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天一夜重出江湖
一夜里如何过的按下不提,且说何因埙从来都是睡到自然醒,被人推醒,照例要发脾气。可他迎上赵卿一张带着鞭痕的凄美笑脸,怒气消了大半,再看她手里捧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顿时找到了家的感觉。
“这是奴家特意为相公煮的,先拿热气熏熏脸,对皮肤好,梳洗罢,正好凉下些吃着顺口。”
“真好。”何因埙赞叹一声,难得的一起床便精神焕发,麻利的刷牙洗脸,随便笼两下头发,外衣也不披,急不可耐的去尝那碗面条。
“看得出你用了心,但做的没我好,吃完我可以教你。”吃进两口,点评完他才发现只有一碗,又问:“你吃过了?”
“等相公吃完,奴家剩的已足够。”
何因埙闻言皱起眉头,过日子得相互迁就,但有些矛盾不能无视!他坚决的把碗放下:“走,现在我就教你做,做好了咱一块儿吃!你爹也不留你些好东西,天底下哪有夫妻二人时候还要这么矫情的道理?管你是不是拖着病体忙活一早上,这碗我不吃,给你长个记性!”
从锅台边再到饭桌子上,全是新婚燕儿其乐融融的场景。赵卿觉得受到极大尊重,感动得数次落泪,吃得也很对胃口,便将何因埙在花都闲得蛋疼时候总结出来的“煮面八精要”牢牢记在心里,寻思着往后每日都要将二人的生活打理得好好的。而何因埙大清早忙活一通儿,神清气爽,更觉得捡到宝贝,在心里默默发誓,定要好好对她,千万别跟那谁和那谁一样,夫妻十几年,连个名字都记不住。
那谁和那谁,好些呢,一时没管住,搞得一个愿嫁一个人栽,何因埙很头疼的!
用完饭,何因埙没忘记那悬在二人感情间的利剑,借口找老友叙旧,实际毅然决然骑马往情报处去了。在路上时他难免寻思,说自己跟赵卿间真是莫名其妙!别人全杀,只留她一个,既是看在她的头领身份知道的比较多,也存着发泄兽欲的心思。说白了,他跟赵卿之间,本该是“先奸后杀”之类极度不和谐的场景。事情也确实是照着那方向去的,结果赵卿是个被传统礼教弄傻了的丫头,二人间竟飞快结成夫妻!
缘分何其玄妙?
再说赵卿。帐篷里有烧火做饭的家什,没有洗刷碗筷的槽子,她念及自己的特殊身份,终究是没敢出去,只把脏餐具收拾好,摆在饭桌子上,暗暗自责,这真不是个合格老婆该有的样子。
人呢,若是没想到,凭着一股子傻气,什么壮举都有可能做成,一旦想了,则乱七八糟事情一股脑全涌上来。本来何因埙说出去会老友,她没多想,还祝愿说玩得开心。一旦想了,聪明脑子马上明白过来,他准是去情报处了!
于是她再没心事做什么,只举着刚刚二人还一起握着切肉的菜刀,惴惴不安的盘坐在床上,心里不断重复着:
一日温存已够回忆,就此死去半点不亏,满腔热血见证真心,愿你能放下恩怨,搂着奴家的尸体落上两滴泪!
果然,何因埙怒气冲冲的杀进帐篷来。
矛盾已无法避免!信誓旦旦留下遗言当然更好,但赵卿知道何因埙手快,想死死不成,夫妻变作仇敌可如何是好?便把心一横,拿菜刀抹向脖子。
死则死矣,死前若还有一口气在,再剖心不迟!
但她低估了何因埙的速度!再说,动用起真气来,何必近身?一股子气流隔空打来,把菜刀轰飞出去。
说到底,何因埙是“二十人敌”,真气能脱体而出已算是“八千人敌”老怪物教导有方,还能强求些什么准不准呢?明显看见菜刀劈在赵卿肩膀上,他欺身上前,略一查看,知道是见骨但不致命,就用右手死死掐着帮她止血。
有情在里面,更多是怕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赵卿失血过多而死。
“你知道有个惊天动地的万全计划,就不由得你不说!”
止血时候,掐得越用力,便是越用心!感受着肩膀上几乎能把骨头掐碎的力道,赵卿绝望的心软下来,流着泪痴痴的问:“百世修得同枕面,你我夫妻之恩,比不上一句情报吗?”
“就事论事,我何因埙的朋友不能惦记我何因埙的老婆,我何因埙的老婆,也不能惦记着我何因埙的朋友!”兄弟与女人,从来是男人最艰难的抉择,和阴虚你只觉得自己都要疯了!
赵卿哀求:“奴家只是知道,不是策划者。”
“那你说啊!八郡人不就是不想让战争停止吗?怎的都行,干嘛要杀太子哥?”惊天东西!万无一失!知道这两个词后,太子哥还能处之泰然,这已经不能算淡然了,是没长大心!反正读罢记录后,何因埙心里是刀砍斧剁般,只剩下这八个字!
塔神爷啊,教教您忠诚的信徒吧!到底怎样才能撬开她的嘴!何因埙总是自负除了数理以外样样精通,到这时才明白自己脑子里都是糨糊,思来想去也只能说出句无力的威胁:“把衣服脱了!”
脱就脱!你我已是夫妻!
一百八十七道纵横交错的鞭痕上,涂着新的创药。血把药粉和成稀泥,本不好分辨,昨夜里烛光下,他曾细细数过,为每一道印上吻痕,祈祷这样可以让她好得快些。很疼吧?所以你才偷偷的涂药?心里满是负罪感,何因埙把腰带又扎紧,回身去装药的抽屉里翻出弯针和药水:“躺下,忍着点。”
赵卿抓过衣服,紧紧咬在嘴里,把眼睛也闭得死死的,期待着这样可以忍住眼泪。忍不住啊,相公,你果然不是个绝情的家伙!
只要还有其他人可以代劳,没有大夫会为至亲动手术,心里念过无数次“这是在救他”,柳叶刀握着也如凶器。何因埙前半句全是给赵卿,后半句其实也是在勉励自己,烤针消毒时候,他深呼吸试图减少压力,却更觉得手脚冰凉,有心用些力气让指尖暖些,又恐弯针变形徒增疼痛,只能在大汗淋漓中完成这辈子第一次手术,最简单的缝针,迄今为止最漫长最煎熬的时间。
真好的女孩子,怕我有压力,硬是一声不吭。没必要这样的,冷汗和被扯破的床单已出卖了你,叫出来减轻不了分毫疼痛,但可以分散精力不是吗?何因埙为她披上自己的内衣,崭新,还未上过身,干净,有助于伤口愈合,然后再帮她细心穿好外衣,梳顺头发。
整个过程中,赵卿都听其摆布,如没有灵魂的木偶。她隐约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相公,你是有意展露温存,给我活下去的勇气,还是真情流露不能自已呢?总之,她没有如刚来时候那么怀疑,是在唱红白脸。不可能的,这个老男人不会做戏,也不用做戏。
“走吧。”
“地牢吗?”
“我不会去看你,想明白喽就招。”
“那就是此生不再见面了,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
“不行,不行。”
何因埙骂着娘从情报处里摔门而出的事情早已传到人煌那里,太子爷只觉得大事不妙,放下手头文案,打马直奔何因埙帐篷,慢了一步,终在地牢循着伤感埙声,在阴暗角落里寻见何因埙。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起身相迎,人煌气不打一出来,一脚把他蹬到墙角,沉着嗓音质问:“你犯什么傻?”
“老弟我收拾自己老婆,大哥别管。”
“你放屁!招呼打完了啊,别他妈傻逼一样追过来丢人现眼!赵卿孤带走了,想明白的,晚上去中军帐见她!”
看着人煌大步流星往里闯,何因埙竟松了一口气。正是这一口气,让他狠狠的甩了自己两巴掌,左脸上为行事冲动,右脸上为心志不坚!此时与赵卿再见,定是尴尬不已,他用手绢遮着脸上手印子,灰溜溜逃出地牢。
对于绝大多数白塔人来说,想要视八郡人如草芥,一点不难,甚至不需要亲眼所见,在书里翻找些拙劣事迹便已足够。人煌乃性情中人,立志要做贤君圣主,目睹白塔军人在八郡所作所为实在是备受煎熬,故坚守在兴安堡大营里不出,绝不见任何一位八郡人。结果何因埙给他送来两个,妞子和赵卿,他都得专门保护起来。
万幸来得够早,赵卿只是被重新吊起来,还未上刑。人煌喝一声住手,亲自上前为她解开镣铐,不小心瞥见她肩上新伤,怒火中烧,刚要出去找何因埙理论,又觉得这伤口已被缝合上实属奇怪,便耐着性子问:“那厮敢砍你?”
这太子爷是位细心的好人,推说失手划的只会让他继续刨根问底,赵卿唯有从实招来。
人煌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安慰道:“膏粱子弟行事乖张,望弟妹不要介意,他其实一直在外面守着。”
“隐约听见有漏风埙声,猜到是他。”
“想不到弟妹还通乐理,你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行啦,先去孤大帐里躲躲吧,等他冷静了自会去寻你。”说罢,人煌吩咐随身的九神候:“这是何神将的老婆,谁也不许欺负她,听见没有?”
沦为俘虏活该身如飘萍,赵卿哪能想到会遇上这样两位有情有义的男人?比起疯子般的何因埙来,这人煌太子反倒一直是以礼相待!赵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如雨下:“赵卿真的不能说,那事情殿下也没法阻止。”
天底下还有孤不能阻止的事吗?人煌哈哈大笑:“那更不用知道了。”
“殿下您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八郡人?不配。”
何因埙脸赛城墙,不需安慰,一个人憋在帐篷里,望着染血床铺发呆到中午,把早晨剩下来的面条热热,囫囵的吃完,又去研究从情报处里取来的厚厚文件,期待能从中寻到蛛丝马迹。同是书籍,带着功利性质的永远没有闲书好看,不多时他就困了,喝浓茶也无用,还得提笔默写诗经,写完读,读完唱,待天色昏黄时,已荣光满面。
人煌说要他入夜再去找,准是希望能见证二人的重逢,在话不投机时可以拉着点。他照例要忙到很晚,何因埙还得再找些营生消磨时间,却觉得什么都索然无味,只能骑着马赶去地牢,袒开后背,找来典狱长:“给我一鞭子尝尝。”
嘶!真疼!于是干燥许久的眼睛终于落下泪来。这点泪落得他有点猝不及防,因为记得很清楚,上次眼窝里往外冒水,还是送显湛进塔神宫的时候。
唯恐给人煌的床铺蹭上斑斑血迹,赵卿在帐篷里坐了一天,茶饭不思,可算熬到夜里,来三位九神候护送她去到中军帐。何因埙被挡在门外,直等到人煌风尘仆仆的赶来,才故做轻松,嘻嘻哈哈的上前迎接。
人煌搓一把脸,有些嗔怪:“还要管你的破事儿,想清楚了没有?”
何因埙实话实说:“没个清楚。”人嘛,总该有个底限!于公,刺杀皇室非同小可,于私,陷入阴谋中心的是自己最敬重的大哥,哪能轻飘飘一句“理解”就告一段落?
把人拽出牛角尖已是天底下排得上号的难事,更何况对方还是为自己钻的牛角尖?人煌长叹一声,才问何因埙:“所以这老婆你是不认了?”
“哪能?整整一天,越想越稀罕她。”
“那你说咋办?”人煌不管不顾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自己这大哥若不是累到极点,绝不会有这样举动!何因埙心头一凛,已到嘴边的不着调话语被生生咽回去,本来他想说的是:“一声大哥不能白叫,你得帮忙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兄弟二人间头一次相对无言,何因埙好不尴尬,也陪着他盘坐下来,正想着该说点什么好,中军帐里忽然传来赵卿的声音:“民女倒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俩大老爷们几乎同时跳起来,撞进大帐里。
人煌:“快说!”
何因埙:“姑奶奶呦,你咋不早说?”
清晨时候发生的事情我可以不怪你,为何因为人煌一句话就真等到天黑才来?赵卿心里憋着气,故意冷冷的道一声:“白天才想清楚。”本想瞪一眼何因埙后酷酷的坐下,怎料动作太大,肩上伤口吃痛,下意识伸手去揉时失去平衡,向后跌去。
何因埙抢上前来一把搂住她,而人煌根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便清楚了究竟谁才是真正的依靠,再装不下去,缩在前者怀里哭起来。
人煌猛想起自己留在花都的王妃来,黯然神伤道:“你们腻歪着,孤去用点儿汤药。”见这二人拘谨的彼此推开来,他还特意补上一句:“哦,明天再说也行。”
“民女是真的真的不希望殿下您出问题,越早些越好!”赵卿紧紧抓着何因埙的手。
炉子上常备着热水,人煌轻车熟路的取出包药粉,沏成浓汤,又取些凉水进去,边搅拌着边回话,声音里全是不加掩饰的疲乏:“那就说。”
“民女强调过无数次,不肯将中流神教刺杀计划全盘托出,不光是为了忠诚,也因为说出来后于事无补,如果太子殿下真如民女看见的那样,说出来后可能反而会让事情更加棘手。不知道什么原因,太子殿下您对此时完全没有兴趣,可何郎又逼得如此紧迫,不如我们取个折中得得方案吧。想解刺杀之局,必深入中流神教根源,民女的意思是,教主亲自镇守的总坛。说到这,民女不得不插一嘴,情报处里的文件都改一下把,别老‘爸’‘爸’的叫,这只是民女一人的称谓,主教大人对民女恩重如山,如同亲生父亲。”
何因埙听得好不尴尬,兴安堡大营里人人都在骂给自己取名叫“爸”的家伙忒不要脸,却原来只是因为截获的纸面情报全是家书!
“爸是位修士。呃,不是长生不死的那种,教主大位能者任之,爸正好是修士。”
人煌与何因埙都皱起眉头,想的是同一件事。花都里坐镇这一位匪夷所思的“八千人敌老怪物”,直诸神隐去时候算起,近一万年间可称上第二强,第一是杜刚那计划外,第三是一辈子壮志难酬的诸城联邦“两千人敌”。杜刚曾说过自己是“一万多敌”,如此一看,花都老怪物应该是有着与杜刚类似的通天彻地能耐。他老人家也确实做着与杜刚类似的事情——不问世事,但对所有修士严密监控。
中流神教现任教主是修士,老怪物为何从未提过?
“修士们都投奔三大帝国,爸是个意外,是以一辈子难逢同类,甚是孤独。他曾对民女说,今生最大愿望是与另一位修士一战,身死也值得。只要殿下能以先祖的名义起誓,不会派重兵围剿,而是派修士去堂堂正正决斗,民女可以将总坛位置如实相告。至于能不能据此把刺杀计划查个水落石出,民女不予评价。”
何因埙毫不迟疑:“我去!”
“相公绝不是爸的对手,去,等同于寻死。”
被鄙视了呢,何因埙大窘,而人煌终于露出笑脸,之前他都在低头搅拌着汤药,不是抿上几口。
“民女被相公从地牢里带出来时,曾隐约看见相公被人追打却没有任何还手想法,请问在兴安堡大营中,藏着位很强的修士吗?”
“我是懒得跟他一般见识。”何因埙撇嘴。
人煌继续弄着他那杯汤药,回答的心不在焉:“八百人敌。”
八百人敌!除非是有毒气之类的特殊手段,否则纵观古今,也算难得高手,前十可能排不进去,前二十绰绰有余!赵卿曾见识过“爸”练武,那让人眼花缭乱的奇妙法术撂倒几百人不成问题,如此一说,这二人正是旗鼓相当!
“那敢情好,来人,去请齐肖神将。”谈话告一段落,人煌大口喝干汤药,自顾自躺到床上,拿被子捂住脑袋:“累了,小睡一会儿,你俩自便啊。”
怎么就下逐客令了?赵卿虽心中满是谜团,也只能准备告退。何因埙却全没有要走意思,反倒拉住她嬉皮笑脸:“想不到吧?我白塔的太子爷睡觉都清场儿的。”
就是关系铁到可以留下来不走,你也不能如此随意说话,扰人睡眠啊!赵卿刚伸出食指示意噤声,何因埙却哈哈大笑:“他现在不能睡着,咱俩大可以聊得开心些。”
笑完,他拉着赵卿大大咧咧来到人煌桌案边,随手翻起来。
赵卿又是一惊:“相公随便翻的啊?”甭管怎么说,这可是大营中军帐兼太子爷的卧室!兹事体大,岂容放肆?
何因埙不以为然:“太子哥没收起来的东西,谁都可以看。”说话功夫,他终于找到篇诗稿,塞进赵卿手里:“来拜读下我白塔太子爷的大作!”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慌乱起来,也顾不上什么给赵卿看,直接抓着稿纸到人煌近前:“大哥,你怎么能写这么丧气的东西!”
人煌依旧捂着被子:“《喜雨不至》哈?写着玩儿嘛。”
“文由心生!颓废感深埋在字里行间,大哥你玩儿能玩儿得如此深切吗?”
“深切吗?我还以为日日陷在军营里,文采退步了呢。行啦,我再假装睡会儿。”
凭二人交情,大哥有烦心事可能会藏着掖着,但被问到后不可能继续装假。何因埙放下心来,甚至还小小的为人煌可以随笔写出如此诗句而欣喜不已。
赵卿终于接过诗稿,上面是篇格式极古的诗:
西边云黯,虫啼也惨。谦谦君子,烹茶不浣。
西边云腌,风声见缓。谦谦君子,冷茶浇烟。
云去东边,黄土还干。废也浪人,鳏鳏欲眠。
这诗写得是乌云打西边过来,有位男子烹茶、抽烟,翘首以盼雨水落下来,可云往东边飘走,硬是一滴雨没落下,他很失落,对一切都失去兴致,只能睡觉。看起来平平无奇,实际一想,诗篇里处处透着古怪。“黯”“惨”“腌”“鳏”,用字极其凶恶,从“谦谦君子”到“废也浪人”,变化让人心惊,有在情理之中。最奇怪的,是以“山雨”起兴,其偏颇感堪比《野有死麕》。
齐肖生到了,分说清楚,自然是满口答应。
兴安堡大营太过广大,往来需得骑马。一日里经历过太多事情,何因埙与赵卿更觉得在一起殊为不易,必须珍惜,就让侍卫牵着马儿回去,两人相拥着月下踱步。
甜言蜜语自不必说,赵卿已放下心中所有芥蒂,知无不言,她忽然把话锋一转:“不吐不快!太子殿下对自己的安危太不上心!是托大吗?”
这话赵卿在中军帐里已说过一次,再度提起,明显是为另一件事。原来齐肖生答应下来,此事应算告一段落,人煌却节外生枝,忽然提出要何因埙跟赵卿跟着去,还编出三大理由:
那主教应该很强,何因埙你得去做接应。
这事儿多少算赵卿辜负恩人,必须去当面说明。
何因埙你留这也没用,不如新婚燕尔去度蜜月。
理由略显牵强,他态度十分坚决,你俩必须去!
何因埙想的是,齐肖生走了,自己怎么能也走?甭管自己能耐如何,身边多个修士终归是多重保险不是吗?
而身为女子,赵卿关注点在别处:“不光是第三个理由,从见面到现在,相公不觉得太子殿下贵为储君,太过关注我们的私事了吗?”
貌似是有点儿?何因埙望望月亮,若有所思,良久才说:“这就不归你管了。”
端的是不能跟自己推心置腹!赵卿失落不已。
喜欢聪明女子,便要包容她过度的敏感,何因埙笑着解释:“不是身为八郡人的你不要管,是任何人都不要试图去猜太子殿下的心思。你知道吗?哦,你当然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位哲人,说是现下最好的哲人也不为过,其思想之深邃,连活了以前多年的八千人敌前辈都赞叹不已。”
哲人?白塔未来的皇帝竟然是位哲人!如果问什么出身的人最不适合做皇帝,受历史的影响,很多人会脱口而出:“诗人。”一国之君贵在直率,精确传达心中所想方显魅力,底下人也不会为揣度圣意搞得焦头烂额。如此说来,诗人性格诡秘难测,又喜欢朦朦胧胧,确实不适合。不过哲人比起诗人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什么办法呢?如今也只有大哥能挑起大梁了!”
堂堂白塔,竟会因为没得选,而立位哲人做太子!赵卿心中有话,不敢说出来。
“有什么不敢说呢?白塔靠这一家维持万年国祚,近几百年才显出衰败已算超常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