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宿怨

禅阳市的一个安静小区中，过年的鞭炮声似乎没有影响到这里一般，小区如往常一样，大家都像不知道今天是过年似的。因为禅阳市是靠近一线城市的准一线城市，其GDP是青峰市的10多倍，这里的人受所谓的先进思想熏陶，人们更偏向于西方的一些节假日庆祝方式，那就是旅游。

不过更多老年人愿意在家里边和久久没有回来聚过的儿孙们呆一下，毕竟那些旅游也仅仅是去挤人海而已，商业化的味道早就把大部分旅游景点原来的味道给抹得一干二净了。

身穿白色棉外套，脸因为肥胖而显得有些四四方方的邵伟拿起茶几上的一个苹果削了起来，然后对翘着二郎腿半躺在对面光滑柔软棉沙发上的一个中年男人递了过去。

“来，爸，吃个苹果。”拿着苹果的邵伟对着那看起来还只是中年模样的邵光华说道。

半躺在沙发上的邵光华，松开那翘着的二郎腿，目光从电视机上移过来，拿起苹果咬了一口，然后又继续看他的新闻。

“姑妈家的人今年年初二好像没来我们家探亲呀，以前可是每年年初二都风雨不改的呀！”邵伟瞟了一眼邵光华试探性地问道。

邵光华那刚要把苹果继续放嘴里咬的手突然间停了下来，目光滞了一下，略带怒气地哼声说道：“哼，那家穷鬼不来更好，省得我看见他们就想起你那不争气的姑妈。”

“爸这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更何况人家每年来我们家时你已经给够脸色他们看了吧，怎么说也是亲戚，你是不是…。”邵伟劝说还没说完。

“亲戚？你奶奶当时可是说了当作没有女儿了的，她都不认女儿了，你哪来的姑妈呀？邵萍嫁给那穷鬼的时候，也是口口声声说了就算不认她这女儿也要嫁的，把你奶奶气了好几天，终于是把她给气死了。真不知道这家人怎么还那么厚的脸皮还年年来，今年可能是终于醒悟了吧。”邵光华怒气终于是忍不住了。

虽然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邵伟都还没出生，但他父亲平常提起过，所以他小时候就知道他曾经有个在别人眼里脾气很倔的姑妈叫邵萍，而在已经提倡自由追求爱情时代长大的邵伟却很敬佩自己的这个姑妈，她在那个时代不顾家人的反对，为了爱情嫁给了一个三下乡时曾经救过她的农民。

后来听他爸邵光华说，他奶奶也就是邵萍的母亲因为这事气足了好几天后因为心脏病发作，而当时医疗水平又太差，所以没救过来，去世了。他父亲邵光华因为此事，在他奶奶葬礼上当着所有亲人朋友的面把他姑妈骂得死去活来，并且说出狠话永远不想再看到她。据说他姑妈也在葬礼后因为伤心过度病倒了，躺了床上好几个月，邵伟他妈当时还去那个小农村看了她两次，但他父亲邵光华却一次都没有去看她。

青峰市与禅阳市相隔一个江口市，所以柳凡父子只能坐火车前往，他们要坐两个多小时的火车，幸亏他们坐火车只需要到村子附近的镇上的小站就可以乘坐，要不然光去的路程就要花一天的时间。

“爸，咱每年去舅舅家时，舅舅都好像很不乐意，只有舅妈接待，为什么还是要每年去呀。”柳凡小时候也听父亲说过外婆是因为不赞成他父母结婚气死的，但是还是不明白既然关系这么差了为什么还要去。

柳依仲依旧像往年那样对这个已经被柳凡问过好几次的问题沉默，过了许久，他微微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开口了。

“以前因为你小，我跟你说可能不明白，不过你现在也长大了，你也处过对象了，也可以跟你说说了。”柳依仲顿了顿，拿起带来的水壶喝了些水。

接着说道：“因为你妈临走时说，以后每年都去看看你舅舅，让他发发火，也许这样能补偿些你舅舅，她说她对不起你外婆和你舅舅。”

说完柳依仲眼框有点湿润了，也许想起了他那个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

柳凡听了，沉默了。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

哪怕千里迢迢，风雨不改，原来是一个承诺呀。

也许很多人可以做到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而毫不畏惧，但是却不会有多少人可以做到明知前面是对着尊严的钢刀也可以一丝不惧地往前走去，只为了替心中那个最重要的人还一份不知道如何偿还的债。

柳凡想到后面不出意外又是往年一样，只有舅妈和表哥的接待，而那个舅舅肯定也会如往常那样冷嘲热讽甚至破口大骂他们父子俩，心中满是不爽。

柳凡其实对这个舅舅也不怎么喜欢，这是很正常的，人都是相互的，你不喜欢我，自然而然地，我就也不会怎么喜欢你。

况且他知道这个舅舅是和他妈同母异父的，他外公并不是他舅舅的亲生父亲，而是他外婆带着来嫁给外公的，后来才改跟他外公姓。

只有他妈邵萍才是他外公外婆亲生的，这也是为什么柳凡那祖传的玉佩会在他妈妈手里的原因。

柳依仲经常提起柳凡的母亲喜欢讲起她父亲的事情，她父亲很疼她，也许是因为老来得女，也许是因为只有她一个亲生女。

但很可惜的是老爷子没有等到闺女出嫁那一年就走了。她很惋惜，不知道这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因为如果老爷子知道她嫁给了一个农民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像她母亲那样被活活气死过去。

火车呜呜声驶进了禅阳市的火车站，终于停了下来。

人群像洪流般挤出火车。父子两又站在了那每年都会经过的禅阳市火车站出口，没有人会来接，只有自己去那个不受欢迎的家。

好在柳凡的舅妈没有像他舅舅一样憎恨他们家，否则他们连他舅舅家都进不去。

柳凡的舅妈魏琳，是柳凡他妈的同学，后来也是因为这关系认识了他妈同母异父的舅舅，然后早早就结了婚，那时他们做了一家人两年后才发生了柳凡母亲与他外婆的争吵。

所以他那看着一切发生的舅妈对柳凡父子有着另外一种情感，她理解她那聪明漂亮的同学，她同情她那与她姐妹一般的同学，她不希望她那姐妹走了后两家人会变成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

她甚至清楚为什么她这个好姐妹会走得那么快，其实何尝不是因为内疚，何尝不是因为伤心。

可是人活着还是得迎接更美好的未来，生活还得继续，年还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