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对峙（下）
阿史那木终于稍显平静，他费力地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昏暗中两个人影并肩而立，其中一人拄着双拐，而在那人身边的人，紧紧地用手搀着他。
阿史那木睁大双眼看向那个男人的脸，在看清男人的一瞬，阿史那木愣住了。
童玉。
“阿木，你不会把我忘记了罢。”童玉拄着双拐，低头看着满脸是血的阿史那木。
“童……童大哥？”阿史那木的眼瞳中似乎浮现出一丝清醒。他的目光从童玉的脸上缓缓下移，最终停留在那双软绵绵垂下的双腿上。他再一次看向童玉，声音沙哑，“童大哥，你的腿怎么了？”
身旁搀扶的李允儿触电般转头看向童玉，童玉的表情却没有一丝异常。他冲阿史那木一笑，道：“没什么，只是以后走路要人扶了。”
火把滋滋的燃烧着，躺在地上的阿史那木呆呆地看着童玉，他身上的钳制已然不在，陈澜微扣十指站在他身边。但阿史那木好像忘记了刚才的激战，丝毫没有反攻的意思，他看着面前拄着双拐的这个熟悉的人影，却突然流下泪来。
这个流淌着麒麟血、似野兽般凶狠无情的男人，竟然哭了。
“童大哥，我没听姐姐的话，我对不起你。”阿史那木颤抖着爬向童玉，跪在童玉的脚边，嚎啕大哭。
“没事了。”童玉松开右侧的拐，伸手轻轻地按在阿史那木的肩头。他俯在阿史那木的耳边，低声道：“阿木，跟我回家罢。”
耳畔边却传来李暮的尖笑，她在原地跺着脚，笑容扭曲而浮夸。她用手点指童玉，大叫道：“好啊，姓童的，你果然跟林勾结在一起。你这个叛徒，我早该杀了你！”
“李暮。”童玉拄着拐绕过阿史那木，缓慢地走上前。他与李暮对面而立，双目如刀般看向面前这个接近癫狂的女人，“我问你，阿史那璐，在哪？”
李暮仰天大笑，拍着巴掌，竟笑得有些上不来气，好像这个问题让她无比欢喜。她看着童玉，大声道：“我杀了璐，她早在九泉下等着你呢！”
说着，李暮抖手甩出一支玉簪，这簪子噗的一声插在童玉面前的土地上。白玉雕花的簪子在火把的照亮下闪着微亮的光，上面纯金的坠饰在昏暗中格外夺人二目。
童玉清楚李暮的狡诈，对她的回答并没有太过在意，刚想再问，却看见李暮甩在地上的一个金闪闪的东西。他仔细观看，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地上的，正是璐的发簪。
童玉只觉脑中轰的一声，猛然间一片空白，他闭上双眼，缓缓地摇着头。不，不可能，这不会是真的，这一定是李暮的诡计。璐怎么可能出事，她怎么会死？怎么会？童玉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对自己道，他不相信，不相信璐就这样死在李暮手中。
“不信？”李暮看了童玉一眼，伸手打了个响指，喊道：“取匣来！”
一名奚朝战士捧着一个紫檀木的匣子来到李暮身前，李暮扭头看了这人一眼，低声道：“打开。”
钥匙插入锁孔，铜质的锁头咔吧一声弹开，这名战士取下铜锁，右手放在匣盖上，缓缓地打开了木匣。
匣中盛放的，是一颗女人的人头。
这颗披头散发的人头浸泡在水银中，早已变得苍白而干枯。她睁着灰暗的双眼，似乎满是不甘。童玉原本死死地盯着李暮的一举一动，并没有注意到那名战士手捧的东西。但当他忽然看到这颗面朝他的头颅时，只觉天旋地转，一切事物都飞速的离他而去。他丢掉双拐，大叫一声，仰面向后倒去。
那……那是璐的人头。
李允儿慌忙扶住童玉，用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背不让他摔倒。她慌张地低头看向童玉，只见他睁大眼睛看着头顶的夜空，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
完了，全完了。
璐真的死了，切切实实的死在了李暮的手中，而他紧赶慢赶，还是没能救下她。
全是他的错，全是他考虑不周，他对不起那些豁出性命追随他的弟兄。他一次又一次向大家许诺璐还会回来，可如今，梦已破碎，他再一次被现实狠狠地砸垮在地上。
身后的人群默然无声，那是星部最后的愿意追随他和璐的人，他们一定看到了这一幕，所以发不出任何声音。璐死了，他们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空气中突然传来一个人撕心裂肺的哭声，那个凶兽般的男人拼命地用仅存的一条手臂狠狠地砸击凸起的巨石，一拳下去鲜血溅满了石头。阿史那木的拳头血肉模糊，却根本不在意，一边踢打，一边放声痛哭。
李暮戏谑的看着童玉，指了指匣中的人头，道：“你们这群奚朝的叛徒，最后都会像她一样，被钢刀斩下头颅。”
童玉的嘴唇不住地颤抖，夜空中明月的光在此刻竟显得格外刺眼，他缓缓闭上眼睛，吼声震颤，“兄弟们，杀了李暮，给阿史那璐将军报仇！”
泪珠重重的砸在地上，粉碎，如同迸裂的心房。
刀剑出鞘，愤怒地斩向它们的仇人，血光从利刃划过的地方迸出，在空气中绽开一朵朵血色的红莲。这些花在一瞬间盛开而枯萎，似乎满是怒火和不甘。
童玉的人和奚朝众战士厮杀在一处，刀柄相撞的厉叫在山谷中回荡。火光中，一个人影静静地站在童玉身后的不远处，淡然地看着前方众人的混战。
“我们是来抓活人的。”陈澜低头看着面如死灰的童玉，低声道：“我知道你很难过，但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我要你的人立刻停下来，否则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童玉微睁双眼，用空洞的眼神看了看陈澜，笑得那么悲伤，“我已经控制不了现在的他们了，实话对你说，这么多年我能够撑下来，全是因为璐还活着。”
他看着陈澜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