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希望的世界 二
他坐在那高楼上太久了，感受不到寒风，却仍感受得到寒意，最后还是选择回了家里。
毫无阻拦地进到客厅，父亲沉默不言，眼中还有血色，母亲满脸憔悴，一手扶着额头。
这个家显得如此寂静，没有人在此刻还有多余的言语。
他想说什么，可自己不过是个游魂，什么也不得说。
就这样，一家三口坐在一个房间里，却是隔世，生者再望不见死者，死者亦只能兀自叹息，无可奈何。
他看着父母的愁容，回忆不禁转到儿时，愧疚也如潮水般涌出，湿润了的眼眶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不想继续待在这沉闷的客厅了，父母悲痛的脸让他沉沦。他不曾想到，死了也会悲伤。
一个闪身，他进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许多东西和他生前一样摆放整齐。
这里便是他死去的地方，从小到大，从高兴到忧伤，他都在这里度过。
房里的小桌子上端端正正摆放着一张照片，他慢慢走过去，眼中照片的右下角还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那是他的名字——林望。
……
“林望……”，一个小女孩兴高采烈地喊到。
五岁的林望淡然地看着她，心中却也藏着难掩的激动。
那是女孩一家外出旅游回来之时，虽说不过一周的光阴，但这两个从小到大的玩伴都觉得太久了。
他们在同一周里相继出生，又是邻居，还没学会走路就在一起学爬，一起长大。一只青梅，一条竹马，在年少的无知中，偏偏有着对对方的友善。
小女孩伸着手朝林望跑来，林望也伸出一只手要去迎她。
……
小学到了，不知不觉，蝉鸣叫嚷了几多夏天，冬雪也点缀了好几个冬日。
课堂上，老师并没有率先开始上课，而是先谈及了一场失窃。
凶恶的目光扫了全班同学一眼后，老师干脆把自己的怀疑指名道姓说出。
那是林望的好兄弟，老师说他偷了自己在办公桌里的二百块钱，理由是在失窃期间，老师只让他去过自己的办公桌拿作业本。
林望当然不相信这一切，心中甚至觉得搞笑。
然而，更搞笑的是老师私自翻起了那同学的书包和口袋，几经查找无果，仍不忘警告。
林望知道自己这个朋友的品行，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好几次，他都准备起身要个公道。
时间转过，事隔一日，老师自己找到了丢失的两百块，所谓的偷窃不过是一场闹剧。
只是最后，没有道歉，也没有自我反省，甚至于在教室里，已经没有那位同学。
无辜的夕阳下，林望和她一起回家，如儿时一样，说说笑笑。
说到所谓偷窃事件时，两个人都没有了言语。并不成熟的心灵在那一次里受到了冲击，那是世界不公的冰山一角。
而在这所见所闻后，是林望第一次心生憎恶……
……
中学到了，还是那个夕阳之下。
许多大人只以为年纪大了，才能谈及往事，但少年心中的过去，亦是往事。
尽管过去的几年，生活如常，一切都在轨道里，中规中矩，但改变也在随之发生。
青春期的冲动让林望喜欢上了她，以前也喜欢，但这喜欢已经升华。
见她这几天心不在焉，林望很想让她开心起来。
拙劣的捉弄和有意的挑逗已经不再起什么作用，却反而让林望心中的火燃得更旺。
他忽然心血来潮地决定，他明天就要去表白，但在表白之前，路边的情况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几个平日里不学好的家伙正在欺负一个家里状况不好的同学。
他想要走上前去出手，制止这场欺凌，他的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去他妈的现实！
他一直记着，小学时候，自己忍住没有说话，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很好的朋友。
他向前走出了几步，她轻轻拉住了他：“等等，我学过拳，一起……”
林望看了看她，点了点头。
良久，天已经擦黑，这场架最终没有打起来，对方说是给了个面子，让林望二人下次不要多管闲事。
但林望只记得，被欺负者慢慢爬起来后，那回家的背影，显得那么落魄，又像是一种解脱。
他不明白，难道弱者活该就被欺负吗，这显然是不应该的。
一路走着走着，林望还在思考，她却忽然说：“下周就要搬走了”
空灵的感觉让林望的思绪在一瞬间回到现实，脚步也不由得停住。
“切，干嘛啊，以后肯定还能再见的”，她撇撇嘴。
“没啥，那挺好的，你以为我会难过吗”，心中还在抱着期待，他本来还决定明天就去表白。
“我以为你会难过的”
“想多了吧”，他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一起走回了家。
门前二人互相说了句再见，这并非永别，按理来说以后又不是不会再见了。
然而，心中不断泛起的失落感还是让林望明白，有些时候的再见，很可能就是再也不见。
……
高中会进行文理分科，林望志趣在于文科，对于理工科类并不上心，所以他想选择文科。
父亲坚持说文科出身将来难找工作，四五次的较量后，林望也思考了自己的未来，向现实低下了头。
他已经成熟了，就是不为了自己，将来也得想想父亲和母亲。
他是有自己的理想，但也不想让家人失望。学什么其实都可以，只要能挣钱，或许就比什么都重要，他第一次这么觉得。
一晃眼又去过两年，跌跌撞撞就这么走入了高三。
林望曾经所见过的欺凌其实还在，但现在每一次他都选择了无视。
林望心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当人心的冷漠大行其道，路边随便倒个老人大家都不敢扶，那这个社会就完了。
不过，就现在看来，世间温情犹在，总有人能站出来，撑起人们向往的正义。
距离高考还有一百余天，学习愈加紧迫，班主任通知了明天会有领导前来视察的消息。
下课后，几个哥们一起上厕所，都对此前所闻嗤之以鼻。
他们都觉得，像垃圾桶不能有垃圾，宿舍床上不能坐人，午饭不准带回宿舍吃这样的规定就是来搞笑的，他们不会遵守，也不可能遵守。
还有那模仿其他学校的跑操与教学，更是愚不可及。
林望并未直接流露出自己的不屑，只是淡淡朝着垃圾桶里吐了一口唾沫。
然后，看着镜子里自己，还有其他人，有些发愣，镜像有多虚幻，外面就有多真实。
……
两年后，林望进入大学，曾经高中的一些腐烂的人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并不知道新来的人会不会焕发生机，他也不想去知道，无关紧要了。
大学生活确实轻松许多，没有那么多作业了，也没有晚自习了，只是偶尔心中略感孤寂。
见到的人五花八门，脾气暴躁或是谦恭有礼，心机深沉亦或口无遮拦，素质有高有低，层次有深有浅。
学习能力都算合格了，做人的能力却并未得到检验。
同一片天空下，大家忙着自己的事，无论好事坏事，无论有关无关。当开始盲目后，就会化作一个个零件，像一台机器。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不管壮志凌云还是混吃等死，都不过是人生百态而已。
林望不必去管那么多，毕竟都是别人的事，囫囵吞枣的环境里，做好自己就算弥足珍贵。
他见证了网络喷子们的无知，也见识了某些明星的恶行，看到了无理取闹的游客，也又一次知道了某些官员的腐败。
那些事固然令人不满，可至少发生在别处，每当林望看着家庭贫寒的学子只能兼职，而富裕的学生拿着助学金挥霍时，总有说不出的感觉。
他一直坚信善良，但现实似乎并不那么善良。
平淡的生活下，藏着一颗涌起惊涛骇浪的心，棱角可能已经磨平，为人也变得圆滑，心潮澎湃的感觉却不敢忘掉。
……
工作了，回到故乡所处的城市，家里还是没变，但父母已经老了。
兢兢业业上了几年班，知道了一些不可言说的事情。
林望思来想去，还是辞了职，他没有选择去对抗，而是选择了逃避。
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坐在书桌前忽然感觉身体不适，于是去往了医院。
回去的时候，医院里有插队的，引来一阵骚乱，保安拉了许久，才渐渐得以平静。
林望头也不回，已经是黄昏，他想找人说说，拿出手机翻到了她的号码，最终还是没有继续。
夕阳下，他迎着风走回家里。
……
后来，后来就在这里了，坐在自己曾经的房里，回忘自己的一生，他再次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