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小学同学，那个叫王涛的，怎么那么木讷？”王云往面皮里放的辣椒油太多，吃得嘴都有些肿了。

“你们家的人都这么能吃辣吗？”邱小麦挑了一块面筋放在嘴里。

“也不是，看个人，我妈就一点辣椒也不能吃。”王云撕了一截卫生纸，擦了擦鼻涕。“别转移话题，说王涛。”

邱小麦也不知道王涛怎么回事，好像故意躲着她。他们是小学同学，父辈又是好朋友，也算是“世交”，论说，两人关系应该亲密些。邱小麦也试着邀请过他和自己的几个好朋友一起去爬山，但被婉拒了。

“人都是会变的，况且他父亲现在混得风生水起的，人家有钱了！”邱小麦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邱建国——镇纺织厂倒闭了，他现在也成了“光杆司令”。

对于王涛，邱小麦每天从一班经过时，还是想看到他的，但是邱小麦从来不会去讨好别人的，让她低三下四去求别人，毋宁死！

邱小麦的好朋友王云恰恰相反，她暗恋着班里一个叫高伟的“干部子弟”。一见到高伟，王云立现一副“奴婢相”，邱小麦警告过她几次，不要“作践”自己，王云依旧我行我素，甘愿低到尘埃里。

“麦子，你说，我如果邀请高伟周末去看场电影，他会不会答应？”王云挽着邱小麦的胳膊，突然把头靠了过来。她俩在小摊上吃完面皮后就进了百货大楼。

“他会答应的！”

“真的？”王云瞪大了眼睛。

“我所知道的，他至少和咱班三个女同学去看了电影，多你一个不算多。”

“邱小麦，你故意的吧？”王云甩开了邱小麦的胳膊，嘴撅的老高。“你自己在这逛吧，姐姐我不奉陪了！”王云说完就走了。邱小麦笑了笑，王云就这脾气，明天一早进了班，保准第一件事是挤到邱小麦的座位上，巴结奉承一番，两姐妹重归于好。

邱小麦在卖金银首饰的柜台来回转了好几圈，她不想回家，不想一进家门就看到邱建国在喝酒，再接着就是一个无法入眠的夜晚——邱建国会闹到深夜。自从厂子倒闭了，邱建国赋闲在家，几乎天天喝醉。

“姑娘，我们要关门了！”一个营业员提醒她。

邱小麦有些心虚，她不买东西晃荡了这么久，就好像下雨天偷拿了别人的伞，她赶紧离开了百货大楼。

果不出所料，邱小麦刚跨进院子里，就闻到酒精的刺鼻味道。

“麦子，厨房里给你留着饭呢，你自己再热热。”邱二嫂眼睛红肿，刚才一定哭过。

邱小麦把书包放到沙发上，从邱建国跟前走过时，她站住了。

“你能不能别喝了！”她的声调很高，邱建国一下子怔住了——邱小麦竟敢吼他！“你天天喝醉酒就在家里瞎骂胡嚼，被邻居笑话。我和妈出来进去，在别人面前都抬不起头，你知道不知道！”邱小麦近乎咆哮。

“他妈的，管起老子了！”邱建国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作势要打邱小麦。邱二嫂赶紧去拉她，邱小麦还想犟在哪里，“让他打，反正这个家我早就不想呆了！”

邱建国拿起酒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他在原地打转，他从来没有打过这个女儿，此时他也不知道如何下手。

“吃饭去！”邱二嫂把邱小麦硬拉到了厨房。

邱小麦的眼泪夺眶而出，“妈，你和他离婚吧，我跟着你！”

邱二嫂不吭声，她转过身拉开煤球炉的炉门，开始给邱小麦热饭。

邱小麦把小饭桌上的饭菜一扫而光。

她难过的时候，会吃很多。

凌晨时分，邱小麦再次被吵醒，先是邱建国的一通咒骂，然后邱小麦清晰地听到邱二嫂的一声悲呼：你和麦子干娘干的好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天，什么时候能亮起来？

进了城以后，邱小麦几乎没见到母亲笑过。她也从来没有听过母亲诉说自己的悲伤。有时邱二嫂实在悲伤至极，她会在床上躺一会。但是到了做饭的时间，她就会起来。

邻居住着一个肥胖的女人，她总喜欢在邱建国醉酒大闹的第二天摇摇地来到邱小麦家里“慰问”邱二嫂。她用塑料小筐头端着几个“长相欠佳”的苹果，对邱二嫂表现出十二分的同情后，又细数自家男人的“种种体贴”。邱小麦一开始很感激这位胖大婶，但是她渐渐发现，胖大婶走后，母亲更哀伤了。这个女人不过是来享受别人的悲哀的，还有什么能比“别人落井”更让好事者开心的呢？