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归途
十日之后，寒江之上，斜阳渐红，一叶扁舟漂然北上。扁舟之上斜卧着一个青衣男子，中年模样，满身风尘，颇为狼狈。此刻他面露愁容，望向茫茫远天，青衫之下双拳紧握，双手却止不住隐隐颤抖。
寒江风起，两岸落叶缤纷，飘入江中，随波逐流而去。
青衣男子的思绪渐渐回到了数日之前，他在北州紫晶城外无意间发现了龙族踪迹，遂一路追踪南下，越过了盘龙城，直达阎龙窟。阎龙窟直通地底，分外窟和内窟，内窟之内，更有一秘窟通抵封印上古七脉龙王的龙穴秘境。
阎龙外窟诸般龙影杂乱，盘旋驰骋，虽龙啸不绝，却无半点上古真龙应有的威势。青衣男子凭借一身引以为傲的逆天咒法，迅疾深入并几无阻碍地硬闯了阎龙外窟，来到内外窟交界的九洞连横处。此地徒然开阔不少，龙群汇聚，见有外敌闯入，轰然碾压了过来，大地震荡，落石滚滚。青衣男子法诀在手，口颂密咒，一跃而起，冲入群龙之中。数类奇咒瞬息并用，一时之间，火光夹杂电芒，嘶嘶作响，转而复有若干倒旋的漩涡出现，天地轰隆，炸裂而开，无数龙鳞龙甲溅飞，龙影慌乱，血肉模糊，剩余龙群俱退。
青衣男子大喜，正要进入内窟，突然发现九洞连横的岩壁之上有人以障眼术法隐匿其中，且在自己方才施展的多个咒法饱和轰击之下居然不露破绽。青衣男子转而大惊。由于身在阎龙窟绝地，敌我不分，青衣男子无意多生是非，便要径直深入内窟。
恰在此时，九洞连横处突然投下了一柱泛黄微光，一股莽古气息荡漾开去，群龙皆散。微光旋即凝结成了一扇丈许来宽的玄门，左右龙影虚盘，庄严而诡异。随着泛黄微光的出现，障眼阵法随即消失，白衣人乍一现身，便脚踏轻烟，一跃进入了玄门。青衣男子这才惊醒，阎龙窟除了外窟和内窟外，尚有一更为神秘的秘窟，此玄门定然是通往秘窟的捷径，难怪有人不惜冒险藏匿此处，定然是为了等待这一玄门开启。青衣男子见玄门微光摇曳，显然是要关上了，遂在最后一刻飞身闯入了玄门。
青衣男子进了玄门，远远望去，玄门之内穴深洞阔，深渊无数，龙啸已远，已是另一番天地。却见白衣人停在数丈之前，并无前进。青衣男子遂走到白衣人身旁，疑道：“兄台为何停下，莫非有所发现？”
“没有什么发现，我只是在等你！”白衣人凝视前方，淡然道。
“等我？等着谢我吗？谢我没揭穿你的障眼术法？”青衣男子感到好奇：“话说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跟着进来，而不是径直深入内窟呢？”
白衣人寻步向前，头而不回道：“玄门捷径乃因人族设下禁制，逢月圆一刻始能开启，并且就开那么一会儿。你不进来，就是傻。”
“好吧，我还想着去闯闯那传说中的四大守护绝阵呢？看来是我得感谢你了。”青衣男子见白衣人已走远，立即跟了上去。
两人胸怀坦荡，一见如故，亦不问彼此姓名，遂一齐深入阎龙秘窟，并朝着阎龙窟最神秘的龙穴秘境，一路挺进。途中，青衣男子自诉来由，而反问白衣人缘何闯荡这九死一生的阎龙秘窟。白衣人一往无前，一套玄真炼气奥法出神入化。所过之处，烟尘顿起，旋即为白衣人所驭使，既可匿踪，又可在真气元象操持之下化作无形利刃。秘窟之内，阎龙出没于无形，白衣人何其警惕，只一瞬之间，已斩落龙爪抛入深渊。这时候，白衣人方回首豪言道：“人龙不两立，既入龙窟，当只为斩阎龙，割紫须”。
“好一个‘斩阎龙，割紫须’！龙须正是龙族威势之展露，斩龙割须，恰比于‘杀人诛心’，了不起，哈哈。”青衣男子拍手叫好，无不为白衣人的英雄气概所折服。
两人排除万难，并肩而前，几经波折，终于步入了传说中的龙穴秘境。
龙穴深处，并没有世人想象中的岩浆火海，而是为一片至寒的冰海所覆没。秘境之内，空无一物，只在最深最远处，一条罕见的紫须巨龙被死死冰封于冰海之中。
恰在此时，两人忽闻有人声传来，抵近一看，才发现此刻竟有个神秘人物立于冰海之上，正与龙王密谋着什么事。下一刻，紫须巨龙似乎被什么言语触怒到了，向着神秘人物大吼了一声，龙首向天，紫须肃立，桀骜不驯。巨龙拼尽全力震碎了身上的层层冰封，想要挣脱而去，怎料下一秒，无数水柱已从被震碎的冰缝之中喷射而出，转眼又将巨龙覆没其中，并即刻冰封于无痕。紫须巨龙穷尽伟力不得挣脱，龙首却突然左转怒目而视，朝着两个悄然潜入的男子隐没的地方发出了一声狂啸，两人随即暴露。
神秘人物何其机警，见有外人不期而至，遂转身飞起，逃离而去。青衣男子本就为追踪龙迹而来的，见有人影，马上追踪过去。让青衣男子没想到的是，其身后的白衣人似乎一心只在巨龙身上，对与之密谋的神秘男子并无兴趣，此刻已然径直朝着紫须龙王飞射而去。
两人自此分道扬镳。其后青衣男子追踪神秘之人，却反遭其引入阎龙窟四大绝阵之一的冰火龙渊。青衣男子费尽全力才从冰火龙渊中逃出生天，却在回途的隧洞内不幸惨遭暗算。
青衣男子奋力回击，以攻为守，身受重创，终得脱逃，却在最后一刻得知暗算自己的并非寻常真子，乃是传说中的龙人。更让青衣男子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走后，先前出现在龙穴秘境的神秘人物缓缓从龙人身后走了出来。
凭借逆天术法侥幸脱逃后，遭遇重创的青衣男子一度命悬一线。出了阎龙窟后，他不得不寻了个隐秘之所修整了两日，待伤势稳定之后，方才踏上了北回之途。然而青衣男子伤势虽然控制住了，其因施展咒法而出现的体内反噬之力却渐次回流，以致其几近无法自控。
青衣男子深知，其施展的咒法乃是逆天术法，出现反噬在所难免，只是没想到这一次的反噬之力竟如此之甚。到了此刻，青衣男子也已无路可退，他唯有沿着寒江北行，到达一处名唤“丛林雨”的地方，去寻获一种连体九生花，方能根治体内的反噬之力。
此刻，青衣男子倚风北望，思绪万千。阎龙窟里面所有的惊险画面，历历在目。然而恰是在生命中最凶险的时刻，青衣男子方才明白了自己心中真正的方向，于是拼尽全力，硬是从死亡之坟里爬了出来。
“终究还是要去见她一面的。”青衣男子喃喃道。
经过了这一次异乎寻常的凶险历程，青衣男子似乎已无心再去思索人龙密谋之事，甚至不再思考自己追踪龙迹、一路南下到底是不是一个错误，也管不了当日一同深入龙穴秘境的白衣人最终到底是死是活。他只想尽快去到丛林雨寻得连体九生花，治好体内反噬。而后一路北去，回到伊人身边，从此形影不离，不问世事。
很快地，斜阳落尽，余红渐褪。青衣男子愁容更重，心下越发焦急，他不由得加快了北行的速度。直到望见了一层浓雾笼罩、丝雨连绵的雨林之境，青衣男子才缓缓露出了一丝笑容。
然而待青衣男子沿寒江进入浓雾层林之后，他的笑容却徒然凝固。雨林之中，一片静谧，他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肃杀之意，而此刻的他已近乎油尽灯枯。
下一刻，浓雾层林中数道光华激射而出，不远处更似有龙影盘旋呼啸而至。
天雨风疾，归途末路。
只是青衣男子似乎不愿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他艰难地下定了决心，咬开了下唇，鲜血瞬间迸流而出，同时他抬起了颤抖的双手，口中快速地咒念了起来——
万象迫杀，九泉逆流
以我血怨，祭尔枯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