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生离
连夜赶路,几人都有些体力不支,最痛苦的是严浩淼,自己一来就被逼着干了这等苦差事,不跟着杨炎灱又无所事事,所以只能如此。
抱怨着终于在天亮以后找了个地方租了几匹马,一路奔着回七台。
半路上杨炎灱心中愧疚,一行人除了依慕不知道他的底细,其他都知道,终于给依慕讲了实话。
依慕心中疑惑解开,才知道,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不是所有的好奇心都有好的结果。
走了几日,终于到了熟悉的七台,那条河,那圈快要废弃的城墙,城外的矮山和过去一模一样,所谓物是人非,不过如此。
杨炎灱并没有化妆,只拉低了帽檐,想必这陌生又熟悉的城中也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
待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才出了客栈,杨炎灱直奔到魏家。
此时冯何生的脑子倒比他要清醒很多,跟着他观察四周的情况。依慕则有些复杂,不知道是不是只想断了心中的念头。
严浩淼虽然还有一些抱着消遣无聊时光,看热闹的心态,但是与杨炎灱相处了些日子,觉得他和自己那个世界上的人并无两样,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甚至觉得这个世上的人和事有时比自己那边更适合。
来到魏家门口停下,杨炎灱突然停下,整了整衣衫,走上前去,敲门。
屋里的人明显还没有睡觉,一听敲门就有人问:“是谁?”
是柳儿的声音,杨炎灱听见柳儿的声音,再次紧张得有些发抖。
“是我。”杨炎灱答道。
一阵死的寂静过后,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柳儿见到他,并不惊讶,好像为了今天做足了准备,四目相对,看了很久。
若是以前,他定冲了过去,拉着他说:“外面好冷,进去说话。”但此时他们两人都久久没有说话。
杨炎灱身边站着依慕,依慕此时也正痴痴呆呆地看着柳儿,柳儿很久才反应过来,看了看依慕,又对杨炎灱说道:“杨公子回来了?”
这一声杨公子叫得他心碎,瞬间眼泪在眼中打转,颤抖声音问道:“这是为何?”
见到他伤心的样子,柳儿忍不住落泪,控制好情绪,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
杨炎灱又问:“为何不等我?”
柳儿依旧不言语,只是默默流泪。他不再发问,上前要拉找她走,柳儿退了一步,将手背在身后,只管摇头。
严浩淼忍不住,问道:“你们都是有婚约的人,怎么说变就变?”并没有人和他说话,他只有知趣的憋了憋嘴,不惹人讨厌。
柳儿母亲何氏见外面半天没有声音,从屋里出来,看见几人情形,语气还是温和地说道:“灱儿,既然事情你都知道了,我这长辈也瞒不住你,事已至此,你还是走吧。你志在四方,我家柳儿没有这个福气。”
这话说得客气,哪是柳儿没有福气,明明是他没有福气。
杨炎灱才一拜柳儿母亲,哭道:“不知为何如此,是伯母看不上我,还是柳儿变了心。”
何氏叹一口气,说道:“世事难料,你进屋看吧。”
杨炎灱进屋,依慕他们也一并跟了进去,何氏并不阻拦,心想这几个人犯了混,这孤儿寡母的也拦不住。
他看得清楚,堂屋中间,已摆好柳儿父亲的牌位。原来柳儿父亲已经生病去世。
杨炎灱拉住柳儿,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柳儿说道:“告诉你又有何用?徒增烦恼。”
何氏问道:“灱儿今年多大了?”
“十九。”
“唉,时间过得快,我们家柳儿也快十九了。”何氏说道。
杨炎灱若有所思,被何氏说得哑口无言。
“你的事我们知道不全是你的错,但是我们都知道,要完全解决不知道还要等几年。我那病秧子刚走,难道要我和姑娘去那利州没名没份地等着?灱儿,就当伯母没有如约,对不起你。后日,便是良辰吉日,灱儿如有空便来做客。”何氏缓缓说道,没有一点情绪。
此话说得在理,杨炎灱没有一句可以反驳,只剩最后一丝希望,拉着柳儿说:“你说句话。”
柳儿只哭,其实心中早有答案,只是不知道怎么跟杨炎灱解释。杨炎灱说了几遍,柳儿都没有回答,渐渐地他心如死灰,知道无法再挽回这一切局势,推出房间,拱手便拜。
拜完转身就走。
刚才杨炎灱在身边,柳儿不语,这一转身,她才反应过来,可能以后永远不见。不自觉伸手,叫了一声:“且慢。”
杨炎灱猛地转身,看着她等她说话,柳儿一怔,知道自己失态了,看了看母亲,才绝望地说道:“晚上有风,小心着凉。”
杨炎灱又流泪,终于转身走了,剩下门口二人和无边黑夜。
……
这天,小城里充满喜气,一早就有人敲锣打鼓迎新媳妇儿。
新郎官穿着红衣,高头大马,身后跟着迎亲队,抬着布匹,活猪,红色的箱子里也不知道是什么。
看热闹的小孩跟着蹦蹦跳跳,一边跳一边念。
新郎官满脸春光,向路人抱拳作揖,不久就来到了魏家门口。整了整衣服,对着门敲了几下。
小院子里的人都动了起来,嘴中说道:“来了,来了。”
何氏领着女儿从屋里走了出来。女人头顶着红盖头,看不见路,被母亲牵着手,一步一步走向院门。
门打开,大家又欢呼起来,新郎官向在场的人每人递了一个红包,道谢。
新娘小心翼翼走进大红花轿。又一声锣响,“起轿——”,声音拖得老长。
坐在轿子里的柳儿掀开了盖头,轻轻擦了一下眼睛,看不出来有多高兴的样子,心里道:“书生,你为何还要回来?”
轿子路过城东书院,又路过城门。城门角上坐着一个人,眼中满是忧伤。
他的身边又站着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男人没有表情,看着迎亲队咬牙切齿。女人的表情更是一脸忧伤。
“不如,我们现在动手,把柳儿抢过来。”严浩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专门来找事的,要不然还不如回去上个补习班,天天被老师骂。
“对,已杨大哥的功夫,害怕这些吹唢呐的?”冯何生万事以杨杨炎灱为准。
“不得造次。”杨炎灱看了冯何生一眼,这为非作歹的事情他肯定是做不出来。而且,那新郎官看样子不坏,有礼有节是个正经人家。
他不是土匪。
“难道就这么算了?”严浩淼有点意外,这可不是武林高手的作风。
“我已经想清楚了,柳儿和我在一起确实不好。我可不能这样风风光光地这么在城内走一圈。”
严浩淼觉得这太狗血了,居然在这里也会上演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的戏码。
看来世事在哪个时间,哪个空间也有相似的地方。
他走过去拍拍杨炎灱的肩膀,说:“兄弟,没事,每个人都有可能遇见这事,比我好,我是还没开始就已结束。”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还有依慕在,你怕个啥?”
这孩子说话看得出来,有点缺心眼儿。
“对啊。”冯何生也说。
杨炎灱没有说话,依慕恨恨登了他两眼。
“何生,帮我办一件事。”杨炎灱开口。
“好。”面对这个忧伤的大哥,做点小事是没有关系的,当然能做大事更好。
“帮我把这个东西还回去。”
杨炎灱手中拿的是那日分离之时,柳儿挂在他脖子上的坠子。
“好,回去后我们好好醉一场。”冯何生也有点哽咽。
他拿着玉坠,跳下城墙,飞一般朝迎亲队冲去。
街上人多,没有谁会想到有人会从旁边横着冲进队伍。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冯何生已经来到轿子面前,拉起窗帘,说:“柳姐姐,这是杨大哥还给你的。”
“干什么?干什么的?”队伍里有人喊道。
柳儿认出冯何生,接过玉坠子,顿时明白其心意,心里一空,泪如雨下。
旁边有人赶了过来,冯何生并不理会,迅速冲入人群离去。没有人能追得上他。
何氏见状赶到轿边,见女儿已经盖好盖头,没有说话。
“没事啦,没事啦,一个疯子,继续走。”
……
立州城外,依慕领着部下,和杨炎灱无言地走着。
自从七台回来,两个人就沉默寡言很少说话。要不是段乾林叫他来送客,可能他都不会对依慕道别。
至于为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此去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杨……不,穆公子见面。”
这称呼客气。
杨炎灱道:“后会有期。”
“真有期?”
“我……”他对柳儿心中有愧,现在又对依慕产生了愧意,却不知怎么表达。
事到如今完全不敢对任何事情有奢望。
两人的关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以后如何打算?”
“未知。”杨炎灱还是没有缓过劲。
“还能书信不?”
“还可以吗?”
“好吧。”依慕也没有缓过劲。
互相客气又奇怪的告别,转身。天下之大,不知道后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