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的王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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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温体仁不能得罪 带小雀儿跳桥逃命

“随便啦,温体仁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不能得罪了这位大佬,他现在必定是北上进京去,我们南下去收拾狐妖白小茹,正好错开,将来对温体仁也有个过得去的搪塞。”王朴本意挠头,奈何抓了把头盔道,眼下最要紧是远离党争事非之地,作崇祯的臣子是出了名的凶险,这位昏君杀大臣犹如砍瓜切菜一般,且早有杀他的心思,眼下只有依附于根深蒂固又十分护短的东林党,能叫崇祯心怀忌惮,若为了一些蝇头小利背叛东林党,让大明朝廷上下一心要来收拾他,任凭神甲营再能打也要死路一条,这才叫自寻死路。

“和南面的狐妖贼军交手还得从长计议啊,我们人数太少了,听说贼军聚众二十余万,就算沥掉老弱,精兵过五万那也很不好惹啊。”林昌兴还听说白小茹会下瘟毒恶咒,十分可怖骇人,只是墨家的青霉素似乎可以克制这种恶毒咒法,念及此倒也稍微安心了些。

“乌合之众啊,我们连左良玉的蓟州新练都能轻易击破,区区一支贼军而已,还能比正经官军更难对付吗。”王朴不以为然地轻蔑道。

“大人此言差矣,上回那是官军出城与我决战,才能一鼓而胜之,绝无复有如此好事啊。”林昌兴道。

“是啊。”王朴一下子冷静了,神甲营火器犀利,猛于野战,但这股贼军若是依据坚城死守,似当年平定下山虎许宏杰那一役,不免倍感棘手,便问道:“那怎么办才好呢。”

“可先行遣人去劝降贼军。”李昌兴进言道。

“不妥,贼军向来不守信,降而复叛只怕连累徐部党。”王朴连连摇头道,一个武将肯定没有诏安之权,只能扯后台徐光启的旗号,历史上诏安贼军的大臣都没好下场,此路不通也。

“既不劝降,只好强攻。”林昌兴带有疑问的语气,叹道,他是十分不看好此次作战,心下不免联想,当年宋江平方腊,两败俱伤,而后却是便宜了朝中奸臣。

“强攻也不是好法子,我们凭什么要为皇帝火中取栗。”王朴依旧不以为然道。

“那么,请大人明示。”林昌兴似乎松了口气。

王朴来回踱步几趟,忽而猛回头道:“顾环宸与我若即若离,我终于想明白了,我们和士大夫根本不是一个路数,合作中有所保留,都各有心思,身为武将只好自顾去走邪路。”

林昌兴和刘一山互视一眼,齐声问道:“何为邪路。”

“还能是什么,养寇自重嘛。”王朴笑道:“剿个屁贼,我们派人去和贼寇打了商量。”

“就跟杨万春一样吗。”刘一山脸色迷惑问道。

“杨万春是条好狗,现在大人的意思是养一头恶狼,然而此法有一点,不太容易。”林昌兴道。

“贼人首领还是个女人,我们先给她来个下马威,再说。”王朴眼泛精光,冷笑道:“全军快速南下,远程奔袭,奇袭香河。”

晚霞斜映,通往县城的土路上,一队人马徐徐经过林荫石桥,首尾达里许,声威俞百余人。

狄四卷曲在竹笼子里,亏他是个长年累月的耕畜,一身腱子肉兀显体魄强健,大腿上的伤未有破伤风,似不致命。

“几位镇国将军府的大老爷,你们行行好,放了,放了我娘子儿吧,他们没有干系。”一路上,狄四犹自不停歇求情。

“嘿嘿,你还废话,吃鞭子不够是吧,等到了县里,先给你过一遍刑具,就老实了。”年纪才二十出头的小头目,脸上一条疤痕从眼角绕过耳后,他冷笑道。

“听说开封祁县闹蝗灾,他婆娘又疯了,居然能活到今天。”年纪稍长的一个长工,他有一点腿病,姓氏名字不常有人提及,只得了诨号余老歪,只因模样还算周正,又为人活络,才成为府上得用的长工,人前倒还有些脸面。

“到如今他还护着婆娘。”年长一些的老长工早已不忍,适时道。

“这家伙早晚会投贼。”刀疤小头目不以为然道:“祁县逃出来,不去江南逃荒,却往北走,十有八九是去投香河贼军的。”

狄四欲言辩解,但瞧见旁人的不愉神色,终究还是识相的闭了口,只苦若霜茄,丧气道:“死就死吧,反正也就这样了,还能咋地了。”

“哎,这就对了,乱世人不如盛世狗,谁叫你生在乱世,来了就别想多余,乖乖去衙门挨那一刀,死了拉倒罢了,嘿嘿。”小头目却是益发得意道。

“不对,前面那是什么东西。”余老歪忽而攀上马车的前侧一角,手搭车夫的肩,长身立起来遥指前方,他的病腿不能受力,只见他在车上摆出一个弯月形的怪姿,身子摇摇欲坠,车夫好意,使劲拽缰绳控车缓行。

“有啥,没有啊。”众人都伸长脖子,却是摸不着头脑。

江面上雾气蒙蒙,若有埋伏可不得了,小头目蹙眉呼唤道:“你们都跟我来。”

桥头正有一小亭子,他带了几个得力的手下去亭子下,搭把手翻身上了亭盖,小头目站亭子顶盖朝江边遥望,密林深处,水雾之间似有一尖角,正疑惑这条路他是熟的,往日哪有这东西,忽而风吹雾薄些许,那尖头显出了原形,却是一座木搭的高台架子,他心里打了个突,疑道:“那莫不是瞭望台。”但再一想,这座桥是通向县城的必经之道,此处有驻防的官军本也寻常,倒无需大惊小怪。

从亭子上下来后,没走几步,又忍不住的嘀咕,若为官军的营垒,岂止这般简陋呢,县城里可不缺使唤用的民夫啊。

“鸟,没鸟叫。”又步行约十息,他猛抬头,脱口而出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入秋的季节,果子正熟,这河边的林子本该雀鸟繁育,如今静悄悄,莫非林中藏有埋伏,念及此,一颗汗从耳边流下,一时间只听心口剧跳,噗通噗通作响。

只木然呆立数息,河边远处林中就起骚动,须臾间动静俞加纷纷。

“陈头,不对,咱们快撤吧。”这下左右余众均觉出有异。

“哼,他娘的,操起家伙,与贼寇拼命啊。”此刻已然逃之不及,小头目自度会水,心说万一贼兵势大,抵挡不住还可以跳水,顺着河流漂到下游,贼人志在车上粮米,应该不会穷追不饶,倒不用太慌张。

奈何他手底下这二百人大约多为佃农长工,寡数无几的庄丁护院常欺凌弱小而已,却疏于打熬勇力,如今听他吼了一句和贼兵拼命,各人谁也不傻,哪敢留下作死。当即就有人怪叫从桥上跳下去,这又让长工们陷入恐慌,桥面众乌合顿时乱作一团。

小头目心说好歹自救一场,回去才好和主子交待,他是家生子,离了将军府可无处容身,正指使周围手下欲在桥头一边聚拢马车,竭力围起一堵盾墙,只听后面噗通噗通跳河声不断,回头一看,却是后头同行的金家人也很不堪用,已然崩了。

“咻咻咻,噗哒噗哒噗哒”十几支箭落了下来,有些更是钉在不远车棚上,箭尾白羽烁然晃动,牵心惊魄。

“娘的,这。”小头目一眼就瞅出这些箭羽不同寻常,箭簇呈灰白色,疑精钢打造,可知来犯之敌绝非寻常的乡野小贼。“不管了,先逃了再说吧。”顿时就心生怯意,只说此时不当机立断跳河逃遁,待贼人杀到跟前,那时再逃恐也不及,免不得为弓箭射死在河里。

“陈阿冬,你快护着我,护着你家的小姐,一起突围出去,回头给你赏钱,你要多少都好说。”身后一个妇人的呼唤声传来。

小头目闻言一愣,回头就见那辆饰物最讲究的马车上,车厢后门已开了半扇,探出一位华服的小眼老妪,她满眼惊疑,急切中浑然不觉头上的金簪刮着车厢门框,歪斜松垮,乃至鬓发垂散掩了眼,这才急甩手去撩开。

“外主子,要不咱跳下桥,游远一些,兴许能挣条性命。”小头目这才醒起,车马中还有两位主子适时同行,心里琢磨,丢了他们自个回去,只恐老爷不饶啊。

“啊,跳河,你们人不少,还能挡不住几个贼人吗,水,我哪里能游水呀。”老妪满脑子迷惑,怎的这就要逃命吗,刚刚还笑说,进县城就去给侄女买芙蓉糕来着。自从贼军现形,她还一边凝神去听外头动静,一边给侄女小雀儿打趣,小贼哪里来的胆气,居然敢与咱家作对,镇国将军府的家丁是何等勇武冠绝,在这片地界谁人不知,谁人敢惹,平时只要听了是将军府的人,无不吓尿裤子。不料后面的动静渐渐不太对劲了,就有许许多多人跳下水去,她开门出来一看就见一地狼藉,似乎情势糟糕的样儿。

又是一阵箭羽落下来,箭支抛线似乎更平了一些,其中有一支离身寸许,劲风掠耳,锐音破空。

“贼人有强弓,我也是尽了力,不好耽误了,快走吧。”小头目急火攻心,已是顾不得身份讲究,冲到马车跟前,一把将小眼老妪从车上拽了下来,他又去寻车里那个小姐,这是老爷夫人的宝贝啊,念及此,不顾两位主子的惊叫,扑到车内抱起花容失色的小姐就径直往桥栏疾走。

小眼老妪急了眼,死死拽着小头目的衣角,但她一个妇人终究力弱,颠颠撞撞被带了过去,嘴里犹自嚷嚷:“大胆小贼,你是吃了谁给的胆儿,朱家血脉也敢不敬,不怕凌迟吗。”

眼见这个老妪如此拎不清,一番浑话倒是吓了小姐脸色发白,不需多做权衡,他一脚踹翻小眼老妪,心里却是清明,他只需救走老爷夫人的心肝宝宝,便是大功一件,复又何求,这老妪不能水,身子又沉,带上这个累赘徒增凶险,远不及单救小姐来的合算。

“呀啊。”小雀儿从桥面猛然下坠,不禁尖叫出声,须臾片刻只觉全身一凉,浸入水中,仰头只见老婶子正从桥面俯视下来,那两眼无神,身子屡次前倾,作势欲往下跳,都难抑惧意缩了回去。

跳下河的人愈多,他们都看到小雀儿,心知这位小姐性命贵重,纷纷合拢过来,围成了一团,众星捧月一般将小雀儿置于中处,众人合力撑起了她的小身子,便就此随着水流渐漂远。

小眼老妪眼中尽是迸溢嫉妒,转头间看到了余老歪,小眼老妪扫了一眼余老歪手里的弓箭,这把弓不算多么精良,却是正经从府库里取出,看形制是官军用的步弓,而非寻常民户自制的猎弓,官造的兵器当然不是随便授于杂人,这个瘸腿的老汉必是个能射手无疑。

小眼老妪手指桥下,对余老歪怄气道:“你想要活命不,留住她,留住了她,咱便可活命。”

余老歪闻言一愣,贼军已然逼近,但他并不心慌,只因贼军刚才攒射了几轮箭雨,箭镞虽用好料,却准头奇差,可知贼军不多善射之人。他遂得了念想,凭一身自小练就的卓绝弓技,在贼军当中谋一条活路倒也不难。

“她是你侄女嘛,放她走就是了。”余老歪冷笑道。

“贼人来了,你就跟他们说,这小姐,可以找镇国将军府要到钱,她值钱呐,值,值一千两银子,不止,五千,整五千两,府里面的事就我熟,我可以帮他们拿到钱,可不能杀我,不能。”小眼老妪破音怒吼道。

“唔,你别带上我,我家人可还在府上。”余老歪颇得府上老爷器重,早前说了一房妻室安置于府内。

“哼,哼。”小眼老妪被这话噎着直喘粗气,这瘟货莫不是一心求死,怎的油米不进呢,她心知自己这个身份是藏不住的,而贼军杀富户向来绝不留情,若不能以浩利说动贼人,她就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