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祸端
嫔妃们轮流上场，眼看就要到苏尽瑢了。众嫔妃为讨得皇上开心无不浓妆艳抹、花枝招展，只恨不能把能戴的首饰全戴上，世间仅有的颜色全绣在衣服上。宴会前几日苏尽瑢派香兰偷偷去往各宫查探，知道是不能凭借花哨的服饰来吸引皇上的注意了。原本定做了一身鹅黄底金盏菊绣面的衣裳，却用不上，只好又命香兰找来一身素色舞衣。酒宴进行到此夜色已深，禀报了皇后香兰吩咐乾清宫丫头们除每个人桌上的两盏蜡烛其余皆熄了。殿内昏暗了下来，轻轻地琴声奏响。涟漪般散播开来，却又停了。静静地，只听见两声回响。素衣女子悄悄登场，烛光中轻盈地舞动着。琴声又起，黑夜里一袭素衣自成明灯一盏，未加修饰的脸蛋如清水芙蓉。披肩长发静似水帘倾泻，动则雾鬓云鬟。裙摆飞扬卷起的微风，亦邀烛光共舞。玉足轻点大地，唤醒暗夜与火光沉寂已久的灵魂。琴声渐缓，步态渐停，灯火悄然亮起，众人好似从梦境中脱离。
“好！”太后首先发话，众人这才纷纷缓过神来，接连叫好。
“纯贵人心思灵巧，排了这样一出舞来，淡扫蛾眉、月影翩跹，果然不俗。”
苏尽瑢见太后已经不再责怪自己私会情郎一事，自是难掩欣喜。“嫔妾舞技不精，能博太后娘娘一笑，实属荣幸。”
“纯贵人何须如此谦虚？此舞名为《萦尘》，要求舞者身段飘逸灵动如风中杨柳，你确实做到了。”
苏尽瑢微微低头，含笑说道：“皇上好眼力，嫔妾自幼时起便练习此舞，时至今日能得皇上太后赞赏，嫔妾知足了。”
“你自入宫以来处处回避朕，今日为何有心向朕献舞？”
“嫔妾愚钝，经过宫中各位姐妹的劝导，方才明白作为嫔妃的本分，理应尽心侍候皇上。嫔妾悔恨当初刁蛮任性，此舞既是为恭贺新年，也是为求得皇上太后原谅。”
太后欣慰地笑了，说道：“你能明白就好。”
“夜幕已深，想来诸位卿家、爱妃都已尽兴，就此散会吧。”皇上似乎对苏尽瑢有所改观，要知道他的后宫从来不缺美人，他要的是新鲜。深宫内苑里有的只是荣华富贵、金玉满堂和无数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哪有什么情不情的？
翌日，承业来钟粹宫用了午膳，傍晚，便传召苏尽瑢侍寝。
“恭喜姐姐得偿心愿。”
“陵岚，谢谢你。来日我有了机会，也必定不会忘记扶持妹妹。”
陵岚噗嗤一笑：“谢我作甚？说起来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宫中人心叵测，唯有妹妹你真心待我，在我难过时安慰我，在我孤独时陪伴我，我开心的时候呢你让我更加开心。”她握着陵岚的手，二人感受着彼此手心传来的温度。
“其实你的妹妹，她肯定比我更关心你呢。”趁着尽瑢正高兴，陵岚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陵岚，我知道你重情重义，可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心好...”
她还想多说一点儿可惜一声‘起轿’打断了二人的谈话。陵岚明白，尽瑢的承宠必定得罪慧贵妃，她精心准备了妆容和曲子预备复宠，却让她人抢了风头心中必然不快。
所以她决定替尽瑢去一趟永和宫，安抚好慧贵妃，避免姐姐在宫中还未站稳脚跟就树一大敌。第二日陵岚踏足永和宫，宫中一片萧条之象。
“呵，这写的都是什么东西！也配拿给本宫看！”说罢将书甩在炕几上。慧贵妃作伤神状曲折手肘揉了揉太阳穴。
莹儿见此说道：“娘娘莫恼，皇上昨个没来今儿个必定会来看娘娘的...”
她本想借书分分心思，不料却愈发心烦了。“谁告诉你本宫想皇上来！皇上他爱去哪儿去哪儿，岂是你能妄议的？”
莹儿面露委屈，低头道：“奴婢知错。”
此时箐儿端茶进来，说：“娘娘，庆答应来了。”
慧贵妃接过茶水抿了一口：“传吧。”又小声嘀咕：“她来干什么...”
“嫔妾参见贵妃娘娘。”
“请起。”慧贵妃用丝帕轻轻擦了擦嘴。“本宫与你素日并无瓜葛，你莫不是走错门了，该去看你那落魄姐妹才是。”
“娘娘误会，嫔妾此来不是为汪姐姐，而是想来看看娘娘。偌大的永和宫只有娘娘和姐姐二人同住，娘娘又同姐姐志趣不相投，平日里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必定苦闷。”陵岚柔声细语、字字诚恳，听闻此言贵妃心中竟有了一丝感动，但嘴上依旧不饶人。
“猫哭耗子假慈悲！美其名曰来看本宫，实则不怀好意吧！”
初入宫廷见此情形必得不知所措了，如今的陵岚却有了些许进步。“娘娘，这是嫔妾一早起来做的蛋黄酥，娘娘眉心微蹙不如吃些甜点。嫔妾从前在府中心情烦闷时吃些这个就会好许多，您不妨试试。”随即命清风端上一盘蛋黄酥，顿时香气扑鼻。慧贵妃因气恼未能用早膳，此时闻到这个怎会不馋呢。可她却丝毫不动，陵岚见状笑了笑，又命清风拿上一银针来。仔仔细细地验过每一个酥饼。
“陵岚断不会谋害娘娘，还请娘娘放心。”
架不住馋虫作祟，慧贵妃还是拿起了一枚蛋黄酥。金黄的酥皮包裹着一颗大大的咸蛋黄，一口下去满嘴咸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饿了就刚好有人来送吃的。知道陵岚并无机心，她就敞开肚子吃了，甚至还吩咐人上了一杯牛乳。慧贵妃终是小孩子心性，吃饱喝足烦恼便会烟消云散。陵岚心中偷笑，她发觉慧贵妃并非想象中飞扬跋扈的刁妃，她只是在这沉闷的宫中压抑太久了。除了一道点心，陵岚还带来了一只精巧的小盒子。这个盒子是陵岚的嫁妆，不过她一直不舍得拿出来用。它太精美了，陵岚觉得放什么首饰进去都配不上这个盒子，倒不如拿它送人，自是一份相当体面的礼物。并且以贵妃的身份一定有与盒子相称的饰品，那么这个盒子也能发挥它该有的用处。它只比巴掌大一些，顶部如一片立体的森林正中站着一只小麻雀，肚子圆溜溜的，眼睛炯炯有神。麻雀的周围是大树、小草、鱼儿和各种稀奇古怪的植物，树的上边还连着祥云朵朵。它们全部都是用铜片制成的，却细致得树上的叶子都清晰可见。转动左下角的那只鱼儿，小麻雀还可以张开翅膀，生动极了。虽说是小麻雀，可它的身子却不比一旁的大树矮多少，便是这样既夸张又可爱。麻雀的前边就是小河，只用几层铜片做出了水波的样子，四五只小鱼儿甩着尾巴穿梭在“河”里。盒子的侧面共有三层，每一层都雕刻了镂空的花纹。经过巧妙的排列，每一层的花纹都得以展现。这时陵岚忽然后悔了，她怎么没早些想到将这个盒子赠与慧贵妃？慧贵妃很喜欢这个首饰盒，她欢喜地收下了陵岚的心意。今日的贵妃格外平易近人，她还留着陵岚说了些贴心话。今日不仅送礼很成功，还意外见识到了贵妃可爱的另一面，陵岚喜不自禁。离开贵妃那儿，她想了想还是去看看汪姐姐吧，她一直很想问问她茉莉之死是否真如苏尽瑢所说，却又不敢问，怕那些都是真的。走到了偏殿的门前，小太监见此正欲进去通报，却被她拦住了。她定住仔细地听，发现殿内似乎已有其他人了。会是谁呢？陵岚不知。
清风看出了陵岚的犹豫，她开口了：“小主，今日就算了吧，还是不去打扰她们的好。”
“是吗...那咱们走吧。”她望着那道门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过身去。
那是昨天下午的事，汪施鬟烦闷不已便出来散心，谁知竟碰上了豫贵人、瑞贵人以及芳常在、平常在一伙人。并且十分不巧的让她们看到了自己一副不快的样子。
“哎呀，妹妹。”
汪施鬟心中叫苦，她真想装作没听见直接走开。内心挣扎了两秒还是回应了。“豫姐姐。”
豫贵人丝毫没有同她行礼的意思，只有后边一屁股小跟班开口了：“给永姐姐请安。”
“瞧瞧妹妹这脸色，啧啧...妹妹不会还为昨天的晚宴耿耿于怀吧？”
汪施鬟确实对晚宴心有不甘，不过她当然不会说实话。“这倒没有。只是近日天气寒冷，妹妹偶感风寒，所以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豫贵人哼了一声，继续挑衅她：“哦~原来如此，那么妹妹可要多加衣裳，免得以后啊...要经常‘偶感风寒’呢！”
汪施鬟无话可说，她只好白白受了这个气。“妹妹还有事，姐姐若没别的，妹妹就先回了。”
说完快步离去，却听后面传来声音：“哎~你说不甘心有什么用？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一场宴会就见了高低。”
似是芳常在的声音接道：“她哪里是技不如人，她是无计可施！哈哈哈，还起个名字叫汪施鬟，真是讽刺！”
不过她们之中唯一一个稍得宠点的瑞贵人却说：“好啦，姐姐们还是别拿她打趣了。咱们去那边转转。”
一行人可算离开了，汪施鬟也放慢了脚步。刚才陵岚拜见慧贵妃时，瑞贵人悄悄来了东偏殿。汪施鬟依旧是昨日的样子，瑞贵人也不多啰嗦，直接表明了来意。
“姐姐，不必如此烦恼，妹妹此来不是为奚落姐姐，而是来帮姐姐的。”
“帮我？你不是同她们好得很吗，帮我是什么意思。”
瑞贵人面带笑意，答道：“妹妹平时是和豫贵人、芳常在、平妹妹来往得多，但这并非妹妹所愿。只因在宫中孤立无援，那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但这交往的日子多了，渐渐也觉得同她们无话可说。豫贵人见风使舵、拜高踩低，芳常在依附她，性情也是如出一辙。唯有平妹妹还不错，她温柔敦厚，可惜是个没主意的。”
汪施鬟并没有亲信她，冷笑一声说：“所以你就觉得我比她们更合适？”
“姐姐是个聪明人，心眼儿也好，妹妹很早就想同姐姐亲近了。可惜姐姐身边已有庆妹妹和纯姐姐相伴，妹妹也不便贸然插进来。”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同你站成一线？”
“就凭姐姐现在不仅没有了两位姐妹的相伴，还失去了皇上的宠爱。姐姐若不认清局势，今后的日子都会如同虎落平阳，不单复宠无望更是受人践踏。”
“说得真好听...好像有你我就复宠有望了？”
瑞贵人料到她多有防备，不会轻易答应，她耐心的继续说：“妹妹确实没本事让姐姐复宠，可妹妹至少可以竭尽全力站在你身边替你抵挡一些流言蜚语，陪着你渡过难关。”这一句话倒是让汪施鬟有所动摇，她从小就很孤单，无论什么样的困境都只能自己扛着。有时候她觉得真的很累，如果有一个人在她身边陪着她，哪怕那个人什么也不说她也会好过许多。
“你回去吧，我累了。”
瑞贵人倒不心急，她不急不慢地起身告退。“既然这样妹妹也不多打扰了，姐姐好好考虑考虑吧。如果想好了，就来承乾宫找我吧。”
汪施鬟还是没有去找她。不过那家伙倒是相当乐观啊，丝毫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这不，连汪施鬟的生辰都打听到了，就在三月初六。可惜汪施鬟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的生辰，小的时候过生无非就是吃碗长寿面而已，和平时又有多少不同呢，所以渐渐的也就没什么印象了。幸好还有山茶这个有心的丫头，一大早就煮上了长寿面。不过这面和汪施鬟幼时所吃的可不同了，这碗面如盆子般大小，面的上方还堆满了各种美味。鱼丸、虾仁、烤鱼片、牛肉片、玉米粒、豌豆粒...汪施鬟见了这碗面，忍不住发笑。她一向懂得灵活地搭配食材以达到最美味的境界，她见山茶把食物都堆在一起，实在怪可爱的。吃面的时候，她的心里感到十分温暖，不仅仅是出于面本身，更因为有这样一个给自己惦记自己生辰，给自己煮面的人。她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面，她从不主张一味地堆砌食物，可是今天她觉得这样一碗堆砌而成的面格外美味。后来她感觉自己快吃不下了，又不忍辜负山茶的心意，就叫山茶同自己一起吃。最终两个人都吃胀了肚皮。不过吃饱了就坐着躺着可不是一件好事，于是二人就在永和宫内转圈儿散步，山茶就借此机会道出长寿面的主意是瑞贵人出的。汪施鬟失宠后一直郁郁寡欢，山茶也不知道做什么才能让她高兴，于是瑞贵人提议在她生辰当天为她煮一碗面。她说面虽简单却是实实在在的心意，是你亲手所做。山茶感动瑞贵人对主子的一片好心，对汪施鬟讲了许多她的好话。汪施鬟暗道妙哉，竟然想到让我身边最亲近的人替她说话，如此一来碍于情面也不得不同意了。晚些时候瑞贵人登门拜访了，带来了她所缝制的一块手帕，相比之下苏尽瑢对汪施鬟的生辰只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