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回宫
陵岚又换上了旗装,住回钟粹宫,新崭崭的一看就刚打扫过,原是苏尽瑢的住处,可她死后大家都嫌不吉利,没人肯搬进来。陵岚倒不嫌弃,能搬回钟粹宫再好不过了,刚一进来,有个曾经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出现,她很是诧异。这个人是香兰。
她也不多废话,上来先给陵岚磕了个头,说:“请您收留我。”
香兰是苏尽瑢的陪嫁,据陵岚观察,她和茉莉一样不喜欢汪施鬟,这样想想也就不奇怪了,此来定是求她替苏尽瑢报仇的。香兰冷傲得很,苏尽瑢死了她无处可去,给别的小主打杂人家都嫌弃她,她又不肯低头求汪施鬟,最后被拨到了浣衣局,想必这两年她过得很苦,已是初夏手上的冻疮还没尽数消去。陵岚想到她这样忍辱负重,又看到她手上破皮开裂,不多犹豫就答应了。
乾清宫。
“你叫什么名字?”承业问。
婧舒没有犹豫,说:“和卓·婧舒。”
“多大了?”
“十九。”婧舒的回答言简意赅,承业面对她如此冷淡的态度,倒觉得新奇。
于是说笑般问道:“十九还不嫁人?”
没想到婧舒飞快地接了一句:“我乐意。”
承业自觉难堪,恢复原先的语气问:“东西六宫还有许多闲置的住处,你想去哪儿住就去哪儿住吧。”
“我住不惯你们的房子。”
婧舒始终抬着头,没有一点儿把他当九五至尊的意思,但他没有生气,说:“好吧。西宫还有小片空地,给你修座新楼怎样?”
婧舒没有很高兴,只说:“随你。”
皇上封婧舒作容嫔,下旨按照回疆的风俗修建一座‘宝月楼’,要在宫中为婧舒还原家乡的感觉。陵岚还未获封,便住进了钟粹宫,宫中一时闲话遍地,她也知道,当下要住稳了钟粹宫,必须查出苏尽瑢之事的真相,否则迟早搬回冷宫去。回宫后她稍作整理,即刻动身前往永和宫。因慧贤皇贵妃故去,汪施鬟搬进了永和宫正殿,陵岚听闻这个消息十分惊讶,但事情的细节经过究竟如何,还得亲自问问汪施鬟。
“好妹妹,你终于回来了。”汪施鬟很激动,拉着她也不让行礼,吩咐山茶赐座。
“姐姐,恕我不能与你叙旧,我此来是为纯惠皇贵妃一事。”
汪施鬟会意,说:“我知道,我又不怪你。”
“姐姐,你可知道什么线索没有?”
“我知道她是谁,可我找不到证物,就连慧贤皇贵妃的事情,仅是得了个香粉盒子,皇后娘娘根本不信...”
“这是什么意思?”
汪施鬟便把那天前去送鲫鱼汤的事情完完整整说了一遍,又把慧贤皇贵妃之死的事也告诉了陵岚。
“如此说来,瑞嫔很可疑啊。”
“你说皇后娘娘会不会是刻意袒护她呢,我这盒香粉根本就是铁证...”
陵岚说想看看那香粉盒子,汪施鬟却回答:“没了,皇后娘娘拿走了。还叫我别听风就是雨...”
这可大不妙了,没了香粉,如何证明瑞嫔的罪行?
“我们不能放弃。只要能抓住其中一桩案子的证据,就足以判她个杀无赦。”陵岚说。
这一趟收获不大,陵岚回了钟粹宫,头脑还在飞快的转,竟未曾察觉,清莲已至身旁。
“小姐...”
陵岚吓了一跳,只见清莲亭亭玉立,身穿天青色旗装,头戴玉清花冠,眉心绘白莲花钿,全没了丫鬟的样子。
陵岚喜形于色,说:“贝勒爷这么快就册封你了,真好。”
清莲眼下泛起一圈绯红,低眉垂眼,坐了下来。陵岚上下仔细打量她,刚露出欣慰的表情,又收了回去。
“怎么行动这样别扭?”
清莲神情闪烁,避开陵岚的眼神,不过她就是不说,陵岚也全明白了。
“你受伤了?”
“没有没有!”
“还敢说没有。谁?总不会是你自己弄的吧。”
清莲说:“就是我自己弄的...”
清莲一点也不会撒谎,这点陵岚太了解了。
“骗我有什么意思?”
“呃...好吧,尤槿女罚我。”
清莲这才道出了实话:
半月前。
“贝勒爷说,要封你为侧福晋?好啊,你果然背着我勾引贝勒爷!”
尤氏被突如其来的旨意逼得发疯,伸手就掐住清莲的脖子。“贱人,我掐死你!反正我已经杀过人了,再杀一个也没什么!”
清莲想抠开她的手,然而尤氏下手更凶猛了。二人打打缠缠,清莲忽然用左手给了尤氏一击,尤氏头撞了墙,暂时松开清莲。清莲推门往外跑去,尤氏不肯罢休,忍着疼痛追了出来,二人在池边再度开战。其中尤氏趁清莲不备,一脚将清莲踹下池塘。清莲挣扎着浮了起来,尤氏还等在岸边,清莲浮起之时,立刻伸手将她摁进水中。清莲口鼻皆进了水,又睁不开眼,只能由得她把自己摁着。尤氏怕清莲憋死,贝勒爷责怪她,隔一会儿就让她浮起来喘口气。不知这样反复了多久,尤氏终于觉得解气,可清莲就此落下了风湿的毛病。
陵岚听后忍不住拍桌而起,加深了反击的决心,她没说任何话,把清莲留在钟粹宫好好招待了一番。清莲走后,香兰对她说:“主儿,要想查清真相,不妨试试把那药粉弄到。”
“你是说,汪姐姐在凳子底下找到的那个?”
“没错。”
“瑞嫔很谨慎,她那儿不好下手,除非知道她拿药的上家。她身边的赵达应该知道,或者干脆就是他去找的。”
“奴婢可以去跟踪他,定能抓到一些蛛丝马迹。”
陵岚说:“嗯。”
香兰便开始跟踪赵达,可惜赵达并没有任何异动,一直呆在承乾宫。第三天,赵达一切活动正常。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均没有收获,让陵岚惊讶的是,香兰没有表现出任何气馁,如果是茉莉的话...算了,不提她也罢。香兰每天如常向她汇报情况,到第十八天的时候,终于有了进展。
“主儿,赵达今天出宫了。”
陵岚很惊喜,问:“去哪儿了?”
香兰很遗憾地告诉她说:“奴婢不知,奴婢没有出宫的令牌,不能跟上去。”
陵岚对此也很头疼,说:“可惜我也没有,我现在是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这儿呢。”
香兰说:“容嫔娘娘有,不知小主愿不愿意替奴婢借一借。”
“好。”
香兰果然洞察世故,揣测到二人关系一定不错,借个令牌不是难事。眼下天快黑了,陵岚却没打算等到明天去,直接动身了。婧舒眼下暂住在凝香阁,陵岚轻车熟路,婧舒看她来了也不意外,直接请了进来。
“婧舒,借我个令牌呗。”
婧舒二话不说给了她,陵岚说:“你不问我干嘛去?”
“哈哈,没必要。你又不会害我。”
“你是想说,我有心也没胆吧!”陵岚半开玩笑的说。
婧舒见她这样调侃自己,笑道:“才不是,你是不想跟别人同流合污!”
陵岚把令牌交给香兰,然后说:“哎呀,有什么用。”
“事情没有进展吗?”
“如果有了该怎么办呢。”陵岚低声说。
婧舒不解:“当然是叫她一一还回来。”
“你的意思是,叫她把那些药粉吃下吗...”
婧舒默认,香兰说:“主儿,请您务必这么做。”
陵岚无话反驳,毕竟被害死的是她的原主,下这么狠的手也难怪了。
“皇上那边怎么办?”
香兰回答:“她以前怎么做的咱们现在就怎么做。”
婧舒说:“快别为难她了,嫁祸别人毕竟不好。”
香兰却说出另一番话来:“那就嫁祸给她的同类。也叫她们尝尝报应的滋味。”
此话一出,陵岚的脑中立刻闪过一个人的名字,尤槿女。
赵达没有出宫,时间已经过了半月,陵岚心中不由得着急起来。当初她背负罪名,生下皇子,满朝文武皆反对,承业不得不将孩子遣送回陵岚的母家,如今承业一意孤行,给了她三个月的时间查清真相,再没有更多转圜的余地了。第二十天...二十一天...二十二天皆是如此。直到这个月结束,香兰也没能等到跟随他出宫的机会。次月十五,赵达终于离宫了,香兰快步跟上,始终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赵达吩咐了手底下的太监去做事情,而自己却悠哉悠哉地闲逛。香兰跟着他,发现他先是找了个铺子坐下来吃了三笼小笼包,吃饱喝足之后拍拍屁股走了,又上了一家首饰店。香兰在远处瞧着他吃小笼包,口水都快流出三尺了,好不容易他吃完了,怎么又跑到这么不着边际的地方?难道他在宫中还有相好不成?赵达像个阔老爷似的进去了,不一会儿,香兰远远的瞧见他一边出来,一边往怀中塞个包裹。赵达估算着还有时间,并没有马上回去与其他太监集合。他又继续走,到了转角处的一家小药材铺。香兰立马提高了警惕,两眼放光。赵达正要踏入,忽然转了个身,没见有古怪,才放心步入。赵达停留的时间不长,很快就离开了,脚步却比来时匆忙许多。而且看样子,他并没带出来什么东西。
赵达走远后,香兰马上进了药材铺,问老板说:“您好,我怀孕了,但是不想要,能不能给开点堕胎的药?”
老板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头,白发苍苍,胡子覆盖了整个下巴,看他的神情显然被香兰的直接吓坏了。“哟,姑娘啊,这种事情还是慎重考虑的好...”
香兰不想听他啰嗦,直接问:“你就说能不能开吧!”
小老头儿回说:“能是能的...”
“现在给我开。”
他连连点头,回去忙活了一阵子,最后用枯瘦的手拎了个纸包出来。小老头儿告诉她:“这个你拿回去煎两个时辰,趁热饮下就是了。”
香兰不满意,说:“太麻烦。”
小老头说:“我在这儿开了大半辈子药铺,头一回遇见你这样的。”
“你直接告诉我有没有更便捷的法子?”
“有是有,只是剂量不好掌控,稍不注意,人也保不住!”
香兰眼前一亮,说:“你别管这些,只开药就是了。”
于是小老头收回了药包,回去翻翻找找,拣了一小包药粉给她。“这就是一次的量了。老朽方才反复斟酌,就是为了避免出岔子。”
香兰说:“你的意思是,你现在给配的量不会致命?”
老头儿迟钝地点头。香兰还不肯走,说:“你再给我拿一包。”
“什...什么?姑娘,你这...”
香兰盛气凌人的样子,几乎在逼迫他了。“叫你拿你就拿啊。”
小老头儿不肯了,说:“你这样会出事的!”
香兰无可奈何,只好编了个理由糊弄他说:“我还有个姐妹。”
“不是吧...有这么巧的事情。”
香兰很是烦躁了,说:“青楼里的姐妹!懂了吧!”
小老头一副闻所未闻的样子,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僵硬地回去又配了一袋药。然后他将另一袋药也交给香兰,说:“用的时候冲进水里就行。”
香兰打开一看,细腻的白色药粉,看来没错了。很快付过药钱,匆匆忙忙准备离开,忽然又回来说:“我来这儿的事情你不许跟任何人透露!”
小老头只得向她作保,她这才安心离开了。
回宫过后,香兰把事情的经过一一讲给了陵岚,陵岚对她说:“药应该没错,可那个老头不该如此惊愕。”
婧舒也来了,她说:“是呢,毕竟他也不是头一次给人配这个了。按说上回那位纯妃,至少服了一包以上的量,还有一包在永嫔那儿发现,也就是说赵达拿了三包。”
香兰深以为然:“没错。”
陵岚补充道:“也许他们是长期的合作关系。假如赵达在做倒卖的生意,从他这儿进货,一切是不是就顺理成章了?而香兰是散客,不在他意料之中。”
婧舒点头,说:“是的,但这样还不足以指认瑞嫔的罪行。”
陵岚说:“别担心,有药就行,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香兰会意,马上请命:“主儿放心,这个交给奴婢。”
说罢,香兰要来一张纸,提笔写道:赵达哥哥,奴婢爱慕您已久,今夜花好月圆,请您至西北角楼与奴婢畅谈。
陵岚一看,顿时五体投地,眼前这个人真不一般,能豁得出去,必能成大事!
婧舒问:“你不留名?”
香兰回答说:“让他知道我的身份,只怕会疑心。先试试能不能骗出来。”
陵岚赞叹道:“好,此事若成了,少不了你的功劳!”
“奴婢不要什么功劳奖赏,只要报仇雪恨。”香兰果断的说。
如今钟粹宫的丫头全换了个遍,陵岚一个也不认识,也好,若是让清风清莲去送信,赵达绝不会来。陵岚随便找了个丫头,令她把信送去,还叮嘱她一定亲自送到赵达手中。这个丫头手脚还算麻利,三下五除二就将信送到了。赵达在宫中有一相好,不过听说感情也不怎么样,赵达三心二意,但凡看得上他一点儿的,都要去沾惹一下。这不,天没黑透,赵达早早便等在了西北角楼上。香兰刻意去得迟些,到的时候,赵达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香兰说道:“来了就好。”
赵达回身一打量,怎么是她?不免心中升起一种古怪之感。香兰不多费口舌,直接道出来意:“我手上有你的把柄。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交代。”
赵达口不择言:“把柄?什么把柄?哦...原来你约我出来就是想套我的话。你这些小伎俩老子见多了,少来!真有把柄还过来问什么,你直接禀告皇上啊!哈哈哈哈...”
香兰默不作声。
“得了,不陪你玩了,走了!”
赵达抬脚要走,却被香兰拦下。只见香兰从袖口翻出一小纸袋,说:“这个你应当认识。”
赵达没想到她真有东西,说:“你怎么会拿到的?”
香兰没有直面他的问题,而是说:“如果没猜错,全京城只有那家药铺能买到这种药粉。你跟老板多少有点来往吧,才能顺利拿到如此多的量。”
赵达实说:“是又怎样?”
“平时,即使有客人要买,他也只会拿出一包中药材叫人回去自己煎,这种粉末状的药,是他自己做的,轻易不卖。”
赵达点头,说:“你说得没错,只是这和我赵达有什么关系?你以为拿个小纸袋就能威胁我?”
“没脸没皮。你就是用这个毒杀了纯惠皇贵妃。”
赵达揣着一脸笑,说:“呵呵,你凭什么说是我做的?不好意思,这个东西,我没见过!”
香兰极度忍耐,说:“你最好乖乖和我去自首。”
赵达嬉皮笑脸地答道:“我偏不呢?”
香兰也学他微笑,说:“可以。那...你就去见阎王爷吧!”
说罢香兰掏出藏匿的匕首,正对赵达胸口。赵达开始慌不择路了,频频后退,一边口中辩解:“不是,这一切都是福标做的啊。”
香兰才不管他说什么,他还继续讲:“我...我只不过提供了原料而已嘛!那个...那个凳子底下的也不是我干的...”
“不是你还能是谁?”
赵达说:“瑞嫔娘娘亲手粘的...”
香兰一声冷笑,说:“好啊,低估你了。看来你不仅是作恶多端,还是个吃里扒外的叛徒!虽然你那主子也不是什么好人。”
说话时赵达已被逼至边缘。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香兰就向赵达刺去。赵达曲腰后仰,躲过匕首,却没料到香兰这一招,趁他失去平衡,一脚踹去,赵达径直从角楼跌落,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