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还没放暑假，邱小麦就接到了王云的电话，七月二十号，七中同学聚会。听王云说，这场聚会是高伟组织的，邀请了文理班的所有同学。王云最后告诉邱小麦，要不是高伟组织的，她真不想去。
王云高考落榜以后，进了百货大楼当营业员。高伟通过内部招生上了警察学校。她还对高伟念念不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如果高中毕业后没有好的出路，处境悲惨，不要去参加“同学会”，因为同学会会无限地放大落魄者的悲惨。你就是铺展在地的红毯，专门为迎接那些“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同学而设。
邱小麦这届高中同学人数并不多，也就一百多人。“同学会”安排在“枫城饭店”，这是本市最大的一个饭店。
七月二十号一早，王云就跑到了邱小麦家等她。李晓琪陪母亲去外地看病，不能参加同学会了。
王云穿着一条红色带白点的连衣裙，头发披散在肩头，一双黑色皮凉鞋，是今年流行的新款式。
“我穿什么呀？”望着衣柜里的衣服，邱小麦有些发愁。
“我来帮你看看！”王云细细地挑选起来。最后姐妹俩共同选定一件白底有黄色花朵下摆很大的连衣裙。
“这件裙子买来以后我还没有穿出去过呢！”
麦子套上裙子，站到了镜子前。
“好美呀，麦子！”王云围着麦子啧啧赞叹。
本来是要扎个马尾，王云坚决不让，帮助麦子梳了一个“公主头”，用一个镶满彩钻的卡子扣住。
十点半，邱小麦和王云按照通知的时间准时到达。
饭店门口，高伟和张辉两个在迎接同学，两位公子哥西装革履，打扮得像是在迎娶新娘一样。王云看到高伟，牵着麦子的手不由地用力。
高伟倒是很大方，很夸张地给了王云一个拥抱，当他展开双臂转向邱小麦时，“滚一边去！”邱小麦笑着喝止住他。高伟不敢造次，他知道邱小麦平时活波开朗，但是真恼起来，六亲不认，更何况他高伟是邱小麦一直都不待见的一个人。
大厅里已经来了不少同学，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高谈阔论。
有一个人静静坐着，和气氛很是不和谐，邱小麦盯住了他。
王涛也看见了邱小麦，有些腼腆，但是很快就站了起来，向麦子走来。
王涛是这届学生考得最好的，考到了上海的一所大学学习建筑设计。高考结束后，邱小麦是看了学校的喜报才知道的。
“你还好吗？”王涛看着她，声音似乎来自遥远的天际。
“我，还不错！”麦子缕了一下额前的刘海。她转脸去找王云，她希望王云说些什么，但是王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了。
空气凝滞了，邱小麦感觉嗓子有些干，王涛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同学们，看看谁来了！”
大家一起把头转向大厅的入口处。
一个女同学款款而来。
大波浪长发几乎接近腰线，黑色v领低胸紧身上衣，一条缀满亮片的鱼尾长裙裹住凹凸有致的下半身。王珊！邱小麦一眼就认出了她，即使王珊的脸上化着有些夸张的妆容：眼影涂得太黑，粉底打得很厚，嘴唇是猩红色。
去年，王珊没有参加高考，毕业后也没有同学见过她。
“麦子，王云，好久不见了！”王珊扭着腰肢，伸出双手，分别拥抱了她们。不过这拥抱有些虚张声势，热情的外衣下，邱小麦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谢飞来晚了，大家都已经开始落座。大厅里十来张桌子，不过也就来了四五十人。高伟昨天就已经知道很多同学会缺席，但是只来了一半让他有些始料不及。
酒宴开始，高伟先向各位同学致词，然后大家共同举杯，三巡过后，各位同学随意发挥。
张辉挨着王珊坐着，极尽殷勤。邱小麦和王云坐在一起，正对王涛。谢飞因为来得晚，只能坐在王涛的右面。
“麦子”，谢飞端起了酒，“我敬你一个！”
邱小麦端起了饮料。“那不行，今天咱们都要喝酒，不能用饮料代替！”谢飞嚷嚷着。
“就是，麦子。今天咱们同学欢聚一堂，都要一醉方休！”王珊跟着响应。然后几个男同学一起起哄。谢飞走到麦子旁边，亲自给她斟上一杯“古井玉液”。然后恭恭敬敬地端起来，递给邱小麦。
邱小麦没有接酒杯，一动不动地坐着。大家停止交谈，一起看着他俩。
谢飞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仍在坚持。
“谢飞，麦子不喝就算了吧。女同学，都不能喝白酒。”高伟忙着打圆场。
“就是的，麦子想喝饮料就用饮料代酒吧！”
“算了，谢飞，咱们聚在一起不容易。”
......
“我来替她喝！”王涛站了起来。
谢飞不屑地看了王涛一眼，“你替她喝，给个理由呀？”
“我和邱小麦是小学同学，我父亲和她父亲是挚友。”王涛说得很慢，但是声音足够清晰，“这个理由可以吧？”
“呵呵，青梅竹马呀，我还真不知道！”谢飞把胳膊抽回来，端起邱小麦的那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再把自己的那一杯也喝了一个“杯见底”。“抱歉，还轮不到你替她喝酒！”
邱小麦真想站起来反手给谢飞一个嘴巴子。但是她克制了，这是同学会，不是他俩的“恩怨戏”。
“谢飞被你甩了，这是在故意找茬，想让你难堪呢！”王云压低声音贴紧麦子耳语。
“希望他好自为之，不要自找难堪。”麦子懒得和这样一个鼠肚鸡肠的男生计较。
王珊喝了几圈后，已经醉了，她几乎要倒在张辉的怀里了。
“我今生最大的遗憾是没能参加高考，没能高考呀！”王珊突然哭了起来。“珊珊，你喝醉了，别胡说！”张辉紧张起来。王珊从张辉的臂弯里挣脱出来，呆呆地看着他：“为什么你可以，我就不可以？因为我是女生？女生不能不要脸，男生就无所谓？我本来可以考上一所专科学校的......”
张辉喝了酒，脸本来是红的，一下子变白，然后酱紫。
“我送你回家！”他站起身来，不由分说地架起王珊，几乎是把她拖着出去的。“王珊的包！”王云拿起王珊白色的牛皮小挎包，追了出去。
谢飞缠着王涛，大有要和他“共存亡”之势！
王涛不胜酒力，两只手肘放在桌子上，搭成一个三角形，他昏沉沉的脑袋搁在顶角上。“邱小麦，你说，我哪点做错了，让你这么不待见！”谢飞说完竟然低嚎起来，全然不顾周围的同学。好在就一个人清醒，这个人又是当事人！
“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邱小麦一脸的冷漠。王涛的脑袋好像抬了一下，邱小麦再看他时，又垂了下去。
这世界上有一种东西装不来——爱！
谢飞嚎了几声，突然站起来，指着邱小麦说：“邱小麦，你是这世上最冷酷无情的人！”然后抽噎着离去，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
最后这一桌子只剩下了王涛，邱小麦，王云。
“走吧，麦子！”王云站起身，“这聚的什么同学会，我看都是来寻仇的。”
“你在外面等我一会！”王云看了一眼王涛，“你快一点啊，有事喊我。”
大厅里只剩下王涛和邱小麦两个人。服务员已经开始收拾其它桌子的残羹冷炙了。
王涛似乎又长高了，应该有一米八五了吧！头发还是那么浓密，只是比上高中时更黑瘦了些。他今天穿着一件短袖水蓝斜纹衬衫，为他增添了几分英气。“麦子”王涛突然抬起了头，搞了麦子一个大红脸，她正盯着他，却没想到一下子被他逮了个正着。
“麦子”，他说话有些口齿不清，他努力摆正自己的脑袋让它对着邱小麦，无奈身体总是左右摇晃，就像钟摆一样。“他还醉着，”邱小麦暗暗舒了一口气，“这就放心了，他应该没有发现我在偷窥他！”
“麦子，我一直，一直......”王涛好像费了很大劲，“喜欢你，很喜欢你！我想高考以后告诉你时，才发现......”王涛看着邱小麦，他的身体好像不再晃动了。他的眼睛似乎穿越时空，眼前的邱小麦越来越远，“才发现，你和......你和谢飞......在一起！”
他说到“在一起时”，右眼角有一颗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邱小麦一时惊呆，“你......”
玻璃瓶里的小鱼......记忆忽然复苏。
“我送你回家吧？”邱小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来的是这句话。
“你先走吧，我再待一会儿。”王涛苦笑了一下，“我没事，一会有个同学开车来接我，我们约好下午去枫山。”
他好像清醒了很多，说话也连贯了。
邱小麦站起身，拿起小背包，她低着头，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有一段时间，我等着你来找我，可是没有。”邱小麦深深叹了口气，“终于来了，一切都成了过去！”
本来可以同乘一辆车，因为时运弄人，或者个性所使，终于还是错过。
她没看王涛，转身离开。
“我的大小姐，你终于出来了，磨叽啥呢？”王云挎住邱小麦的胳膊，“告诉你一个劲爆的消息。”王云四下里看看，确定周围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后，兴奋地说：“王珊，在上海一家歌厅当小姐！”“小姐”就像一块烫手的烤红薯，她热切地拿起，然后又扔到了地上。
“小姐怎么了？那些名媛和大家闺秀不见得比她们干净！”
“我......”王云差点就爆出那个男生专用的粗鄙字眼，但是到嘴边她又给吞了下去，就像自己的一口痰，真是不爽。但是她知道邱小麦不喜欢别人说脏话，所有和生殖器，和性行为有关的字眼！
“受什么打击了，大小姐，不会是王涛欺负你了吧？”
邱小麦什么都不想说，在这个太阳明晃晃的夏日午后，谁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心事拿出来晾晒。
一个勇气而已，她的青春萌动，她还没有拉开就落幕的“初恋”，结束了，一年前就结束了。在她孤寂的时候，他没有走上前，拉着她的手陪她走上一段，也可能走一生......
有些人你错过了一步，就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