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犹忆堂前光景(三)论功行赏(1)
王荡揉揉眼睛道:“伯父,可是边关出了差池?”王荪也是睡眼惺忪,紧随而来。
王风说:“当初你们两个懦夫不敢去边关。现在可好,平乱之事,都让郭煦给一个道士请功!你们到底在忙什么?羞不羞啊?啊?!”
王荡自我安慰道:“我当什么大事,原来是这个!您该高兴啊,咱们一个都没去,就让那些骗吃骗喝的道士去。他们战死了也白死,有功是咱王家的。您老放心吧。那个什么元冲的,我看他就是个公子哥儿,没甚本事……”
“呸……”王荡脸上立马被啐了一口老痰:“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淮水郡王的私生子!鎏莠派他去你怎么不告诉我!”
王荡哭丧着脸说:“之前议事时您不是也同意找道士、方士什么邪师们去的嘛!现在又抱怨我……再说,也不是我找的,是鎏莠叫他去的……我只是给他配备了必要的武器铠甲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找的是淮水郡那边的人!你都不去调查一下人家的身世!这封奏折要是上去,新皇到时封赏,必然也要调查此人家世。一旦知道是鎏家血脉,皇上会怎么想我们?这不是明摆着我们王家已经连天子族人都敢欺负?而且你选谁去不好,偏偏去找淮水郡王家的人。他们这次落选东宫本来就十分不满。你什么意思啊?你这是要让他的儿子去边关立下军功、出人头地啊!现下新皇是泗水郡的,你是不服先皇钦定的人选吗?外面每日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弹劾我们一门五侯,你还在那里树大招风……”王风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
王荪这时候来说话了:“伯父,虽说我年轻新袭爵位不懂事,也得略略为三哥说句话。咱都没料到鎏莠老贼如此奸猾,让我们趟这趟混水。而且这是淮水郡王家丑,也不见得就会承认这个孩子姓鎏,不然早就收入族中。这年头哪个郡王公侯没个私孩子?多了去了……”
王风瘫坐道:“但元冲他是鎏莠亲自栽培,不是散落在外面的野户。唉,朽木不可雕也。罢罢,我也不多说了。你们一个个都真以为王家到了左右天下的地步?只有我担忧全族危机啊!”他背手踱步。两人就干看着,也不再说话辩解。王风又道:“算了,你们回去吧。这封奏章我扣下了,新皇是不会看到的。我想办法让太皇太后把鎏莠这个老狐狸也拉下来吧。这人忒歹毒!”
两人唯唯诺诺的退下了。他们刚出去没几步就开始在心中乱骂王风是老糊涂了。他们两个暗想,以今日王家在朝中的地位,那是任凭谁也扳不倒的。王风前怕狼后怕虎的,他自己才懦弱!
王风老泪纵横。王氏子侄愚顽、胆小,只看到眼前的高官厚禄,看不到全体朝臣的虎视眈眈。他在这里苦撑,今年也是七十有余,眼看风烛残年,亲子亲孙全是纨绔子弟,没有一个可以托付全族老小。这样下去,王氏一门老小搞不好像魏太后的家族一样啊。
眼前的宫灯锦绣华丽,而内中的油芯却逐渐燃烧殆尽。王风的手臂靠在梨木椅上,脚下的暖炉丝毫没有带来什么暖意。昏黄的烛光里,他忽然想,怎么我们家就没有一个像鎏莠培养的这么好、保护的这么好的一个小道士?!
他迟迟睡去,恍惚中已经听到了晨钟,原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立刻修书与西域官员,询问郭将军伤情。郭将军这次功勋卓著,职位已经很高了。王风给郭将军待遇上再升升级,并同时封赏了周边的土地,但没有增加任何钱粮,顺便跟郭将军哭了一下朝廷的穷。
都护府的官员也不在意,转给郭煦看了。郭将军看到之后不淡定了。表奏的元冲军功呢?王风只字未提。好像这个人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他忍不住把事情告诉了元冲,并且非常抱歉自己的说话分量可能不够,所以未求得任何封赏。
元冲以为自己听错了,说:“您真的在表奏中提到我?”
郭将军说:“是啊,表章中说了好多呢。我专门请了主簿写的。他也称赞你们的人,上次还一起和我探讨过戈壁上的流星……”
元冲冷冷的说:“那我猜,这奏表到不了新帝手中。”
郭将军半晌无语,挠挠头:“那算了,别在意。给我的封赏中虽然没有钱粮,但是有一些薄田。我把这些土地都给你。我自己也还算在这里说了算,就让你做个参军,咱们一起守卫这九泉。”
元冲深深的行了个大礼:“元冲这辈子很少受到表扬,也没有什么朋友,但您算一个。地就给我带来的那位姬兄弟种吧。他们的人对农事颇有兴趣,而我可能要离开一阵。您别透露我的行踪,就算是帮我大忙了。”
郭将军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他不是八卦的人。他知道眼前这个道士,一定不是一般的人。但他有什么难处,也一定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总之不管怎么说,元冲救了郭将军一命,就成了郭煦的兄弟!
因此,他扶起行礼的元冲,朝着他肩膀像长辈一样慈祥的拍了拍,并没有再问什么。
长渊的卫阳宫中,王风交上去的是为武平侯王苓、征西将军王荡表功的奏表。新帝御座的后面有一个屏风。二十多年前,鎏裎刚即位的时候,也有这样一个屏风,太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直至鎏裎亲政,这屏风后的声音才消散了。
如今,太皇太后再次坐到了屏风后面。只是新帝已不再是她的子孙。
王风的奏表,已由太监在大殿宣读了。太皇太后以为新帝不会有什么意见。王苓现下是五侯之首,王风长子,太皇太后嫡兄,怎么会有异议?于是说:“就按卿家所奏,封赏。”
王风等人正准备谢恩,没想到鎏霭居然说话了:“听闻安北大将军郭煦骁勇善战,镇守九泉。此次八郡平乱,他是否也有功劳待赏?”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太皇太后惊讶的是:这小子还行啊!看来我不久又可以颐养天年了,等到他不出三年亲政了我就清闲了。
王风马上察觉到一丝危机。王荡反应比较快,他马上说:“前日父亲,哦不,大司马已接到北庭都护府飞鸽传书。郭将军抱恙,不便亲奏功劳。因此大司马已经提升了其俸禄待遇。但郭将军亲辞,只受军垦薄田……”
太皇太后接道:“听说郭煦家眷皆在长渊。不如加封郭将军小儿子为员外郎,嫡妻为一品夫人。”
新帝道:“太皇太后所言极是。孤王附议。”
王风微微一笑:“皇上如今不是藩王了,皇上应称朕。”
新帝的稚嫩脸庞微微一红:“是……朕……朕。”后面那一声轻的,就像蚊子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