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亡家

一转眼，弘化公主已经在吐谷浑生活了13年。653年，弘化公主请求入朝觐见，这时唐太宗已经驾崩，他的儿子唐高宗继位，在得知弘化公主要回娘家的消息后，唐高宗很期待见到远道而来的姑姑，特意派左骁卫将军鲜于匡济前往迎接。

十一月，弘化公主和诺曷钵到达长安，拜见了唐高宗。唐高宗很高兴，封慕容诺曷钵为驸马都尉，一高兴还做起了媒人，把会稽郡王李道恩的第三个女儿金城县主许配给了诺曷钵的长子慕容忠。什么是县主呢？县主是“县公主”的简称，是官方对皇族女子的封号，级别稍低于公主。这时的慕容忠和金城县主的年龄都很小，慕容忠5岁，金城县主10岁，直到12年后，两人的婚礼才正式举行。

武则天时期，还有一位唐朝的县主嫁到了吐谷浑，叫金明县主。根据《新唐书》记载，圣历元年（698年），弘化公主带着她的第二个儿子寻求娘家人的支持，这时吐谷浑处在与吐蕃的激烈对抗当中，需要唐朝的帮助，武则天没有含糊，不仅同意了金明县主嫁到吐谷浑，还爽快答应了帮助吐谷浑。这两次级别稍低的和亲，分明是好上加好、世代为婚的典范。金城县主和金明县主先后嫁到吐谷浑，巩固了唐朝和吐谷浑的友好关系。

弘化公主在远嫁吐谷浑的五十多年中，多次往返于吐谷浑和中原之间。她不仅是唐朝外嫁的第一位和亲公主，也是所有和亲公主中最幸运的一位。弘化公主经常入朝觐见，在遇到困难时，可以及时得到娘家人的帮助。她为唐朝与吐谷浑的友好往来尽了最大的努力，她的个人生活也经营得风生水起。

当初弘化公主下嫁诺曷钵，曾引起吐蕃首领松赞干布的妒忌，松赞干布曾经向唐朝请婚，没有得到唐太宗的应允。当时吐谷浑面临的形势不容乐观，经常要与南边的吐蕃兵戎相见。638年八月，松赞干布以吐谷浑离间唐与吐蕃联姻为借口，开始攻打吐谷浑。在弘化公主嫁到吐谷浑后一年，吐蕃的赞普松赞干布也顺利娶了唐朝的文成公主，吐蕃与唐朝也顺利进入了蜜月期。从此，西北的吐谷浑、西南的吐蕃与位于中原腹地的唐朝形成了相对稳固的“三角形”关系。这也是唐太宗安边政策的智慧所在，这样他可以腾出手来处理更为棘手的北方突厥以及东北部的高句丽。虽说三角形的关系最稳固，但只要任何一方态度有变，就很容易倾覆。

663年五月，吐蕃与吐谷浑因相互攻击，分别派遣使者向唐朝求援，互相指责对方。这让唐高宗左右为难，都是邻邦，偏向哪个都不是，所以就没理这一茬。吐蕃与吐谷浑相互较劲的时候，吐谷浑这边的大臣素和贵叛国投敌，和盘托出了吐谷浑的军事实力和机密情报，于是吐蕃的军队在禄东赞的率领下，派出了精锐之师，乘虚而入打败了吐谷浑。史载：“吐谷浑自晋永嘉之末，始西渡洮水，建国于群羌之故地，至龙朔三年为吐蕃所灭，凡三百五十年。”有着350年历史的吐谷浑被吐蕃所灭。

在一般的历史读物中，很少提到吐谷浑。其实，吐谷浑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一个传奇，这支从东北的白山黑水千里跋涉、辗转迁徙到青藏高原上的游牧民族，创造了草原王国的众多奇迹：其一，吐谷浑立国三百五十余年，开创了少数民族地方政权存在时间最长的纪录；其二，现在我们提“一带一路”国家倡议，有陆地丝绸之路、海上丝绸之路，吐谷浑承载了草原丝绸之路上数个世纪的繁华；其三，在民族特产方面，吐谷浑培育了闻名遐迩的千里马“青海骢”，据说这种良马能日行千里。吐谷浑所创造的这些辉煌已经融入中华民族的共同历史中。可惜的是，有着三百五十余年历史的吐谷浑被吐蕃所打败，再也没有机会续写草原传奇。

吐谷浑不敌强大的吐蕃，亡国之后，诺曷钵与公主带领数千人马逃到凉州。唐朝皇帝派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为安集大使，试图调停两国的怨怒。那为什么这次唐朝没有帮助吐谷浑呢？

《资治通鉴》记载：“（唐高宗）以凉州都督郑仁泰为青海道行军大总管……以备吐蕃，六月，戊申，又以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为安集大使，为吐谷浑之援。”学者皆以龙朔三年（663年）为吐谷浑灭亡的时间，但是669年，唐王朝虽然布置了郑仁泰做好军事战备工作，派遣苏定方为安集使，但此时的唐朝经历的战争比较密集。657年，唐朝用兵西突厥；660年，灭掉了百济；666年，讨伐高句丽。再大的国家也经不起接二连三的战争消耗。所以对于西部两个政权之间的战争，唐朝暂时采取了听之任之的态度，但政治姿态还是要摆一摆的。669年七月，唐高宗部署契苾何力安抚吐谷浑，同年九月，史书上记载契苾何力仍然在朝廷议论吐谷浑的事情。不言自明，朝廷的态度值得玩味。

41岁的弘化公主没有想到，在远嫁吐谷浑23年后，竟然成为了亡国亡家之人！但她心里清楚，吐蕃正是娶得了唐朝的文成公主，全面学习唐朝的先进制度与文化才更加强大的。杜甫有诗“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而对于弘化公主来说，国已破，山河更不在，弘化公主和慕容诺曷钵率领残部经过长途逃亡，来到凉州南山（即甘肃武威）暂时安居下来。他们把凉州作为缓冲之地，在这里居留了9年，等待了9年，希望有朝一日能收复失地、恢复家园。

在这提心吊胆的9年内，弘化公主“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弘化公主夫妇在失望、希望、等待中煎熬。美丽的凉州风景给她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印象，也许在那时的绝望中，她已经悲观地把凉州视作最终的归宿。

670年，弘化公主上书唐朝，希望迁居大唐内地。但唐朝仍然希望吐谷浑回到故地，以遏制吐蕃。于是在672年，唐朝将诺曷钵和弘化公主迁到鄯州（今青海乐都）大通河之南。在这里，吐谷浑部落“畏吐蕃之强”，并没有过上安定日子。

唐诗中有“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这原本是说战争年代，报告自身平安的家书可抵万金。而对于弘化公主而言，她不得不多次向娘家人发去求助的家书。后来，唐高宗将他们迁徙到灵州境内（今宁夏灵武），设置安乐州，让诺曷钵担任刺史，实行自治化管理。弘化公主作为亡国之君的妻子，被迫跟随丈夫辗转奔波，此时的弘化公主已经快50岁了，颠沛流离的生活让她憔悴不堪，但她没有向命运妥协，依然全力协助诺曷钵建设新家园，以图东山再起。

可惜，曾经叱咤西北的吐谷浑部族，在被吐蕃打败后，散居各地，再也无力回归故国与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