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母子树少女别子今月堂奇遇释怨

如梦令·望月石志铭

恨记己身常龊，静坐长思曾过。非是在何初？残自孰能无助。不错，不错，似有仙人来度。

话说仙女峰上，奇石异树，名扬天下。在下今不说那些公知的奇石名树，单表仙女峰下那尊望月石。你看，仙女峰下的那条南北大道，道路的东边是山，山下路西边中段有一大一小两棵卧松，形如一母乳子，当地人，称之为母子树。路的西南方伏一尊巨石，貌似卧犬望月，有人唤之望月石。说话时，已是寅时下刻，天色朦胧，只见一老妇和一少女匆匆来到母子树下，那少女怀中拥着一个包裹，不时左右张望。片刻，少女把怀中包裹小心放置在树下，看了又看，望了又望。只见老妇人走上前来，扯着少女闪到望月石后，伏了下来，左顾右盼。不到半个时辰，少女急了，猫起身来。就在少女猫起半身之时，忽地，只见一只大灰狼从母子树后窜了出来，在那包裹上嗅了嗅，叼起包裹，窜上山去。少女“啊”的一声，晕倒在老妇怀中。要问这少女是谁，大清早的，把这包裹送到树下，又为的是什么，且听我慢慢道来。

少女姓水，名中月。旅游学校毕业后，正愁去路，恰逢仙女湖避暑山庄的庄主来校挑选旅导，一选即中。水中月和四位校友来到避暑山庄后，日操形体健美，夜练推拿敲捶，无什旅导正课，便日感乏味，偶生离队之想，但又不知路在何方。忽一日，庄主唤来水中月，说有位马来西亚客商到来，要她试岗。水中月道：“这湖光山色尚不知一二，从何试起？”庄主道：“从随客便。”又嘱咐：“如客人称道，定有重奖。”

说话时，来人将水中月引进“醉仙居”店房。只见那客商起身来迎，目光盯着水中月，口中有词：“美色可食，美色可食。”客商一张口，水中月方知那人是个假洋鬼子，正不知如何自我介绍，客商斟了一杯槟榔酒递了过来。

“不敢当，不敢当。”水中月慌乱之中，不慎把酒杯碰落在地，酒溅了客人半身。

“对不起，对不起。”

“无妨，无妨。”客人当下褪去染酒的衣服，伸手来搂水中月。水中月吓了一跳，夺门而逃。此时，庄主正从门前路过，随口抛出两句：

相逢不饮空归去，洞口桃花也笑人。

不知啥时，水中月觉得几位同去的校友都变得风光起来，一个个时尚手机，名牌时装，高档提包，有的甚至买上了进口轿车，自己却日渐寒酸起来。水中月心想：“马行无力皆因瘦，人不风流只为贫。”每想至此，不觉暗暗伤感。是日，庄里住进一位港商，叙谈中方知是同乡。一席乡音，几盅烈酒，水中月便醉得不省人事。醒来之时，只见自己躺在那港商的怀中。那人把一条钻石项链挂到水中月的胸前，悦色道：“想不到小姐乃贞节之人，理当重谢。”说罢，又将一沓大票放到水中月胸前，水中月也没有推辞。

不知何日，水中月觉得纳谷不香，又常吐酸水，只当受了凉，没有在意。三个多月过去，渐觉下腹胀了起来。事感不妙，便托词回到故里。起初，没敢多言，一个半月过去，倍感不适，便向母亲道出了真情。母亲牵着水中月翻过两座大山，拜见了一位山医。三包苦药服后，只是一阵剧痛，却未见腹消。母亲无奈，携水中月来到屋后皂角树下，说明了用意。水中月艰难地爬上了树，又跳了下来，几上几跳，仍未见腹中有何物出来。母亲急了，再令攀高，水中月照做。忽地“咔嚓”一声，树枝断了，水中月“啊”的一声，落了下来。母亲又惊又喜，忙上前扶起。水中月站立不起，只叫脚痛，腹下还是如初。当夜，水中月脚脖肿了起来，直痛得嗷嗷叫。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等到脚伤好，水中月已身重羞于见人。是夜，水中月随母亲来到姨妈家中。姨妈先是责怪，后出万全之计：做手术，这大人有生命危险不说，名誉更是难当，不如把孩子生下来，再送养他人。母女二人点头称是。

说话时，水中月生下的孩子已经满月，姨妈四处打听，也没找着个收养人家，三人都急了。忽一日，姨妈权衡再三，又来了主意，如此这般地做了交代。母女俩按照姨妈的交代去做了，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孩子非但没人来拾，还被狼给叼走了。于是，母女俩又互相责怪了起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列位看官，你往那母子树的方向看去，山脚下住着一户人家，主人姓曹，人称曹猎户。这曹猎户一家祖祖辈辈以打猎为生，一把猎枪，一条狼狗，成了家中之宝。要说起这狼狗，还真的有段传奇故事。

四年前，曹猎户家的老狼狗产下一窝狗崽，结果，只活了一只。

一天，曹猎户带着老狼狗上山打猎，转到太阳歪西，也没放一枪，于是就向山林深处走去。山林越来越深，越来越窄的山路不知不觉地消失在脚下。走着走着，突然，前方闪过一个黑影，是条灰狼！曹猎户刚举起猎枪，发现灰狼身边站立起来个像人一样的动物。一愣神，老狼狗已窜了过去，那灰狼一溜烟地钻进山林深处。曹猎户向前方走去，见到一个像人模样的动物趴在地上，老狼狗正在舔它的头部。那动物见到曹猎户，显得十分惊慌，正要转身逃跑，老狼狗上前拦住去路，向曹猎户摇起了尾巴，那家伙也慢慢平静了下来。曹猎户没有看清是什么动物，就从身上拽出几根烤香肠，自己咬着一根，向那家伙塞了一根。那家伙一抬头，曹猎户大吃一惊，是个人！那人看了看曹猎户，张口接住了烤肠。曹猎户蹲下身来，摸摸老狼狗的头，老狼狗舔着曹猎户的手。曹猎户伸手去摸那小家伙，那家伙往后退缩了一下，也没有抗拒，只是香喷喷地嚼着烤肠。

这时，山林里天色变得灰暗起来，远处传来阵阵恐怖的怪鸟叫声。山风摇晃着树林，树枝抽打着曹猎户的衣背，起伏着噼里啪啦的响声。曹猎户扛起猎枪，准备下山。他正愁着，这狼不狼人不人的家伙怎样处置，只见老狼狗摇着尾巴走在前面，那个人模样的家伙爬行着，跟在老狼狗的身后，就这样，一直跟到老狼狗的窝棚，不声不响地趴了下来。

第二天，曹猎户两口子来到狗棚前，看到那家伙缩在黑暗的角落里睡觉。它依偎在老狼狗的身旁，老狼狗对它很好，把它和小狼狗一起放在身边，并保护着它们。

曹猎户家的狗从外面引来个怪物的消息疯传到村里山外，看稀奇的人络绎不绝。一位戴着眼镜的看客说，这是个“狼孩”！

人们发现，“狼孩”是个女性，全身赤裸，看上去有三四岁。她身上很脏，大部分长着淡灰色的绒毛，用四肢爬行，身体移动的时候，腿部呈半弯曲状，慢走时，膝盖和手着地，快跑时，手掌、脚掌同时着地，很少直立起身来。她的手指甲和脚指甲长得有点像狼爪，不吃素食，喜欢吃生肉，而且要把肉扔在地上才吃，不用手拿，放在地上用牙齿撕开吃。她的牙齿特别尖利，耳朵还能抖动。她不会讲话，当有人叫她的时候，她没有任何反应。

人们推测，这个狼孩可能已经在野外生存几年了，估计是被父母遗弃，又很幸运地被有爱心的母狼收养照料而活了下来。曹猎户发现，“狼孩”怕火，怕光，也怕水，不让人替她洗澡，只知道饿了找吃，吃饱了就睡。她白天睡觉，晚上活动，有时到午夜后，像狼一样引颈长嚎。

曹猎户夫妻俩自己省吃俭用，尽量买些好吃的喂给“狼孩”和狼狗。老狼狗对曹猎户夫妻摇头摆尾，亲热无间。可那“狼孩”始终对他们面无表情，畏畏缩缩，有时还龇牙咧嘴，总有着说不清的距离感。

这天，村长带来了一位外地客人。客人自我介绍，是从事人类生物研究的瑞士华侨。客人详细地询问了“狼孩”出现的经过，又仔细地观察了“狼孩”的动作表情，然后慷慨激昂地说：“现在，野兽正在向人类让步，你看，狼，不吃人了！野兽首先向人类示好，人类应该怎么办？人类应当做出回应。我们要尽快提炼出一种生物因子，注入生物群，促进人与野兽包括其他动物之间的和谐。当然，我们首先要把这些生物因子，制作成生物养生保健品，献给那些好战国的领袖，从生理上破坏他们体内的好战因子，以消灭战争，和谐人类。因为人类最大的悲哀莫过于自相残杀！还有，‘狼孩’的事实，证明人不是孤立生存的，脱离了人类的社会环境，人类特有的习性，智力和才能就发展不了。你看，‘狼孩’有嘴不会说话，有脑不会思维，人和野兽混同了……”

曹猎户听得云里雾里，他说话了：“你们想干什么，就照直讲，不要跟我拐弯抹角的。”瑞士华侨提出，自己愿意拿出一笔奖励费用，把“狼孩”领走抚养，让曹猎户开个价。曹猎户听明白了，笑了：“哦，是要买这玩意吗？用不着。奖励嘛，更谈不上，那是我家的狗从山里带回来的。喜欢嘛，你们就带走。钱，免了。”就这样，“狼孩”被瑞士华侨领养他乡。

不久，老母狗莫名其妙地没了踪影，曹猎户牵念之余，便悉心照料起小狼狗来。小狼狗长得很可爱，曹猎户夫妻俩结婚20多年没生小孩，于是，就把这小狗当作小孩一样给养了起来。小狼狗长得很快，又高又大，像只小狼。曹猎户说，老狼狗准是和狼配了种，生下的小狗才如此威风。这小狼狗聪明伶俐，威风四起，只要猎枪声一响，眨眼间，就把猎物给叼了过来。曹猎户甚是欢喜，给小狼狗取名虎崽。

说起这曹猎户，五十有一，尚未得子，曹夫人常常责怪他伤生太多而绝了后。曹猎户并不在意，带着虎崽翻山越岭，早出晚归。后来，山里执行野生动物保护法，猎枪也受到了管制，曹猎户只好甩掉猎枪，开山种地。虎崽嘛，跟前跟后，形影相随，天天如此。曹猎户在田间劳作，虎崽时而到山里转悠一圈，又回到他老两口身边。

一日清晨，曹猎户进山，走了一条田埂远，不见虎崽跟来，就停下了脚步，转身来到虎崽窝棚，只见虎崽躺在窝里，身边隐约有影子在蠕动，弯腰一看，是条狗崽！曹猎户一阵惊喜，忙差老伴去鸡棚抓鸡，说给虎崽补营养。连日来，曹猎户宁可自己省吃点，也不忘给虎崽加餐。

又一日清晨，曹猎户正欲出工，忽闻一阵婴儿啼哭。正生疑云，见虎崽叼个包裹，匆匆向窝棚奔去，曹猎户跟了上去，想看个究竟。那虎崽把包裹往地上一放，用前爪和嘴把包裹扒拉开来，随之，传出了“哇哇”的哭声，原来是个婴儿！曹猎户大吃一惊。惊诧之余，只见虎崽连忙躺下，把那婴儿扒拉到自己身旁。

曹猎户又惊又喜，连忙上前抱起婴儿，那婴儿又哭了起来。曹夫人闻声赶到，老两口忙乱了手脚。忙乎了一阵，曹夫人见到婴儿天庭上有颗显眼的朱砂红痣，正往下看，那婴儿“鸟枪”一竖，冲起尿来！

“是个小子！我说呢，你不杀生，这就来了个儿子。”曹夫人喜出望外。

惊喜之余，二人又冷静了下来：这大清早的，虎崽把谁家的儿子给偷了来，要是查问起来，这怎了得？说着想着，曹夫人连忙向那包裹走去。忽地，曹夫人从包裹里翻出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婴儿的出生日辰，还叩求养家善待。原来是个弃婴。二人这才放下心来。曹猎户立马给这婴儿取了名字，叫曹虎仔。一切安排停当，曹猎户忙去抓鸡，说要犒劳虎崽。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母狗哺乳期间，叼回个男婴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有的人给虎崽提来好吃的，有的人自千里之外跑来和虎崽合个影，也有的人来看看那婴儿的模样。曹猎户两口子忙乎着不说，听到来客的议论也是多多。

一位教书先生模样者道：“畜生如君子啊！”

一个手上套着佛珠的妇人讲：“狗性通人性，吃狗肉就是食人肉。”

有个怀抱婴儿的少妇说：“生了个儿子不养，狗叼去养，呸！这人狗都不如，断子绝孙的货。”

也有人愤愤不平：狗对主子忠心耿耿，却那么不幸。说什么狗奴才，狗杂种，狗仗人势，狗急跳墙，被骂得狗血喷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如此等等。狗一生卑微，地位低下，天生就受着不公平之待遇，莫名其妙遭人诋毁，甚至任人宰杀，真不知道，狗在哪朝哪代得罪谁了。

现场也有人自问自答：

“这狗咋会把个婴儿给弄到窝里来，还给他喂奶？奇了怪了！”

“母爱泛滥呗！”

“……”

又有那么一天，一位狗类专家，漂洋过海，大驾光临这穷乡僻壤，他给虎崽捎来一堆食品，在虎崽窝棚前搂着虎崽留了个影，接着，便侃侃而谈：

“虎崽此为，源之有二。一嘛，乃狗对人类之忠诚信赖。二呢？是动物类母爱之延展。母爱最为伟大！贵国出过一则新闻：一个农家的母猫下了崽，男主人发现一窝鼠崽后，就抓来滋补猫母。结果呢？猫母用奶水哺育鼠崽，鼠崽猫崽同乳相安。贵国猫狗都如此泛爱，国人定是大爱无疆！如今人类，若有刀兵之恋，侵夺之为，岂非于贵国猫狗不如！”

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说客看官渐渐离去。

再说水中月自母子树别子，回来便是大病一场，常在梦中惊叫：“狼来了！狼来了！”母亲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又找来姨妈商量。姨妈道：“这女儿一大，就是难待，不如给她找个婆家，一了百了。”于是，姨妈又张罗开来。是日，媒子上了门，说男方是个教书的，人蛮不错。姨妈道：“既然是个本分人家，中月的事也不要瞒着，要是有缘，日后亦无后话给人说。”媒人称是，遂牵了根线。岂知男方一听，连个面也不愿见了。

一回教训，二回经验。

这次媒人找了个街上修车的，此人姓乔，名小尘。啥话没说，先让二人见面。那乔小尘一见水中月，便着了迷，只叫相见恨晚。往来不足半月，便如胶似漆，难舍难分。不久，二人便结下百年之好，小尘对中月也是疼爱有加。不觉一年有余，水中月的心情伴着好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渐渐地，盼子之心油然而生。又是一年过去，水中月腹中还是毫无动静，觉得是件心事。是日，水中月唤过乔小尘，问道：“你我结婚三年，尚不见喜，你咋不急？”

“急有何用？”乔小尘叹了一声。

“我身健好，你当寻医问药。”水中月自信道。

“何以见得？”乔小尘生疑，水中月不敢往下说，只求同往问诊。次日，二人来到省医，果然病在小尘，水中月心情立马沉重起来。乔小尘劝道：“只要你我相好，子女有无一样。”水中月心事未了，便处处留心起来。一日，听说十里外有座神泉庙，喝了庙中泉水，便可得子。水中月闻讯大喜，立即和乔小尘一同前往。到了那里，两人一毛钱喝了个饱。可是，过了半年，仍然未见有喜。

又一日，姨妈领来一位懂中医的朋友，那朋友建议先调整外气，再去医院通过中药治疗，调理内气。内外治理，再看效果。

有病乱投医，那边还没有调理，姨妈又捎来消息，30里外，有个今月堂，老中医操祖传秘方，专治不治之症。

口说不如身逢，耳闻不如眼见。水中月立马打点行装前往今月堂。

水中月和乔小尘来到了今月堂的门前，见门上有副对联。上联写“古人不见今时月”，下联是“今月曾经照古人”，横匾“今月堂”。进了门，一股中药香味扑鼻而来，只见一位老中医正在给一位三四岁的孩童诊脉。医师诊罢，嘱下人抓上草药，又看上孩童一眼，口中有词：

“面如碧玉痣如瑕，碧玉瑕生自不嘉。如得奇瑕成异物，痣圆妙处色朱砂。”

水中月正生不解，老医师又说话了：“此童额上之痣，圆妙色善，必成大器。”老中医写上药方，在和问医人说话。

“有无不善之处？”孩童身后一位老妇问。

“天庭妨母，离母方安。”老中医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老医师一席话，水中月在一旁听得真真切切。她问了老妇的住处，打量着那孩童，神色变得不安起来。此刻，老医师的右手正指着乔小尘的寸、关、尺处：

“精气互相生化，精盈则气盛，气足则精充。精亏则气衰，气虚则精缺。客官肾气虚弱，肾精不足，此属禀赋不足，乃先天不良，此先天不良于不治啊。”老中医断乔小尘先天不育，示乔小尘不必用药，当然，也少不了一番宽慰。还说，时下“丁克族”已经渐多，切勿因此自寻烦恼。老中医在说，旁边有年轻人私语：“这老人家懂得真不少，还知道‘丁克族’呢！”

再说，水中月回到家中，日不思食，夜不能寐。一日清早，她没有吃早饭，就启程去寻找那老妇的住处。可是，打听了一个上午，也没有找到。她开始怀疑那老妇说的地址可能是假的，可又不知到哪里去找。她像一个断线的风筝任意飘游。

走着走着，水中月看到右前方山脚下是一户人家，急忙走了过去。刚到屋前，大门敞开，正欲找人，忽地，窜出一条大狼狗来。水中月一惊，只觉得这狼狗好眼熟，眼睛一亮，心中一喜。没等她开口，门内闪出一个孩童。水中月一眼就瞧见那颗朱砂红痣，顿时，两眼放光。随后，走出来那老妇。

“这不是……哦！请进。”曹夫人记得曾在今月堂相遇，遂请茶。

“这孩子挺可爱，您是他……”

“我呀，是他娘，又是他奶奶，可不？你看我这把年纪，像是他奶奶，其实啊，老来得子哦！”

水中月心里一沉，急忙道出了来意：“大妈，今个来，是想攀个亲……”

“攀什么亲？”曹夫人收起了笑容。

“我父亲原是个大户人家，可是，成天在外寻花问柳，没有成婚，就和我母亲有了我。我出世后，父亲不知去向，不久，母亲含羞离开人世，是外婆把我拉扯成人。唉，长这么大，也没喊过娘。”说到伤心之处，水中月不禁黯然泪下，曹夫人也听得老泪纵横。

“那天，在今月堂见到您，就觉得我们有缘，如不嫌弃，认下我这个干女儿，也算今生有个喊娘的地方。”说罢，身子向曹夫人靠近。

“咋这苦命的人，都碰到了一起呢！打我嫁到他曹家，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我呀，连那条狼狗都不如。我家那老东西不是常说吗，我没给他生下儿子，是狼狗为他续了后。小儿虎仔一学话，老东西就让他叫我奶奶，喊那狼狗老娘。唉！我大半辈子了，也没个喊娘的。”曹夫人说着，便呜咽起来。

“这咋回事？”水中月不解。曹夫人便如此这般地说了个痛快，又当面认下了水中月这个干女儿。

水中月长喊一声“娘——”事到如今，她就把自己仙女湖失足，母子树别子，乔小尘不育的身世以泪诉说。曹夫人听着听着，脸变了色。这时，曹虎仔走了进来，见到奶奶在抹眼泪，就问：“奶奶，您怎么哭啦？”曹夫人喝道：“玩去！大人的事情，小孩休问。”曹虎仔做了个鬼脸，转身出了门。

“你不是来认母，是来认子的吧？你就死掉那颗心吧！我有事，你可以走了。”曹夫人说着，下起了逐客令。话不投机，水中月没趣而去。后来，水中月几次托人说情，都吃了闭门羹。无奈，水中月就以解除收养关系为由，把事情告到了法院。

法庭之上，水中月的律师振振有词：“依本国收养法，收养人收养与送养须有合意，本案无此合意，属收养关系成立条件不备。依本国收养法，收养当合法登记。收养查找不到生父母之弃婴，民政部门当在登记前予以公告。本案既未登记，也无公告，属程序不法，当解除此收养关系，被收养人曹虎仔应当由其生母，本案之原告水中月抚养。”

曹猎户辩道：“啥送养收养的，我听不懂。告诉你，这曹虎仔是我家狼狗捡回来的，压根儿就没人养。下了个崽，自个儿不养，还扔到了深山野岭，就不怕真的被狼吃掉？缺德！哪家的王法也不会让你把曹虎仔带走！”曹猎户说着，脸都变了形。

法官道：“本国收养法规定，收养人当同时具备之条件，其一是无子女，其二是有抚养被收养人之能力，其三是未患医学认为不应收养子女之疾病，其四是年满30周岁。参照本法，被告具备法定之收养条件。”

法官又曰：“法定收养关系之成立条件是，下列不满14周岁之未成年人可以被收养：其一，丧失父母之孤儿。其二，查找不到生父母之弃婴、儿童。其三，生父母有特殊困难无力抚养子女。被告收养曹虎仔符合此规定。且原告水中月送养被收养人时，曾留字据明示：此子有母无父，生母无力抚养，哪位大人收养，大恩没齿难忘！下面还写着孩子的出生时间和送养人的地址。”说罢，差法警把当初水中月母女弃婴时，置于包裹中的字条呈上。法官道：“此即送养之要约。被告收养此子虽程序不全，但收养条件具备，且事实收养关系成就，原告诉请理由不足。”当庭宣判：驳回原告诉讼请求，曹虎仔由曹猎户夫妇抚养。

水中月败诉后，当地传得风风雨雨，乔小尘和她大吵了一架，还埋怨她做人不诚实，说早知这样，自己就是一辈子打光棍，也不会娶她。水中月一气之下回到了娘家，大门不出，水米不进。老娘又急了，再去找姨妈讨点子。姨妈说：“给她找份工作吧。有事做，散散心，会好的。”于是，姨妈托人把水中月介绍到了街上的玩具厂上班。水中月不去，那玩具厂的女老板竟然找上了门，对水中月说：“玩具厂很好玩，一群女工姐妹般。外面有三个姑娘得了抑郁症，看了九家医院，三年没看好。到了玩具厂，不打针，没吃药，三天就不抑郁了。”水中月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跟着女老板去了玩具厂。

水中月去了玩具厂，心情真的好了起来。可是，她心里还是惦记着虎仔，经常下班后，骑车到三四里外虎仔的住处附近，看虎仔出入。

不久，政府有了新举措，开展新山村建设，附近散居的山民都住进了仙女山庄，曹虎仔还上了幼儿园，曹猎户也有了份工作，在山庄物业做保安。一天，曹虎仔赖床，眼看上园的时间到了，曹夫人慌忙拉起曹虎仔出门，把事先准备的早点也捎着。到了幼儿园，曹夫人把早点递给了那位年轻的老师。老师问：“给谁？”曹夫人戏言道：“谁最漂亮，就给谁。”晚上，曹虎仔回来，曹夫人问虎仔：“早点好吃不？”虎仔摇了摇头，不语。

“不好吃？”曹夫人又问。

“不是不好吃，是没有吃。”虎仔有点生气的样子。曹夫人问明了情况，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幼儿园。她找到了那位年轻的老师，质问道：“昨天的早点，孙子咋没吃上？”老师答：“您说是给班里最漂亮的孩子，我看来看去，是我的孩子最漂亮，就给他吃了。”曹夫人气得手直抖，和老师争吵了几句。晚上，曹夫人火气未消，就吩咐曹猎户下班后去接虎仔。这天，水中月是上午班，下午没上班，就来到幼儿园附近转悠。她看到幼儿园的孩子都走光了，虎仔还孤零零地待着，就走了进去，拉着虎仔的手说：“走，妈妈带你回家。”说着，把一盒巧克力塞到虎仔手里。老师说：“平时是奶奶来接曹虎仔，没有见过你。”水中月说：“我在外地打工，今天刚回来。”又把一盒巧克力递给老师，让老师分享。说着，牵起虎仔就走。虎仔认出水中月，是那天和奶奶一起抹眼泪的阿姨，想不到竟然是自己的妈妈，就高高兴兴地跟着走了。

曹猎户下了班，急匆匆赶到幼儿园，只见灯黑门锁，便急忙去找老师，老师说，虎仔是妈妈接走的。回到家后，老两口互相责怪起来。很快，两人又平静了下来，觉得内战不是个办法，得尽快把虎仔找回来。

两人找到了水中月。水中月客气地接待了二老，也承认是她把曹虎仔接走，可就是不同意把曹虎仔送回去。几番交涉无果，曹猎户就找上了法院。法官说：“法律有规定，人不能作为强制执行的标的物，只能协商解决。”可是协商了几个月，还是没有结果。曹夫人一气之下，生了病。

再说曹虎仔，到了母亲水中月的身边后，水中月白天去上班，外婆待他不像奶奶那么亲热，加上没有幼儿园的小朋友一起玩，他感觉很是无聊，就嚷着要回家。外婆生气了，说：“这就是你的家，以后不准再说什么回家、回家的话。”虎仔觉得很委屈，不知怎的，生起了病，咳嗽20多天也没有治好。接着，水中月也咳了起来，母子两人怎么治也治不好。

这天，水中月带着虎仔来到了今月堂。刚坐上就诊椅，就看见进来一个人。不好！是曹夫人。水中月急忙站起身来，拉着虎仔要走。曹夫人看到了，气喘吁吁地拦住门口，不让出门。原来，曹夫人也是来问诊的。两人僵持着，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时，老中医说话了：“你们来，是想治病，还是想多病？有话坐下来说。”曹夫人靠近门口坐了下来。老中医给水中月母子号了脉，说：“你俩都是心病，去了心思，也就没病。”水中月问故，老中医说：“母子不同心啊！”水中月不解，老中医问了母子贵庚，说：“寅申大冲，母子欠和。再看此童，额上之痣，虽圆妙色善，但天庭妨母，离母方安啊！”水中月急了：“那，如何是好？”

老中医道：“上策是过继给他人抚养，方才利母利子。”这一席话，曹夫人在一旁听得真真切切。水中月一抬头，正和曹夫人四目对视，两人的目光中都没有了火气。这时，曹夫人站起身，走了过来，问道：“老先生，要是由我抚养，是否合适？”曹夫人一说话，虎仔听见了，激动地叫声“奶奶！”，立即跑了过去。老中医又问了曹夫人贵庚，目光在曹夫人脸上又扫了一圈，说：“合适，合适！”

水中月听罢，气乎乎地说了几句家事。老中医听罢，悦色道：“好办，好办，奶奶抚养，妈妈来往，和气兴家，此为何妨？”

老中医一席话，双方听了，乐在其中。这时，老中医问曹虎仔：“你是想去奶奶家，还是想去妈妈家？”虎仔说：“我去奶奶家，我一到妈妈家，妈妈就生病了。”老中医给三人下了药方，示意下一位问诊者就诊，曹夫人和水中月谢过老中医，离开了今月堂。

出了门，水中月骑上摩托车，把曹夫人和虎仔送到了车站，少不了一番客套，就此道别。

公交车开动了，水中月骑上车，追随着汽车的风尘，摩托车在蜿蜒起伏的盘山公路上颤抖着。汽车路过母子树，水中月停了下来。她把摩托车停在树下，走到望月石边，站立了很久很久，心头一热，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这正是：

仙女湖边恨自初，

母婴树下旧嫌浮。

人生此处疑何去，

今月星光照意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