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归来（2）
天子脚下，府城巍峨，明月坐在车上，静心听着车轱辘压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嘎吱嘎吱声，她想起了当年她坐着马车走在这条道上的自己。
当时来接自己进府的，是一位长相随和的嬷嬷，可是那嬷嬷的眼神在看她时，既克制又放肆，欺负她人小，还带着几分轻蔑，又是摇头又是轻叹。
直说没得比。
当时的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呢？
自卑。
她缩着自己的脚坐在车厢里，心里既是得以归家的庆幸又是怕自己不够好配不上这等门第的自卑。
现在想来，还真有点讽刺。
这般想着，马车已经到了王府门口。
祁流风打马来送，门房的人自是认得到他的。
今日白天还见过他。
“祁将军！”门房的眼睛往明月坐的马车看了看，祁流风坐在马上对门房道：“车里面的是你们郡主。”
他们以为是明珠。
“可是有什么急事？”
祁流风翻身下马，掀开车帘对明月道：“到了，出来吧。”
他冷冽的语气难得的柔和，月色下，门房只见那昏暗的车内走出一位身姿绰约的女子，她着纱衣，一双眼睛向前看来，在夜色中尤其明亮。
看着面前这绝色女子，门房面面相觑，眼前这位虽然气度高雅，但是并不是府内任意一位郡主。
“祁将军……这……”
明月见此，轻笑道：“看来，诸位是不认识我了……人之常情。”
“我陪你进去。”
“你回去吧，这一次，我要自己去……堂堂正正，好好的看看这奢华的王府。”
明月一挥袖，紧闭的门扉吱呀一声缓缓开启。
两位门房悚然，就见明月已经踏进了他们看守的大门。
而祁流风，当真站在门外，未再往前一步。
熟悉又陌生的抄手游廊，假山木桥，一一出现在面前，此时夜色已晚，王府内大多数烛火皆已熄灭，只留下少数灯火引路。
随着明月前进的步伐，灯火次第燃起，夜晚在火红的灯光下，亮如白昼。
府内巡夜的丫鬟婆子和侍卫门，见此场景，纷纷讶然，有胆大的婆子上前来寻问，明月便对她道：“落月阁还在吧？”
这条路正是前往落月阁的路。
婆子在她面前是谦卑的姿态，她是王府的老人，自然知晓落月阁是什么地方，那是府中的禁地。
婆子大起胆子抬头瞧了一眼明月，只一眼，就不由得身子微微一晃，绝色的姑娘脸上带着几分探究，她静静的站着，等着她的回答。
“在。”不知道为什么，婆子多嘴了一句，“姑娘，那地方去不得。”
落月阁修建在水上，一入夜，夜风寒凉，这个地方蚊虫颇多，夏天闷热，冬天又是寒气浸骨，只是一年四季，开在落月阁边的花，将此地点缀得极美。
当年，那初初回府的郡主，分了这么一个院子，高兴得不得了，殊不知，这地方只是看起来花团锦簇罢了，真正住进去，却是浑身都不得劲的。
现如今，那郡主已经去了五年了，这落月阁早就荒芜，真真成了一个落败之地。
但是面前的姑娘并不听劝，这来历不明的姑娘，径直到了落月湖边，看着这杂草丛生的故居，眼眸中有那么一丝遗憾，接着，跟着她去的婆子就听她轻笑了一声，“这缘分，果然是强求不得。”
“婆婆，麻烦你走一趟，去叫小公子来，我在落月阁等他。”
这声音，尤其的轻软，婆子抬眸看了一眼明月，只见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圆扇，纤细的手指拿着团扇对空一画，落下极其好看的星光。
漫天的星光飞舞，早已枯死的百花渐渐舒缓了腰肢，争先恐后的开出花朵来。那早就朽掉的断桥，再次焕然一新，婆子见她，踏着优雅的步伐，一点一点的走向那正在恢复昔日风景的落月阁。
婆子不知这姑娘是仙是妖。
怕是仙吧？
怕自己老眼昏花，还掐了自己一把，疼痛告诉她，眼前这不是幻觉，她记着明月的话，大晚上也顾不得小公子的规矩，径直寻了过去。
柳陌是不管家里面的事情的。
他性子乖张，这些年来，没人敢惹他。
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憋了一肚子的火。
天杀的祁流风，居然趁他去上阳寻姐姐，对明月下了手。
又想着明月对明珠的态度，他心烦意乱，无心睡眠，拔剑当舞，一院子的花草被他摧残了个干干净净。
月下公子，孤傲高洁，但是他周身比月色还寒凉，身边无人敢近。
婆子却不畏惧，她来到柳陌面前，高兴的道：“小公子，有位姑娘去落月阁了。
那姑娘好似天仙一般，会法术，她让奴唤公子过去。”
她的话就好像一把打开尘封往事的钥匙，话音刚落，安静的王府突然热闹起来。
声音是从落月阁那边传过来的。
柳陌听闻这话，脑海中一下子就浮现了一人的面容。
恰在此时，柳谦来了，他表情有些复杂，只是对柳陌道：“刚才，有一位自称是明月的姑娘进了王府，进府之后，府中出现种种异像，现如今，径直去落月阁了。
你随我一起过去看看。”
明月站在落月阁门口，建在水上的建筑，一旦没人打理，腐朽得比别处更快些，蜘蛛在这里结网，蟑螂无处不在，硕大的老鼠正蹲在她面前和她大眼瞪小眼，明月顿了一下，抬脚踏进这方天地，用涤尘决清扫这里。
待柳谦和柳陌到这里时，这里已经是窗明几净了。
柳陌和明月是熟悉的，他见明月到来，忍不住的开心，“明月。”
“阿陌。”明月坐在椅子上，姿态娴雅，看着他的目光带着一丝怀念，“五年过去了，你长高了，也长大了。”
“阿陌，我是明月，你的姐姐。”
明月表明了身份，她对柳陌绽开一个笑来，“这些年，辛苦你了。”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也许是心里早有猜测，柳陌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就接受了。
他眼眶微微泛红，盯着明月，“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和我说。
你为什么不给家里递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