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球场飞人（一）
这是高考前最后一个星期六。
我坐在书桌前，对着自己刚完成的画，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墙上挂的是一幅抽象画，长长的画卷里交错着一个个杂乱的、无序的、形状不一的幽蓝与鹅黄的点点，乍看之下丝毫不像一幅画。我给它起名“星光”。这幅画本身就是一个迷！
突然，江舟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跟我走！”他一摔头，捉住我的手。“去哪？”我一头雾水。“篮球场。”他不由分说地拖着我就走。眼光瞥到那幅画时，微微停留了一秒。
我跳上江舟的单车。他一路骑得飞快。“海露，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他在风里问。我心念微转，暗想，像你这样的人也会有梦想？你已经拥有了全世界，有什么是你得不到的？“上清华？”我不经心地敷衍。以他的实力，就算考进清华也不意外。“哼！”他不屑：“考上清华又有什么了不起？”
“我的梦想，是把篮球高中联赛的冠军，献给我最想守护的人！”
哦，原来今天下午是篮球高中联赛冠军争夺赛！
我心底生出一股强烈的好奇。他最想守护的人——是谁？
我们在校露天篮球场门前停下。这儿已人声鼎沸，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江舟人刚到，女生的尖叫声就一阵高过一阵。“尹江舟来了，好帅啊！”“尹江舟，加油！尹江舟，加油！高中的最后一场球赛，一定要赢哦！”“打败铁中！”“一中必胜！”
他充耳不闻，停好单车，放下背包，在一中篮下站定。
“待会给我好好地看着！”他寒着脸，倏然说，审视着我。
我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他撇下我，大步集合去了。
这是在生谁的气呢？我哪儿招他惹他了？
一中的队伍在一片高呼声中出场。江舟走在正中。
天蓝色球衣是一中，红色的是铁中。两队队员在中线两边一字儿排开，礼貌地互相握手。一片和谐中，却有一个人手插口袋，鹤立鸡群。众目睽睽之下，他升起右臂，直指向对面——铁中队长黄晓辉。
“这是最后一战了。”江舟盛气凌人。“没错！”黄晓辉嘻嘻一笑。“赢的一定是我们！”江舟昂然说，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赢？”黄晓辉嘿嘿一笑，双手拉下眼皮，做了个鬼脸：“赢你个头！做梦，死鱼脸！”
场上顿时杀气腾腾。
场下爆发出一阵阵嬉笑声和尖叫声。“哎呦，有看头耶！球赛还没开始，两队的队长就对上了！”“哇塞，尹江舟今天好像特别帅！”“人家本来就很帅！他是一中的校草，长得帅，学习好，篮球也打得棒！”“黄晓辉也很帅啊！又高又壮，皮肤黑黑的，看起来很健康的样子。”“可说到风度，他比尹江舟差远了。”“谁知道尹江舟有女朋友了没？”“没听说哎，谁那么幸运，能被他看上？”女孩们叽叽喳喳地议论不停。
我听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哪里帅？我看他今天特别犯抽才对！他就爱出风头……”
四周的女生齐刷刷投来一片凶恶的、敌视的目光。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孩急忙堵住了我的嘴。“你想被群殴吗？在这儿说尹江舟的坏话！这里全是他的粉丝呀！”原来是苏米。她说着，看向球场，紧盯着江舟，眼里也露出期待的光彩：“你哥可是风靡全校的白马王子呀！”
我擦了把冷汗，把目光调到球场上。
开战了！江舟一马当先，一连闪过铁中三个队员，凌空一记勾射，率先打破了铁中的篮筐。今天的他英勇极了！
“黄晓辉完全被压制住了！”苏米兴奋地说。
“可是……好奇怪！”我微蹙起眉。“江舟今天有点反常啊，你感觉不到么？”苏米疑惑地摇头。“不过好像今天一中一直在进攻。”场上一中的攻势越发猛烈，有时江舟的速度太快，快到只看见一团轻盈的蓝色身影在球场上穿梭纵横，来去如风。“他跟平常比变了个人似的……好像一只……”我顿了顿，打了个激灵：“一只张牙舞爪，犀利而急进的狮子！”“他失去平常的冷静了！”我失声说。
“怕什么，我们不是领先么？”苏米问。“你不懂……”我忧心忡忡：“狮子出击虽然勇猛，但只能维持一小段时间，然后，会筋疲力尽……”
篮球可是一场四十分钟的比赛啊！撑到最后一刻的才是赢家！一味进攻太消耗体力，这个战略太危险了！今天他为什么不用一贯的控场式打法？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懂。可我的眼光一秒也离不开江舟。冲！冲！冲！再接着向前冲！他把每一秒喘息的时间，把生命全部的重量灌注在手中那颗小小的篮球上，他在用全部的生命在打这场比赛！
他大汗淋漓，球衣被汗水浸透，呼吸也变得痛苦，可他似乎毫无感觉。带球，跳跃，投篮，回防，停下，继续跑，所有动作都一气呵成，完全发自身体的直觉，他处在一个完全放松的状态！他脸上的表情是快乐的，他越打越好了！
我担心的事一直没发生。
我暗自舒了口气。似乎是我多虑了。或许这个被称为天才的少年，所能达到的和承受的，早已超出我的想象。
一中以十分的领先优势进入第二节。第二节即将结束前，江舟单刀直入，带球突进铁中禁区。黄晓辉先他一步回防。所有人期待的巅峰对决终于要上演了！
黄晓辉嘿嘿地向他做了个挑衅的手势：“来呀！”
江舟冷笑一声，身形一晃，向左一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身向右。漂亮的假动作！可是黄晓辉没有上当，拦住他去路。毫不停顿，江舟举球跳投。又是一个假动作！他迅速收肘，掠过黄晓辉，再次跳投。黄晓辉却没有被甩掉，一瞬间绕到江舟前面，高高一跃，眼看这个火锅吃定了。谁知江舟狡黠一笑，反手把球传给后面赶来的中锋鲁健。鲁健一个急停跳投，球“咣当”入篮。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太，太精彩了！”苏米一双手拍得通红。
话没说完，场下爆发出更大的掌声！铁中反攻，球传到中场，江舟福至心灵，轻轻一伸手，截住了球。一中趁此良机，再下两分。离第二节结束只有短短几秒。在所有人都松懈之际，江舟抄走铁中后卫的球，站在铁中半场的三分线内侧，随手一抛，球居然进了！全场鸦雀无声。
“神，神了啊！”苏米不可置信地喊。“这简直像尹江舟的个人表演赛嘛！”
我也看得目瞪口呆。
你给我好好看着！他赛前的话在我脑海里回响！我有些明白了——他不是在比赛。他是在拼命！拼出了奇迹！他在炽热地燃烧着自己！人生所有的艰难，都只是自己和自己的比赛！支持着人走下去的，不过一份信念而已，无论是球赛、高考还是梦想！为了心里的信念，请为自己而战，用生命的力量去努力吧——他在用这场球赛向我诉说！
在一片欢呼声中，一中以十三分的优势，结束了前两节。
“刚才为什么不和我一对一对决？”黄晓辉拦住江舟，脸色铁青地说：“你没种！”
“谁说过要和你一对一？”他嘴角漾起一丝冷淡的微笑。“篮球，不是一个人的比赛！”他近乎顽皮地说：“懂得运筹帷幄，带领整个球队的人，才能取得胜利！”
“你——输——了——！”
江舟高高举起右手，握拳朝天，傲立在球场中央。
女孩子们的尖叫声几乎震破我的耳膜。我仰望着他。他已成长为一个智慧与勇气兼备的翩翩少年了！
忽然，他旁若无人地向我走来，在离我几步之遥处停住。傲然握拳相望。好像在说，笨蛋，你看明白了么？
“完了，我要被全校女生围攻了！”我暗暗苦笑。
我一挑秀眉，盈盈浅笑，高举起小拳头，傲然回握向他！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俩身上。
第三节开始，一中仍然气势如虹，两分钟内发动了三次快攻。一中的后卫李维越过铁中的防守，正打算传球给江舟，突然仰天一跤，被铁中的前锋绊倒了。他抱着膝盖，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比赛被迫暂停。
场上场下人心惶惶。情势急转直下。虽然一中暂时领先，可是替补队员实力薄弱，如果李维离场的话，就等于变成了一场四对五的比赛！
“那样……那样的话……”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输……会输吗？”苏米小声说。
不！不！不！他不能输！已经拼到这样的地步，这场球赛就是他的生命，他绝不能输！我在心里大喊。
“队长，让我上场！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我们……不能输！绝不能输！”李维挣扎着爬起来。
“废话！”江舟扫了一眼他的腿，斩钉截铁地说：“立刻给我下场！”李维还想争辩什么，江舟大吼：“下场！”李维不甘心地退出了场。
“好凶哦！人家李维是好意呀！”苏米咂舌说：“他好可怕哦！”
“他是在守护他的队友啊……”我了然而无奈地笑：“即使多想要赢，他也绝不会拿别人的伤势做赌注，因为他是尹江舟呀！”
苏米听了我的话，用奇异的眼光打量着我，好一会儿，说：“你们这对兄妹，真是最了解对方的人！”
江舟紧锁着眉，向场下看来，似乎在搜寻什么。我不安地注视着他，一颗心扑扑地跳。他的目光看过来，最终定格在我身上。
我的心跳得更厉害。他……他想干什么？脑海里忽地闪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不容我思考，他的声音响彻球场：“尹海露，你来替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