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奈何桥边,阴风肃肃,满地荒凉,寸草不生,有的只有那从不停歇的刺骨寒雨,穿过每个走上奈何桥魂魄的身体,蚀骨灼心,直到那魂魄洗净一切,忘却所有,一步步的走入轮回之中。
而在奈何桥十里之外,倒有着另一幅样子,虽然那里依旧慌乱,却有一个酒摊子,那摊子的主人是名女子,一身白衣,一头青丝随意挽起,没有任何的装饰,却依旧美的不食人烟,即使她浑身带了一股淡然与散漫,也让人一眼便是万年。所以那些路过的亡灵虽入轮回,不再记得往事,可在忘记前他们总会感慨一句,那便他们在这世上见过最美的女子,尤其是在这充满黑气的奈何桥之中,她却依旧干净的如同一块无瑕的白玉,那是她与生俱来的光芒,也是天地之间最纯洁的一道光芒,任谁都无法带玷污。
那女子的嘴角总是露着明媚的笑容,让那些即便还沉浸在悲伤之中的亡灵也忍不住忘记了这一瞬间的悲伤,与她露出了一样的微笑。
她的笑仿佛是会感染的,一场最美丽的感染。在那份笑容之外,她还有着一双无比清澈的眼睛,只是那双眼睛十分的美丽,干净的仿佛不该存在于这世界一般,可若你仔细的看下去便会发现,脱去那层美丽之后,那双眼睛竟无一点的焦距,暗淡的没有一丝光芒,甚至还有一丝的骇人。
没有人知道那双本该神采奕奕又蕴含灵气的双眸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甚至没有一人知道这女子究竟是谁,只知道当初她带着满身的怨念与鲜血走来,一步步的踏入这奈何桥之上,受着那刺骨寒雨的噬心之痛,脸上却没有半分的疼痛,而她身上的所带的怨念也没有因为那雨水的拍打而暗淡半分,直到奈何桥过半,满身的鲜血被雨水冲净,原本低着的头却忽然抬了起来,满目红光,嘴角扬起一抹恐怖的微笑,竟让路过的亡魂觉得这天地最可怕的魔族之王也不过如此。
她转身,一步步的回到来时之路,直到离开奈何之上,那双血眸才恢复了往日的美丽与干净,却再没有了一点光亮。
奈何桥存在这天地万物初始之时,距今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万年,却只有她一人曾在这座奈何桥上走过回头之路。
不仅是她可以,而是她记得,也豪发无损的做到了。
就在所有魂魄以为拥有如此强大灵力之人,这般决然的走上回头之路,定要将这天地扰的再无安分之日时,可谁都想不到,她就这么的站在奈何桥边,一动不动的盯着这桥整整看了一百年。
终于有一日,那桥边之人不再,接憧而来便是距奈何桥不过十里的酒水摊子与一个让人移不开视线的明媚女子,她卖酒,收的却不是银子,而是那些路过亡灵身上的故事。
若他们说的好了,她便给他们一碗甘甜的酒水,提前忘却自己的一生,不用再胆战心惊的走上那奈何之桥,免去了那无情雨的蚀骨灼心。
有亡灵会好奇,在这寸草不生的奈何桥边,除了奈何桥上的无情雨,便再无其他,那女子又如何做出味道如此香醇的酒水,后来不断有传闻说在奈何桥边来回徘徊的亡灵曾看到过那女子来这奈何桥边接过这里的雨水,大约这酒便是用那无情雨所制,至于为何甘甜,却不得而知。
在过去的百年年月中,也曾有过胆子大的魂魄,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那女子依旧用着明媚的笑容,只浅浅一句:“这酒便是无情雨,至于为何甘甜,即便我说了,你又如何能记得?”
一入轮回,万般皆忘,不过又是一次开始与结束罢了。
即便不入轮回,在这奈何桥边,又能徘徊多久,转瞬灰飞烟灭,这是谁都逃不过的结局,不过时间长久而已。
灰飞烟灭,谁人不怕,只是有些事始终放不下罢了。
转眼几个百年,人间早已换了模样,可奈何桥依旧,每天的来来往往,有些面孔早已熟悉。也曾有过魂魄问过那位女子,何为换取酒的从来都是故事,而那女子却从未回答过。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那魂魄第十次经过那酒摊之时,也是她问的第十遍:“为何换酒的从来都是故事?”
那女子抬头望了望自己头顶轻轻滑过的一道天雷,然后望向了那问问题的人,微微笑了笑,坐在了她的身旁,将那碗酒移到自己的身边:“这应该是你最后一次问我这个问题了。”
而那人一幅半百模样,她看着那女子头顶若隐若现的天雷,也是微微一笑:“或许,这也是你最后一次回答我这问题了。”
奈何桥,五百年一次的回归原始之貌,这是它的规矩,任谁都无法抗拒,所以留在这的人,即便凭着本事留了下来,可五百年一到,任何的生物都会在这里灰飞烟灭,一切又回到最初的极阴。
这里本就留不住任何的人或物,也不该留下。
“原来连你都记起来了,不过转眼之间,你的惩罚以过,重回九天,可为何,你又会出现在这里?”那女子看着坐在自己的面前那瘦弱的老妇人,如今已是一身神泽,身披战甲的英武男子。
那便是九重天中无人不识的战神仓狼,五百年前天帝继位后不久,不过百来年的时候,这位战神就被天帝罚入人间,经历人间轮回生死,如今看着他身上的神泽,想来惩罚已解。
“我来寻一个答案。”苍狼坚定的说。
那女子低头笑了笑,用那双空洞的眼神望向了远方,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布娃娃一般,慵懒的说:“或许我在等,等一个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故事,虽然我忘记了所有,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却清楚的知道,宁可灰飞烟灭,也不入这轮回,不愿再重来一次。”
苍狼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神色复杂。
“怎么对我这个答案不满意?”那女子若有所思的看着苍狼,试图将他眼底的神色认清,最后却是一无所获,也让她失去了兴趣。
“我只是来寻一个答案,其他的与我无关,更谈不上满不满意。”苍狼道。
那女子看着苍狼如此认真的模样,噗呲一声的笑了出来。
“笑什么?”苍狼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脾气十分的对我胃口,只寻自己要的东西,其他的与我无关。”那女子微微仰头赏识的说。
“我要走了。”那男子顿了顿,显然有些坐立难安,不过片刻就起身离开。
“我想在这奈何桥中,你应该是第一个,也是唯一记得我的人,若是可以,以后也请你记得。”那女子一向爽朗的声音忽然带了一些哀愁,她抬头望向那道天雷,或许不用多久,这世上除了这位战神,大约连她都不会再记得自己了。
其实不记得也好,她等不到属于她的故事,也寻不到她要的答案,若是就此解脱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不是。”那人的步伐顿了顿。
“什么不是?”那女子笑问。
“我不是第一个记住你的人,更不是唯一记得你的人。”苍狼转身,声音中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那,是谁?”那女子好奇的问,不知为何,脑海闪过了一些模糊的身影,可伴随着那些身影而来的,却是蚀骨的心痛。
“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苍狼不答反问。
那女子笑了笑,知他不愿说,她也没了知道的兴趣,于是她恢复成以往的慵懒:“你说,我且考虑考虑。”
苍狼指了指那女子身边那酒水:“这酒究竟用何而制?”
“看在你可能会记得它的份上。”那女子挑眉,将那碗酒水放在手中,轻轻的嗅了一嗅:“无情酒无情酒,它从来都只是无情雨而已。”
“为何如此香甜?”苍狼半信半疑。
“这雨从不苦涩,苦涩的从来都是人心。若心中带着美好,这无情雨也可以变得有情。”那女子浅浅的笑着,这是她用一百年才捂来的道理。
“原来如此。”苍狼恍然大悟,又皱了皱:“看来,你真的不准备离开了。”
“为何离开?”那女子笑:“任谁都有一个属于她自己结局。”
“你的结局不该如此,又或者,你们的结局不该如此。至少,他不会同意你选择的这个结局。”苍狼低头,双手紧紧握拳,复又松开,然后如一阵风般转身离去。
那女子坐回原位,看着那奈何桥上昏暗的天空,不由的开始失神。
她想不通,自己当时为何要在奈何桥上转身回头,毕竟那回头之路,从不容易。而苍狼口中所谓的他,到底又是何人,为何以前总是莫名出现的那钻心之痛,竟然可以与那个他完美的契合在一起。
只是,她看着那越来越重的天雷,或许这所有的一切,她再也找不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