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邱小麦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枫市枫河区教育局教研室。枫河区是枫市五个区中位置最偏远的，也是经济最落后的。邱小麦的办公室是一所七十年代的砖石旧楼，砖红色已经灰白。教研室在二楼，十多平米的面积，除了邱小麦，还有三个同事：一位五十上下的秃顶老男人——教研主任张天云；一个三十出头，被他们喊做“朝霞”的少妇；一个是刚入不惑行列的副主任——石修刚。邱小麦的办公桌被安排在朝霞的对面。
邱小麦很幸运地分到了一间单身宿舍，就在这所办公楼的三楼。宿舍里的墙面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剥落，水泥地面也有几处开裂，但这些丝毫没有影响——邱小麦终于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不要天天回家了！
教研室的工作不算繁忙，大部分时间都很轻松，只是在其管辖的中小学开学后，放假前那几天以及教师评职称时的十一月份忙些。
邱小麦刚到教研室没多久，朝霞就开始忙着给她介绍男朋友。
“麦子，小伙子的父亲是咱们区里的一位领导，母亲是市直学校的一位高级教师......”
朝霞唾沫四溅，男孩的家庭背景被她说得天花乱坠，看她唏嘘艳羡的样子，很是后悔自己生不逢时，为何不早出生十年！朝霞介绍的这个人邱小麦是见过几面的，他是枫河区教育局局长的专职司机。小伙子人长得不错，只是有些油头粉面，举止轻浮了些。有一次区里开展教育者表彰大会，散会时，邱小麦迎头碰上他——他看人的目光实在是让人不舒服，从上往下地打量。
九月一号，全区中小学开学的日子，一周后，邱小麦就要和同事一起下到各学校例行检查各校的开学工作。
“麦子，上次给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两个主任都去开会了，办公室只剩下李朝霞和邱小麦两个。
李朝霞中长发，最近新烫了一个小碎花的发型。她的脸就像倒插的春笋，鼻子小巧，很深的双眼皮，眼睛里波光荡漾。一张脸，唯一的遗憾是长了一张鲤鱼嘴。李朝霞有一个特点，一年四季不管天气多冷，她从来不穿裤子，只穿裙装，听说是因为腿粗。邱小麦有一次无意听见办公室的两个老男人在议论她的裙子，张主任顺嘴提了一句。
“朝霞姐，我......我给你讲实话吧，”邱小麦脑子转了一个弯，“我有男朋友！”“怎么可能？你不是说你没有吗？”朝霞的小笋尖抬了起来直指向邱小麦。“额，我一开始没好意思说。”
李朝霞已经扶着桌子站起身，她满脸狐疑，两只眼睛一直盯着邱小麦——她的脸好像真得有些羞红了。李朝霞一屁股陷在她的那张竹编藤椅里，她对邱小麦失望之极。
“哦，我男朋友在市公安局工作。”邱小麦要打消李朝霞的怀疑。
“哪天，带来给姐看看！”李朝霞有些恼火，但是很快她就把笑容重新堆放到脸上。
“好的，有时间让他请你吃饭！”邱小麦莞尔一笑，然后开始着手下周的检查工作。
邱小麦负责检查的学校主要是十所初级中学，它们分布在三个不同的乡镇。每个镇的教办室抽出三个人协助区教研室检查学校开学的各项材料。十个人，一天检查两所学校，工作虽然繁琐，但是人多力量大。
“邱老师，中午已经安排好了！”邱小麦和教办室的同事刚检查了一半材料，这所叫“力集中学”的齐校长就走了进来。“各位领导辛苦了，我们略备薄酒，请各位吃个便饭！”这位老校长头发已经花白，对二十二岁的邱小麦却像长辈一样恭顺谦卑。
邱小麦赶紧站起来：“不用了，齐校长，我们自己在街上随便吃些就行了！”“那怎么可以，各位都忙了一上午，我们如果不尽地主之谊，就太失礼了，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邱小麦无奈地看向其他人。“邱老师，盛情难去，咱们不要辜负齐校长的一番心意！”教办室的一位老同志大手一挥，替邱小麦做了决定。
就餐的饭店门脸虽然不大，但是其中有几道菜却也让邱小麦瞠目结舌：红烧老鹅，油炸蚂蚱，土鸡饸饼，爆炒鳝鱼。
“我们小地方，没有市里大酒店的好菜，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各位海涵！”齐校长一面殷勤地给检查组的同志敬酒，一面客套。邱小麦没有喝酒，喝了一些果汁，本来她想劝说其他人，下午还有检查任务，不要喝酒。教办室的几位资历都比她高，而且领导派头十足，邱小麦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除了三位女同志，其他几位都喝的面红耳赤，一个姓高的教办室主任必须让人架着才能走路。
“高主任，我们学校的检查评估就靠您了！”齐校长架着高主任的胳膊。“你放心，三个“优”里面给你们留一个。”高主任伸出食指在空中左右比划着，身子往前冲着，咋咋呼呼的，邱小麦加快脚步，她一听到醉酒人絮叨头就大。
下午的检查工作异常紧张，三个趴在会议桌上呼呼大睡，没睡的，带着醉意，聊着这个学校的某个漂亮的女老师，工作效率降低。邱小麦和另外两个女同志只能加快速度，检查完自己面前的一堆资料，还要帮着三个去见周公的醉鬼干活。
最后一天在教研室汇总，给各个学校评估打分。
“邱老师，你出来一下！”小庙镇教办室的高主任，站在教研室门口朝他招手。“进来坐，老高。”石副主任热情地招呼他。“不了，不了，我们马上要去小会议室开会。”
邱小麦顺手把各个学校的检查报告表带着，她也要去小会议室开会。“高主任，什么事？”走出办公室，邱小麦有些好奇，他找她能有什么事？“给你！”高主任塞到她手里一个灰色的布包。“什么？”邱小麦不解。“齐校长给你的，等会打分时......呵呵.....”高主任压低了声音，然后朝邱小麦扬扬下巴，“咱俩别一起走，我先走。”“高主任，这个，我不能......”高主任赶紧摆摆手，嘴巴撇到一边，示意她不要再说，然后又挥了一下手，朝一楼小会议室急匆匆地走去。邱小麦打开灰布包——四斤用盐水瓶装着的小磨香油！
她一时没了主意，看了看时间，还来得及，邱小麦提着灰色布包“蹬蹬”地跑上了三楼。
力集中学的各项开学工作做得不错，但是排不到前三。邱小麦很公正地给了一个中间偏上的分数。
结果出来后，“力集中学”的得分排到第二。邱小麦还没来及开口质疑，张主任就宣布散会。想着单身宿舍里的那几瓶香油，邱小麦赶紧跑上楼，等她拎着布包气喘吁吁地下来时，高主任已经不见踪迹。
四瓶香油，咋处理？如果是贵重的礼物邱小麦肯定是不能收，这小地方上的特产，自己执意送回，又未免显得矫情。邱小麦叹了口气，只好又拎回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