在前记中说:“《左袒集》是柳亚子先生从一九二九年至一九三二年诗作的一部分,都是怀念共产党人和左翼作家的篇什,当时没有可能发表。一九四〇年,他亲笔抄写了一本给我。上海解放前夜,所留书籍、文稿,同遭到蒋军的毁劫,以为连这本诗集也不会找到了。哪知今年丛残运来,全稿竟在。”

阿英一九四一年岁末从上海来到苏北。一年以后,日伪报刊造谣说他遇害身亡,致使沪上和内地的友人再次为他受惊。谣言之甚,竟使同在新四军的陈毅将军也“焦虑万分”起来。

一九四三年六月十九日阿英收到陈毅五月二十九日自皖东北来书,云:

黄师长(即新四军三师师长黄克诚——引者)来,略识近状,颇慰。前伪方反宣传,闻之焦虑万分,后电询无恙,复大喜。吾侪乱世男女,生涯虽无定,而侥幸处亦多,可以自愈自贺,兄意如何?弟西移后,处境如前,兄有暇,不妨来游。希嫄(即阿英夫人林莉——引者)及令公子等谅安泰。前《艺文社开徵引》(即《湖海诗社开徵引》,见人民文学出版社《陈毅诗词选》——引者)一诗,兄处如尚有存底,祈抄寄一份。敝帚自珍,不值方家一笑。近来制作多少,愿让我先睹否?弟痔疾调治后,已略愈。此间赴沪甚便,上海情形能窥见一二。兄处如何?

知注特闻。

岂止阿英。解放前哪一个革命的和进步的作家,不是在死亡和艰难中挣扎奋战过来的,他们漂泊无定的一生,本身就是一部部曲折动人的故事。多灾多难的年代烙印在文学史上这痛苦的一页,应该永远成为过去。

一九七九年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